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厭煩
- 問瓊樓
- 晴彌
- 2129字
- 2020-04-11 21:22:10
也不知怎么的,她每次遇到小乞兒都能恰好被傅逆撞見,莫不是她前世太過念念不忘,這輩子才會有如此孽緣延續?
陳瓷朝他看去,少年雖坐姿懶散,但眉宇間滿是張揚的意氣,隨便一個挑眉都格外明朗。
與前世那個表面溫和有禮實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很不一樣。
“不過是個有一半外蕃血統的小乞丐,什么地方還值得你花二兩銀子去買一根奇奇怪怪的簪子?”他說著躺回藤椅上,一手放在腦后,一手捏著那支簪子對著窗外的光瞧。
他倒是對她不見外。
陳瓷以前從未在他那里受過這等待遇,一時之間心情有些復雜。
要說她那貧瘠的一生有沒有對誰萌生過情愫……真要仔細扒還是有的。
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已經是個不想活的人了,在感覺到被傅行思嫌棄的那瞬間,她居然無法維持平靜。
本該就到此為止,既然他不待見自己,最好的辦法是躲得遠遠的,但是下一次聽聞崔先生的小廝隨口說起他來了,還是會想方設法到崔先生院子里走一遭。
那時她不知道這叫喜歡。
待知道了,她已經沒辦法親口對他說了。
眼前的少年偏過頭看她:“嗯?跟我說說罷,我不告訴別人。”漂亮的眼睛里也有笑意,亮晶晶的。
陳瓷驟然避開他的目光,轉頭吩咐春芽:“把你拿著的首飾給掌柜的過過眼。”
春芽上前抖抖袖子,丁零當啷甩出一堆金銀首飾,擺在柜臺上金晃晃明亮亮,都是于嬤嬤這些年費盡心思搜刮的,這些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小部分。
傅逆來了興趣,從藤椅上站起身低頭去看那堆首飾,嘴里隨口問道:“這些全都要當了?”
春芽笑嘻嘻地:“掌柜的長得好看人也肯定好,幫我們姑娘算多點兒。”
傅逆嘴上說:“那可不行,我是生意人。”臉上卻已掛上了笑意,顯見的對春芽的吹捧很是受用。
這看在陳瓷眼里又覺得是世間一大奇觀。
傅行思居然吃這套?也怪他后來偽裝得太好,她是半點都沒看出來他喜歡別人夸他好看。
春芽慣會順桿爬,見狀又開始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丟:“俗話說相由心生嘛,我就沒見過比您還好看的人了,整個東市,不,整個京城您必定也是數一數二的,心腸肯定也是一等一的好。”說著又開始賣慘,“我家姑娘在家中不受長輩待見,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您看看,哪家的千金小姐能瘦成這般?迫不得已才拿自己的首飾出來當,您就行行好把手松一松,別把價錢壓太狠就好了。”
陳瓷在后面越聽越覺得不像話,但春芽是出于好心幫她抬價,她又不好駁她。
傅逆朝她看過來,上下打量:“瞧著是比上回見要瘦了,你們家真不給你飯吃?”
其實是前幾日病瘦的,但陳瓷迅速在心里權衡了利弊,立馬點頭:“對。”橫豎賣慘的話都說出口了,倒不如貫徹到底,也好多換些銀錢。
他輕笑一聲:“這張口就來的本事還真是小姐丫鬟一脈相承。”
被當場戳穿的陳瓷面不改色:“你不是我,怎知我的處境。”那樣子好似他這一聲笑還誤解了她一般,雖沒表現出來,但話中已有委屈之意。
這一手差點真給傅逆搞懵了,然而只再轉兩圈思緒,他就收起了那點惻隱之心,不得不說,這小姑娘演得還真像那么回事,但要想用這種辦法在他手里討便宜,可是找錯人了。
他長至今歲,最厭煩同兩種人打交道,其中一種就是謊話連篇不知哪句真假的人,與這種人交往,得不到半點真心,若是開始提防,就要連對方的半個字都要拆開來琢磨,叫人猜得心累。
“真是對不住,本店一向按稱計價,恕不還價。”他心情不好時的表現很明顯,直接變了個臉,話也說得冷淡。
陳瓷一向對傅逆的情緒變化很敏感,何況他現在就差把厭煩兩個字寫在臉上了,她要是感覺不出來才叫奇怪。
她還隱隱知道他為何忽然不耐煩,約莫就是因為她嘴里沒有一句真話,她自己也知道說家里不給飯吃這種話不像樣,就算是再苛待庶女的嫡母,也斷不會做出克扣吃食的事,頂多吃得差些,但絕不會不給。
春芽這樣說是小丫鬟不懂事賣賣慘還能博人一笑,她也跟著承認就是信口開河了。
陳瓷垂下眼瞼,從重生回來之始她就開始扯謊,對母親扯謊,對嬤嬤扯謊,對陳老夫人扯謊,對身邊所有人扯謊。現在說謊仿佛變成了習慣,便是在傅行思面前胡說八道,她也能面不紅心不跳。
但她知道這謊話漏洞百出還在他面前說出口,是因為重遇到的這個傅逆對她太親切了,親切到她以為自己可以在他跟前撒野,他也能照單全收。
是她帶著從前的記憶先入為主了,對她而言這是重逢,但對傅逆而言這僅是初遇。
他本就沒有道理要包容她。
春芽在感覺自己弄巧成拙那一刻起就閉上了嘴不敢說話了,在旁邊看著,卻忽然發現從陳府出來就情緒陰沉的陳瓷此時像換了張臉,在掌柜的冷待下還掛起了無害的笑意,輕輕柔柔地道:“既然如此也不能強求,勞煩您幫我算價罷。”
傅逆卻朝她裙擺處投去一眼,意味不明地說:“今日換了雙鞋,看起來比之前的要耐臟些。”
他那天果然看見了!
陳瓷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寒毛直豎,面上還是那副笑臉,強作鎮定道:“女孩家的鞋子自然要與衣裳搭配著穿才好看,總不能日日穿同一雙。”眼見他還想開口,直接截斷他的話頭,“傅公子是否對我的衣著太過關心了?”
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完了。
果然,他一瞬不瞬地緊盯她的臉,壓低了嗓音:“我從未跟你說過我姓傅。”語氣是肯定的,甚至不需要再過問她。
眼前的小姑娘還未及笄,但說話行事都有自己的一套,便是在他這樣的逼問下依然能維持她看似無害的笑臉。
讓傅逆愈發感到煩躁。
他長至今歲,最厭煩同兩種人打交道,一種是謊話連篇之人,還有一種是無論對誰都掛著同一副虛假面孔的人。
他甚至開始后悔當初隨手幫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