查封寧榮府當日黛玉兄妹等忙活到深夜才稍安穩。第二天一早,賈蕓,賈薔兄弟二人又來報說,街面上眾人傳言,也是昨日,鎮國公,理國公兩府也奉旨由刑部主官去抄了;眾人聽了并不理會,而黛玉雖不言語,可心里大致有些明白了,這新皇登基就有幾位阿哥遭殃,接著是皇族近支的忠順王。這與兩府近乎的北王也似被疏遠了,緊接著這八公中一日間就去了一半,這就是常說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了,由此看來這兩府之事,決不僅是治家不嚴,交通外官,違禁斂財了,看來朝中還會有人倒霉,這要殃及多少無辜的人呀,就這兩府上下四百口,這中間將有多少要流離失所,生離死別,黛玉只嘆了口氣,這一切與朝政關聯的話是不能外傳的,由此她只說:“別人家的事,我們別操心了,聽就聽了,不要妄言,這很要緊,咱們家的事還顧不周全呢。兩府的人全在牢里,怎么設法打聽打聽消息才好,最起碼這吃喝能讓送進去嗎?”賈蕓說:“姑姑說起這事倒是要緊的,我有朋友和這刑部大牢一些人熟,我還和朋友與他們喝過兩回酒呢,我就去托朋友打聽點消息。”黛玉說:“也只得如此,這些事得你們兄弟們多辛苦些,哥哥們新來,人地兩生恐難有作為,你帶點銀子去,要打聽得不相干的人三兩天能出來,還好,要是近期不能出來,我可憐的外祖母就這么停著,也是使不得的。”說著黛玉又流下淚來。眾人沉默,一會祥玉說:“妹妹放心,如今也只能如此,我們盡力而為就是。”黛玉又問賈蕓:“芳哥出城了沒有?”賈蕓說:“我們來的時候,他也出城了。”黛玉說:告訴他要上點心,尤其老祖宗那里決不能離人。”賈蕓答應了,黛玉說:“哥哥城外那所房子,價錢高點就買下吧,我覺得這外城內外還得買幾處房才好,你想,這獲罪之家,只要不謀反,家人終不至連坐,總有放出的一天,一旦出來了,府第官府收了,產業田地也收了,將何處安身?這不是一個兩個,是兩大家子人呢,主子就男女十余口,下人則三四百口人呢。”本厚說:“姑娘所慮極是,今日我就和爺去城外將那個套院買下,還有那所大房子,也談成了,因要簽三份過戶房契,賣家正和中人在向官府申辦呢,估計三五天就能成。要再買,我再和中人說說,幾回下來,這兩個中人也算熟人了。”聚集一會,眾人散去,黛玉等在樓上也無心聊天說地的養病了,她只是又多了沉思,晴雯知道她在為府上的事操心,就不打攪她。第二天,又下了一場大雪,增加了幾分寒意。早上賈蕓來了,一會賈芳也來了,蕓兒說他昨天托他好友倪二哥去打聽了,“說咱們家的人都在錦衣衛大牢里,主家人在里面,男女各分了兩個號子,東府珍大爺父子倆和大老爺璉二爺大概是重些,在牢里身上的枷也沒卸下來,單關在一處;下人們在外面,因人多也是男女各兩個號房,所以只能擠坐著,根本就躺不下身來,不讓送東西進去,說隔墻也有一處牢,也住滿了人,牢子們忙活很了,一整天上司也沒人來過問,除此再沒問到什么。”一會薛蝌也來了,大家都在樓上相見,說:“得兩府兇訊后,嬸娘飯吃不下,覺睡不好,總念著她姐姐和女兒,說她如今是個窮婆子,救不得她們了,不如死了干凈,所以岫煙日夜看顧著寸步不離。我想著來林表弟妹處或許能商量點什么辦法來,嬸娘聽了,她老要親自來求姑娘和表大爺,我們勸阻了,所以我就來了。”黛玉兄妹只得請他回去多多勸慰姨媽,決意全力設法救助,現才得知一點消息,眾人只是暫時拘押并沒吃苦,一有消息定當通報,并讓他多在家照料,店里的事先交伙計管著就是。打發薛蝌先回去了。這里黛玉對祥玉等說:“這上層的官府,我們無法去結交,為眾人開脫,蕓哥兒的朋友認識的牢卒也可通消息,今日起即去結交這些朋友,也好通消息做內應,或對里面的人有點寬容,免得吃苦,哥哥再給些銀子蕓哥兒兩個,去請人家喝杯茶吃頓飯什么的,這是少不了的。”這賈蕓除了關心族人之外,其實還特別的關心惦記著一個人,那就是原在寶玉屋里的二等丫頭后為鳳姐要了去的小紅,在寶玉屋里時就相遇相識并相知了,本想找機會要出來,可一直沒找到開口的機會。因此,差他干這件事,他特別在心,拿了銀子就去了。一連兩天沒新的消息,第四天天黑,會館都關大門了,聽有人叫門,看門人開門見是二位常來的爺,就讓進來了,蕓,薔二人急急地至后院見祥玉,有恒,本厚父子都在,不及見禮,賈蕓語無倫次地說:“叔,有消息了,出了一件大事。”眾人皆驚,祥玉說:“你別急,先安安神,到樓上去,也說給妹妹一起聽聽,再商議。”眾人一起上樓,黛玉等也未就寢,見一群人上樓來,黛玉知道有消息來了,各人坐下后,賈蕓才稍安,說:“昨日我就請朋友倪二去請他牢里的朋友錢爺由他又約請了那牢里二牢頭和另外二位朋友,在合厚徳酒樓今日的晚飯局,談起咱們府里人的事,那二頭好酒,人也爽快,他說里面死了一位女的,聽同室女人們哭喚是二奶奶,黃昏前拉出去埋了。”黛玉等都知道,定是鳳姐無疑了。賈蕓又說:“那牢頭又說,上司傳話了后日早起就要在牢外設人市發賣各家下人,首開的就是咱們府里的人。得到這信,吃完飯我和薔哥沒回家,就來了。”一時,眾人無語,這幾個月來,自黛玉病體漸好,特別是救晴雯,跟蹤探春這兩件事上,黛玉表現出來的才智和組織調度能力眾人都很佩服,就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現像,遇事,總愿聽其調配,聽她拿主意,更因祥玉本厚等初來乍到,京中許多事究里不清,聽完賈蕓的敘說后,大家沉默不語,就是在等黛玉發話。黛玉含淚說:“事急了,一件都誤不得,這頭一件是二嫂子,要強了一輩子,臨了,男人在牢里,女兒被拐了,就這樣讓她拋尸荒野,就是陌路人也是不忍的,明日一早,蕓哥再約上芳哥邀你的朋友去會牢中朋友,無論如何要約上那去埋人的牢卒請他去指認地方,雇人把二嫂子起出來,你們要認準了,買條被子雇上車,運到家廟,與老祖宗一處,請老主持師太雇人為她梳洗,這是你二人的事。這里再請仲熙二哥帶上巧妹嫂子,她年紀大些,又膽大心細,再帶兩個伙計跟著,也是一早去蕓哥家央他娘一起到街上,買全了女人裝裹的衣物,看在一脈同族的份上,也去代我們送送她。”說至此,有些凄慘,黛玉,晴雯,紫鵑,就連雪雁總記著鳳姐命人強逼著去扶假黛玉真寶釵進洞房之仇的人也都掉淚了。“你們買好東西,就直接趕到家庵里候著,各處花錢的地方,不要省,那看守值夜之人要再雇幾個。”賈薔至此插話說:“明日我讓我娘也去。”黛玉說:“你娘大幾歲了,身子骨行嗎?”薔兒說:“沒事。”“那就由她自定吧。”黛玉再重說了一遍:“你們兩下里都聽清了嗎?”蕓,薔等都說:“明白了。”黛玉又吩咐他們明天一準辦妥,至晚都早早回這里來,商議第二件大事;提起這兩府三四百下人,也實可憐,投靠了主子,卻逢上這末世運銷之時,他們不少府外有父母妻兒,有的就孤身一人,一旦發賣四散,那就天各一方,生死兩茫茫了。園中共處多年,雖有主仆親疏之分,可到底還是有一份情誼的,實不忍心就這樣眼睜睜地看她們在我眼前散去。這時的紫鵑,晴雯二人一起有了物傷其類之感,一是慶幸自己免了這一災,二是同情這些同是苦命兄弟姐妹的命運,可又沒能力幫她們,所以都睜大眼睛,憋氣停息地看著黛玉,迫切期待她想出好辦法來,解救這一群苦命人,祥玉也說:“妹妹有什么辦法,說出來,能做的,我們一定盡力就是了。”黛玉說:“既然哥哥說了,我就說一個大膽的想法。”大家都迫切地在注視她。黛玉說:“想請哥哥破一筆大財,把她們全買回來。”不等她說完,晴雯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眾人一驚,只見晴雯含淚說:“我先替這些苦命的兄弟姐妹們給大爺姑娘磕頭。”說著就要下跪,被紫鵑一把拖住,責怪她說:“別這樣冒失鬼似的,等姑娘說完不成嗎。”晴雯也知自己冒失了,就坐下了。祥玉說:“妹妹想的倒是應該,花點銀子錢也無所謂,可這不是三個四個,而是三四百人,又是官賣,就我們幾個人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黛玉說:“哥哥既允了,辦起來,就事在人為。我想這大牢里也不會有大隊人馬守著,估量著他就幾十號人,最多百十來人就多了,他既要賣又要管里面的犯人,也決不會把三四百人都趕出來賣,他也怕亂,必也得分批的賣,要那樣,咱們盡量的多去些人,把場子前面都圍起來,將外路人都擠在后面去,反正咱們也不挑不揀,也不還價,有一個是一個,交錢拿上官文就成,外面雇車等著,有五六個就拉走,免得顯眼。男的暫安置在城外新買的套院里,女的在城里這兩個四合院,地方不夠,大叔去這胡同潮州會館再借他幾間,一個月就成了。”黛玉說完,本厚說:“姑娘是菩薩心腸,這些人的命和我當年比也好不到哪里。可有兩件,這一是,三四百人買來了,一時可怎么安置;這二,我估量著咱們人手不夠,怕難以把這人市包下,恐有漏失。”“大叔放心”黛玉接著說:“這么多人都養著當然不行,我想過了,這蘇州買來唱戲的和小尼姑,小道士連佛婆就三十多人年輕輕的,家里窮才走上這條路,如今勸她們還俗,送回蘇州,每人再給她二三十兩銀子,讓她們回家過日子,我想,該是樂意的。這本地人,我知道大多有自己的娘老子在外頭,還有成了家的外頭也有親人,也給銀子讓他們回去自謀生路。還有,我要留下些好姑娘,為你們鋪子里的伙計們做媒婆呢。”說得眾人都笑了。“再有剩下就幾個老的,沒兒沒女,也不能讓他們流落街頭,咱們就為他們養老送終了。”本厚嘆道:“姑娘想得真周到,他們有這幾十兩銀子,只要能吃苦,足可以做些糊口的營生了。”黛玉說:“可就是要哥哥破一筆大財。”晴雯又插話:“林家老爺太太是前世就修行積徳,有了大爺和姑娘這樣的好人。府里那些爺們,能有一半兒,也不至到這步田地。”祥玉說:“你們別說這些,也不就是一,二萬兩銀子嗎,能讓這些人,有個生路,銀子算什么。”黛玉說:“既然此事已定,再議要去的人,此事重大,我只得請哥哥,大叔,各位兄長和大侄們多辛苦,在座的除我和晴雯還不能效力外,紫鵑,雪雁,榮嫂,孫嫂,巧妹,阿鵝都跟大叔和哥哥去,店里再各抽二,三人,連外屋收拾新屋子的,也有三十來人了,再去邀薛家二哥,他那里大約就三四人,這余下的,就是蕓,薔二位回去和琮,珩,琛,瓊,各位哥哥,大侄說明,請他們能出來的多多相助,這可是實實在在的普救眾生的大好事,還有你們平時的好友親朋,多多相邀,事成就選個好館子,再買些禮物相謝。”蕓,薔二人,聽黛玉等人已商定要救這些家奴,私下里放心了不少,對邀親友去圍場特別賣力,這里有個原故,讀者或許不會忘記,這賈蕓與寶玉屋里的小紅早已暗戀,而賈薔則與小戲班的齡官有情。賈蕓忙說:“我們粗粗的估算自家叔侄親友,至少也有三四十人。”黛玉說;“好,這就有了七八十人,還可再雇二三十個干力氣活的人跟在后面,幫著擋擋外人,另外,我還有一個想法。”眾人忙問:“是什么辦法?”黛玉說:“我想這官家設人市發賣犯官家奴,按朝規,這沒有生育的妾,也要發賣的,這就牽帶了好多人,特別是二舅身邊的周姨娘,一個忠厚溫順又年長的人,也在此列,還有平姑娘,是個多能干的人,由此我想揀最要緊的開個一二十人的單子,蕓侄能不能請朋友遞進去,在開市前先按價買下,其中有七八個年輕能干的男人,如寶玉的焙茗,李貴,林之孝,二嫂子的興兒,旺兒,還有周瑞等,這些都可使喚,這些人可是辦事的老手,能成的話,可得力不少。”賈蕓忙說:“能成,準成,這一來百二三十號人就夠使了。”眾人又商量了一些細支末梢,各自認領自己差事,已近三更才散。黛玉待他們下了樓,忙命紫鵑,雪雁備筆墨紙硯,雪雁笑道:“在園子,這些東西我們是不收的,常年在姑娘案桌上,哪一天不寫幾張紙?這出來了,今日可是頭一回寫字呢。”黛玉鋪好紙,提筆寫的第一個是周姨娘,第二個是平兒,黛玉提筆寫,紫鵑等人就一房一房的數著,鴛鴦,珍珠,銀釧,素云,小紅,麝月,秋紋,鸚哥,春纖,鶯兒,銀蝶兒,瑞珠;又數了興兒,旺兒,林之孝,吳新登,周瑞,焙茗,李貴,和賈珍隨身小廝喜兒一共二十人。這就是要明日交賈蕓設法先買回的人。這時已聽了三更梆子響了。
第二天,樓下從祥玉起所有的人都忙得不可開交,無法一一細說,直至近黃昏,賈蕓帶著巧妹和仲熙回來了,賈蕓說,一切均已辦妥,在老太太身后停著,也請人穿了衣裳凈面梳頭。還說他母親和四五個大娘嬸子都去了,她們說,林姑娘能有這份心。她們盡點力也是應該的,還說明兒一早她們也要去人市幫個場呢。我們廊下住的那些大伯叔叔兄弟們都要去,算來這又多了二十多人;黛玉說:“回去都給我們道謝,明日那里會很擠鬧,有些身子不硬朗的得勸阻,不能大意。今日累著你了,這有男女二十個人的名單,交給你,今日你還得去通關節,得早早說妥了再來回話,這就到大叔那里取些銀子去,不留你了。”一個時辰天就黑了,祥玉,有恒,本厚父子,連管店務的李金水也來了,遇事聚到樓上會商議定,似乎已成了定規,各自要辦的事都述說辦妥,就等賈蕓能否通過關節先弄出這二十個人來,初算一下,明天有這百二三十人分頭同時到場,估計是不會有疏漏了。不多時,賈蕓到了,一上樓就說:“事辦成了。”大家讓他坐下說,賈蕓說,他和倪二哥去找了那位牢卒,又請他把二牢頭約在館子里喝酒,說起求他方便的事,他竟一口答應了,這二頭,人到爽快,他說,上司命明日設市賣人,也沒說啥時辰,過了子時不就是明日了嗎,錢一個子也不少,這早晚不就由咱們定。因此,他叫咱們雞鳴時,備上車,帶銀子去就成了。因此,我也不能讓他們白忙活,給了兩位牢頭和那朋友牢卒每人五兩銀子,其他每人二兩共是二十五兩銀子;要給倪二他沒要,說前兩回都收了,還說他那里也邀了十五六個朋友去市上呢。眾人都很高興,黛玉說:幫過忙,出過力的朋友,咱們都要記著,決不做過河拆橋的事。當即說定明天雞鳴前接第一批人的人,有賈蕓,伯熊,紫鵑,水妹,和四個伙計,十二個女的,先送會館。本厚將已包好的現銀分給各人,就各散去。
且說這賈府幾百口人,在獄里已五六天了,錦衣衛就擠得滿滿的,整日整夜的有哭的嚎的,罵的鬧的,也不知是哪個牢卒煩了,嘟噥了一句說:“別吵了,明日就給你們找好人家。”這句話男女下人們都聽見了,一部分人沒什么反應,自認無牽無掛,生來就是這牛馬豬狗的命,一句話:“認了”。可很大一部分有家有室,爹娘兒女的,就不同了,哭嚎之聲一直沒停,只有鴛鴦,幾天來沒吃什么東西,也從不哭鬧總是斜依在外面牢門木柵一頭,無聲無息,要好的姐妹珍珠,鸚鵡年齡也大些,早見她尋死覓活的,就留了心,總跟在左右,一連四五天,也沒睡個好覺,時已三更響過,漸漸靜了下來,珍珠等也熬不過,就迷糊著睡著了,也不知多久,珍珠想側過身,可手一伸,碰到鴛鴦的腳,她清醒了兩三分,她想鴛鴦沒睡,怎么又站起來了,手再一摸,才發現雙腳是懸著的,珍珠嚇醒了,大喚鴛鴦姐姐,趕緊爬起來,一牢的人都醒了,珍珠站起用手摸到一根帶子,這正是鴛鴦解了自己的腰帶上吊的,珍珠大喚:“來人呀,有人上吊啦。”周姨娘,平兒和幾個年紀大的老媽媽,忙喚:“抱著他,往上提。”珍珠,鸚鵡,平兒等七手八腳把鴛鴦放下,躺在地上,眾人摸著她身子軟軟的,鼻息幾乎沒了,但還有體溫,一牢的女人哭喚聲,夜深人靜時,格外的響亮,幾個牢卒睡眼朦朧地提著燈來了,沒好氣地吼叫著:“鬧什么,深更半夜的,死人啦。”珍珠等齊聲說:“有人上吊了。”另一個牢卒對提燈的說:“嘿,你小子嘴真毒,讓你說上了。”這個說:“這有什么,大牢里死個把人,不是常有的事。”兩人一邊調侃著,一邊打開了牢門,拿燈一照,見一個女孩子躺在地上,兩人也不問不看,各拖著一只手,就往外拉出去,嘴里說:得,賞你一張席子,晌午前忙完了活的,午后送你上路。平兒,珍珠等急叫:”人沒死呢,大爺求你們救救她。“牢卒說:”救她?等明日閻王爺去救吧。”說著就把鴛鴦拖到牢外廊下盡頭,蓋上一張蘆席了事。這時,東天已漸白亮,兩個牢頭昨晚又收了人家銀子,今日倒沒失約,這時就來了,大頭問:“都嚷嚷什么呢?”一個牢卒說:“一個女的吊死了。”頭兒也不再問,說:“你們就別睡了,發人吧。”說著懷里摸出一張紙,對眾人說:“叫著名的走出來。”頭一個就叫了周姨娘。這周姨娘已是近四十的人了,賈母早在二十年前就給了賈政,可一直沒生養,人挺忠厚,從不多嘴惹事,與趙姨娘比,就有極鮮明的反差,成日的就是伺候賈政的起居生活,一點都不用王夫人操心,不說上下眾人敬重她,更沒人恨她嫌棄她。聽見頭一個就叫了她,也不大哭大鬧,只流著淚說:“天生就是奴才命,這把老骨頭,不能和你們埋在一塊了,孩子們求菩薩保佑你們,下輩子投胎,可要看準了,別再做奴才。”說著從人堆里站起來,走了出去。平兒在門口,一把拉住她,只叫了一聲:姨娘,就泣不成聲了,首先想到的是她和周姨娘可是同是天涯淪落人呀。再聽牢頭叫第二個卻是自己,她知道,這在劫難逃,反沒剛才那么悲痛了,可與這些姐妹多年相處,也說不準這就是生離死別了,牢里眾丫頭早就哭成了一片,等喚第三個鴛鴦時,眾人又央求說:“大爺們行行好,她沒死呢,在廊下,救救她吧。”大牢頭對此無動于衷,只說了一句:“沒造化。”又喚素云等人,他越叫,這平兒越起疑,心想,這么早就發賣人口,這也太早了,沒這規矩呀,而這十幾個人都是各房頭等的丫頭,不像是牢里亂開的人名單子,等叫完這十二個人,她心里就閃過一個念頭,說不準是林姑娘救她們來了,在牢頭帶著她們往外走時,又見到興兒等七八個男的,這就更讓她自信了,忙暗暗止住素云,銀釧等人的哭聲,等到了大牢外大門,門開處,平兒一眼就看見了賈蕓,旁邊一人是江南林家的管家,后面是紫鵑雪雁和兩個不認識的女人,平兒就明白了,自己的猜測沒錯,也不等別人開口,立即就說:“小蕓爺,鴛鴦還沒死呢,求求爺們也放出來,救救她吧。”大牢頭攔住她們,說:“這里是單子上的十九個,還有一個快咽氣了,要的話,就是二十個,蕓爺,咱們說好了,這是按章辦事,該一千兩,交了銀子,就給官文,領著快走人。”不等賈蕓說話,伯熊搶著說:“要,全要,爺,您幫忙,這就交銀子。”說著,飛快地從腰間解下包袱,取出一千現銀交上。收了銀子,大牢頭也將先就備好的官賣文書交給伯熊。并說:“這十九個是她們走出來的,還有一個得你們兩位去抬了。”后面伙計想去,牢頭說:“不成,只能去兩人。”伯熊只得和賈蕓進去,由二牢頭領著來到女牢廊外盡頭,里面眾丫頭見是賈蕓,就又哭喚起來,被牢卒喝止。賈蕓怕壞事,忙做手勢,要她們安靜,伯熊沒敢說話,走上前掀去蘆席,見鴛鴦臉色慘白,頸下有寬寬的血印,摸了手確有體溫,他顧不得多想,彎腰下去,抱起就走,伯熊知道,在姑娘開的十二個女人中,頭兩位說是姨太太,姨奶奶,這個是第一位的丫頭,她定與姑娘關系非同一般。可諸位讀者請留意,伯熊這一抱是上蒼安排定的,你道是那路神仙慈悲?實乃月下老人是也。
伯熊抱著鴛鴦和賈蕓出了牢門,按原先安排,女孩子和周姨娘都已上了車,伯熊一直將鴛鴦抱到紫鵑和平兒的車上放妥,叫她們快回會館,路上遇見張爺叫他折回,給這姑娘瞧瞧。八個男的留下就在大牢對面不遠街口等著。這一路上,車子里的丫頭們,就是從鬼門關一步跨進了天堂,哭聲又換成了笑聲,才出了內城門就見仲熙帶的人和車來了,后面是金水的人,碰了頭,紫鵑忙問張爺來了沒有?仲熙說:“還在后面。”后面跟著的是本厚,再后面才是有恒,紫鵑忙叫停,有恒下車過來,紫鵑說:“鴛鴦姐姐夜里上吊了,還有氣呢,求張爺救她。”有恒就車上把了脈,翻看了眼皮,又看了頸下血印,說:“不妨,送回去,躺在床上,頸下墊個小圓枕,使透氣暢些,喂點參湯,手腳用溫水不停地焐著,使其血脈暢通,一個時辰就可緩過來了。”說著他就帶人走了。
原來也是鴛鴦命不該絕,從抄家起,她就橫了一條心,一死了之,活著也是任人擺布,這種心態,是在她伺候賈母,成了丫頭王就漸漸養成了這高傲的秉性,另外,她看慣了富家老少爺們的各種丑惡行徑,即使離了賈府去了別處也不會好到哪里,可幾天來,總沒機會,這天半夜過后,快四更了,眾姐妹都迷糊著睡熟了,才得了機會,解下腰帶,系在木柵上,敏捷地套進脖子,開始還覺得憋得慌,慢慢就沒了知覺,也是天意,恰恰此時,珍珠醒了。車到了會館,紫鵑忙叫水妹進去,到樓上拿已抬過黛玉和晴雯的躺椅,邊走邊告訴她兩人,有個叫鴛鴦的姑娘夜里上吊尋死了,二人大吃一驚,水妹已到樓下了,又說:“沒事,張爺說了,能活。”二人才舒了一口氣,坐下了,黛玉埋怨說:“鬼丫頭,話不說清了,嚇死我了。”在車上,一直將鴛鴦依躺在平兒身上,躺椅來了,眾丫頭,七手八腳地把她弄到躺椅上,又是五六個人抬著來到樓下,再放下,晴雯在上面叫,“快搬上來,放到我床上。”還是紫鵑有經驗,她和平兒對抱著上樓,前后兩人幫她們提著裙子,十幾個丫頭上了樓,有的哭,有的爬下磕頭,平兒等說:“林姑娘,想不到還能活著見到你。”黛玉說:“好姐妹們,快別這樣,先把鴛鴦姐姐安置好,有話慢慢說。”這時眾人已將鴛鴦放到晴雯西房內,紫鵑即對樓下叫:“孫嫂快備參湯,暖水。”樓下也叫道:“都備著呢。”水妹說:“我去拿來。”丫頭們都是做熟這些事的,不用吩咐,小紅就跟著一塊下去了,黛玉這才見周姨娘還站著,忙讓她坐,周姨娘說:“姑娘,您要我這半老不死的婆子有什么用,這兩根老骨頭扔哪兒都一樣。”黛玉說:“姨娘快別說這話,今后咱們還是在一起,您就放心吧。”見水妹,小紅拿著參湯熱水上來了,就叫小紅先給一碗姨娘,讓她在中間坐著,她和晴雯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來,緩慢地移步往西房去,走到門口紫鵑看見,急叫眾人快去扶住姑娘二人,她們不能這樣走動呢,鸚哥,秋紋等忙去扶著她們,緩步來到床前,平兒,紫鵑已為鴛鴦灌下小半碗參湯,麝月,小紅,銀釧等不停地為她擦焐手腳,快半個時辰了,見她透氣的量似大了些,手腳也微微在動,又過了一會,見她嘴唇在動,紫鵑又灌了她幾匙參湯,鴛鴦雖沒開眼,可在喃喃地說:“別管我,橫豎是要去的。”見她能開口說話了,都很高興,黛玉說:“鴛鴦姐姐,你安心養著,咱們姐妹們又聚到一處了。”話音未落,樓下孫嫂叫道:“外面定的白饅頭和自己這兒熬的粥都妥了,姑娘該吃早飯了。”一句話提醒了紫鵑,說:“唷呀,都忙昏了,我還得趕過去,接那些人呢。”又對平兒說:“鴛鴦姐姐緩過來了,這兒交給你們,姑娘還不能走動,你們留點神。”說著就往外走,鶯兒,春纖等也都要跟著去,紫鵑說別都走,這兒得留幾個才成;這樣,平兒,小紅,麝月,銀釧就留下,其余的都跟紫鵑下樓,每人只抓了一個饅頭就出去了,紫鵑關照孫嫂將早飯送上去讓她們輪著吃。等紫鵑這些丫頭回到人市,天也早已大亮,只見林之孝媳婦和周瑞媳婦正在招呼丫頭們上車,反正車把式是跑熟了的,每車是六個,坐滿就走,紫鵑過去就問:“林大娘,送了幾車了?”林大娘見是紫鵑,說:“姑娘也來了,這都走了七八車了,男的也走了三車老的,算來快一半了。”紫鵑問:“有別處散失的嗎?”“沒有”林家的回道:“這京城的官家大戶,向來不買這敗了家發賣的下人的,怕沾了晦氣,而外鄉人三個兩個的,哪能上得去,這里三層外三層盡是咱的人。”紫鵑又關照:“下來的人都關照,別吵嚷,搭上車就走。”林家的說:“知道,爺們都吩咐了。”說著,只見又下來四五個丫頭,向這里走來,其中就有瀟湘館的一個小丫頭一個掃院子的老媽媽,二人見了紫鵑,特別激動,紫鵑忙制止她們,讓快上車,回去再說。好不容易,紫鵑等幾個人才擠到前面,來到祥玉,伯熊,賈蕓,薛蝌等身旁,這才看清,所謂人市,就是大牢外面一個長約三丈寬丈許高不過二尺的土臺,左右各站著一個牢頭,被賣的人是二十人一批男女各半,分左右一字排開,有年輕力壯的,要五十兩,中等的四十兩,次之的三十兩,少數年老體弱的只要二十兩,甚至有一個瘸老頭,十兩也就賣了,那是東府的焦大,在牢里不停地高聲叫罵:“不成才的敗家子,當年跟著太爺只知道綁人,而今落到這田地,我要哭太爺去——。”臨出來發賣,兩個牢卒都架不住他,又跳又蹦的。本厚連忙買了,賈薔知道他的秉性,哄他,許他回去有酒喝,才騙上了車,拉走了。直到午時過后這三百六十余人,才算發賣完,祥玉等眾人回會館,賈蕓回家,約定黃昏再聚商。而城外那所房子容不得這么多人,就在附近包租了一所客棧,臨時指定仍有林之孝,周瑞帶管,吃飯是飯館包的,洗澡換衣,被褥也早有安排,傳話今日好好安睡一覺,明日自有安排。這丫頭們分了四處,也就將就了,也臨時指派林之孝,周瑞媳婦帶著。
祥玉等人這大半宿大半天沒好睡,沒好吃,累壞了,各自吃完飯就去睡了,這樓上眾人在忙著調理鴛鴦,這時她已清醒了,就是軟軟的動不得,除指派鶯兒,瑞珠和水妹伺候周姨娘先洗澡換衣服,然后他們也輪著洗,再上樓換人,鴛鴦已能開口說話,她流淚告訴黛玉,老太太自姑娘走后,夜里無人時常流淚嘆息,還喃喃自語,說:“見不得閨女了,見不得閨女了,就這一句,后來不能很說話了,到臨死就只喚,敏兒,敏兒。”說得黛玉大哭起來,眾丫頭也跟著流淚。晴雯是急性人,埋怨說:“你才活過來,姑娘才好些,說這些讓她傷心,難道咱們這些人還沒哭夠不成。”大家止哭,并勸慰黛玉。黛玉說:姐妹們聽我說,咱們往后再不能靠男人,靠父母過一輩子,咱們有腦子,有手腳,定能養活自己,這三百多人靠哥哥的錢養活,當然不成,可又舍不得大家流落出去,才央哥哥買下,明日起,就跟大伙說,在外有娘老子,哥嫂,或妻兒的都發還文書和養家糊口的本錢,各自去過日子。無依無靠的老人。咱們就是他們的依靠,為他們養老送終。這時周姨娘等三人已洗完也上了樓,聽晴雯又犟著說,姑娘別打我的主意,變法子開發我,我是有個哥哥,自從當日姑娘將我弄了來,還讓那不成材的訛了一百銀子去,我就發誓不再進他那門了。鴛鴦姐姐那哥嫂,姑娘難道忘了,你讓她去,說不準他們又要去找個老色鬼換錢使呢,父母在江南......說到這兒,只聽黛玉驚叫一聲說:“誤事了!”眾人茫然。她即叫雪雁快去把陳二爺請來,雪雁下樓去,黛玉才說:這幾日忙昏了,剛才說到鴛鴦姐姐的父母在江南看守老宅子,你們想,這里的兩座宅子,官府收了去,這江南的宅子自然也難保,那看宅子的人,當然也和你們一樣了。眾人才恍然大悟。仲熙上了樓,黛玉忙說:“二哥請快叫那去過小蕓爺家的伙計,快叫小蕓爺將鴛鴦姐姐的哥哥金文翔找來,快去,再到你父親那兒瞧瞧,他要是醒了,讓他拿一百銀子來,再挑一個精細伙計,明日去江南辦一件要緊的事。”仲熙說:“我爹沒睡,爺和哥他們睡了,我這就去叫他上來。”鴛鴦聽了說:“謝姑娘還惦著他們,我都這樣了,也顧不上他們,這就各人生死有命了。”本厚上樓來,問:“姑娘要差人去南京干什么?”黛玉說:“這幾天忙亂了,忘了我這鴛鴦姐姐的父母在南京看著府里的老宅,想必也要查封,下人發賣了,這才想起,急著不能等和你們商議,請你就寫好一封信,給咱們南京管事的,要千萬的幫她哥哥找回這二位老人才好。”本厚說:“人我已派定了,這就去寫封信給南京的總掌柜李文卿就是,他是個秀才呢,十六歲就考上了,不到二年,一場大火燒成了焦土,家毀了,娘老子相繼氣郁身亡,姑娘放心,此人來店里才五六年,很會辦事,再大的事,總處變不驚,定能不負眾望。”其實這也是幾句寬慰的話,能不能找到,本厚也沒有絲毫把握。本厚去修書,不一會,賈蕓就帶金文翔來了,讓他見了妹妹,黛玉就在中堂對他說:“今日請大哥來,是去南京找回你父母,明日一早和這里差的人一起去,你們務必記住了,必得趕在官府之前才成,快馬有七八天就到了,這里有五十兩銀子,你給媳婦二十兩作安家,三十兩你帶著,我還給同去的伙計五十兩,路上開銷由他支出,可這找父母的事,就要你在心了。”金文翔當然是千恩萬謝的去了。
晚飯后,先安置周姨娘在樓下東房,由銀釧相伴,其他就樓上樓下各房共眠,也還安排得下。祥玉,本厚父子,有恒一起上了樓,一會賈蕓,賈薔也到了,大家商議放人的事,先是祥玉開口:“咱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收下這幾百號人,不至流失外鄉,這好事既做了,就要做好,做到底,我想,這放出去像是容易,其實不然,這就要看兩邊是否都愿意,如這姐妹我們放了,她父母或兄嫂是否愿收?如有一方不愿這就還得從緩才是。”黛玉說:“哥哥說的極是,明日就要和他們講明了,才可回去,找來家人當面說定了,再發還官契和安身銀子,還要叮囑他們,今后就要自食其力了,切莫閑怠才好。”并商定不論男女老少,每人給銀五十兩這事議定,黛玉又說:“城外庵里還有二十四個小尼姑,小道姑和十二個唱戲的女孩子,兩個教師,一個領班嬤嬤,如今死了一個,這又是三十七八人,都是那年薔侄從蘇州買來的,不用多說,同樣也是些苦命人兒,她們這里無親無眷的,得勸她們還俗,雇船送回蘇州,也如這里一樣放了,這事還得我明日自去會妙玉,和她先說妥才行。”有恒說:“姑娘,現下才是初愈,尚不能外出,我看還是另派他人才好。”紫鵑也說:“姑娘不能出去,這得聽張爺。”祥玉說:“要不你寫封信,再派妥當些的人去就是了,想這妙師也是知書達理之人,定會諒解的。”黛玉只得答應,明日修書,后日差紫鵑,平兒去,議定后,黛玉請各早早安歇,祥玉等下樓,這賈薔在后卻不想下去,賈蕓催他,他還支唔,黛玉猜他有話要說,就說:“薔侄有話要說就請講。”這賈薔見黛玉發問,知事不能再拖,只得搶步上前,跪在黛玉面前紅漲著臉說:“顧不得了,求姑姑開恩。”在場的眾人都大吃一驚,黛玉忙問:“這是為何?你起來說話。”賈薔說:“姑姑要不賞臉,侄兒就不起來。”黛玉急得沒法,就說:“倒底何事,那你說清楚了才成。”賈薔這才說:“求姑姑別把這戲班里的齡官放回江南,我母親原說,再等姑姑好些,要來求姑姑作主,將齡官賞她做兒媳,不想姑姑明日就要打發她們去,所以,今日侄兒出丑了,求姑姑開恩。”一番話,說得在場的人都笑了,黛玉笑著說:“這原是件好事,也難得你這樣一往情深。”話還沒說完,賈蕓搶著說:“啊,薔老哥,你那花花腸子我可早知道了,還推說你娘,你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早看上人家了。”賈薔一把拖過賈蕓,說:“你也跪下,咱哥倆一塊出丑算了,你的花腸子我不知道?聽我娘說,你娘說,你看上寶叔屋里的小紅了,又說她們老姐妹們約著要一塊來求姑姑呢。”說得眾人又大笑起來。小紅一聽,急了,飛紅著臉快步去了西房。笑過后,黛玉忙說:“好了,你們起來吧,這按理是好事,可我還得說,這不能你們一廂情愿,我還得問明白她們是怎么想的,要是都愿意,我一定成全,要不就不能怨我了。”兩人答道:“這個自然。”黛玉說:“這事我記下了,今日早些回去,明日還得忙呢。”兩兄弟這才告辭。
第二天一早祥玉等就分頭去各處發話放人,眾人當然千恩萬謝,紛紛回家,找來親人,當天就放了男女五十多名,三天就去了二百五十多人。妙玉那里自紫鵑,平兒拿了黛玉的信去,她也極贊同,女孩子們都走了,只有她小丫頭鈴兒和兩個老媽媽不肯離她就留下了,戲班里有兩個也不肯離去,一個是芳官,她一直很敬重黛玉,發誓要終身隨侍她,還有就是齡官,也就留下了。
這日晚飯后,各人又聚樓上,說起放人,本厚說,總共花費二萬三千余兩。祥玉說,花銀子事小,這幾天看著這些人合家團聚,歡天喜地的樣子,心里真替他們高興。此話一過,黛玉又提出兩件事來,這一件,是賈母、鳳姐總不能就這樣放著,雖說二月,也開始回暖了,看來要等牢里親友子孫們出來料理是等不得了。這第二件,這牢里下人,官府已發賣,這說明,官司將有個發落,所以,要賈蕓日日上緊打探,好有個準備。眾人皆有同感,這就議定,明日請族中長者,都派車去請了來,議定此事。次日代字輩的賈代儒年前已故,賈代修也臥病在床未到。只有文字輩賈效,賈敦二人,其余是玉字輩來了賈琮,賈珩,賈瓊,賈璜,賈?五六人,草字輩的賈蕓,賈薔,賈芳,賈芬等八九個。后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