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人
- 問瓊樓
- 晴彌
- 3050字
- 2020-03-12 21:39:05
聽他們之間的稱呼,青袍男子大概就是燕嬤嬤口中的卞大當家了,兩人交接完東西后便各自從巷口離開。
陳瓷提前打發了元胡去結賬,此時起身就從茶樓出來跟上了于嬤嬤。
前面那個精瘦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隱若現,看方向應該是要回陳府。
陳瓷蹙眉盯著她的背影,感到有些苦惱。
卞大當家交給于嬤嬤的東西必定事關重大,也因此于嬤嬤不會隨便放在可以被人探查到的地方,而自己在陳府人小言微,別說拿到那東西了,就是接近于嬤嬤也是件難事。
她邊緊跟著前面的人邊思索,忽感腰間有什么東西碰觸,條件反射反手一抓,抓到了一只臟兮兮的小手。
是個頭發亂糟糟大約七八歲的小乞兒。
手上觸到的皮膚溫熱,她一激靈,馬上松開了手。
元胡反應過來立馬揪起他的衣領,大聲質問:“你要干什么?是不是想偷東西?”
小乞兒拼命掙扎著,不說話也不看她們。
陳瓷摸摸腰間,荷包還在,估計是這小乞兒手藝太生疏剛碰到就被她察覺了。
周圍的人皆看過來,陳瓷瞟一眼前面還未走遠的于嬤嬤,計上心頭,伸手攔住元胡示意她別大聲,抓著小乞兒的衣領把他拉到一旁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彎腰附耳跟他說了幾句話。
小乞兒不掙扎了,轉頭看看街道的某個方向,又瞪大眼睛瞅她,神色似是疑惑又是意動。
陳瓷任他看著,只是笑笑。
他一咬牙,點點頭,轉身又鉆進了人群。
元胡在旁邊急切道:“姑娘,您怎么放他走了呀,敢來偷您的荷包,奴婢非得把他扭送見官去!”
陳瓷還就站在原地不走了,抬手拍拍她的肩膀:“稍安勿躁,在這等片刻罷。”
元胡只好閉上了嘴,安靜地陪她一塊兒等在小巷口。
沒一會兒前邊傳來一些細微的騷動聲,但因為隔得有些遠,在她們這里聽不大仔細。
陳瓷看著一個小影子嗖一下從自己眼前跑過去,拐進了其他巷子,后面有人追了一段沒追上,只好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一個包著頭巾的精瘦婆子在街上破口大罵:“死崽種賊耗子!竟敢當街搶東西!讓我逮著了非要把你的皮扒了晾起來,雙手剁了喂豬喂狗!”
這個氣急敗壞的婆子正是于嬤嬤。
幫她追人的路人見狀都搖搖頭離開。
陳瓷跟元胡早在于嬤嬤追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避到了巷子里頭,聽著她口無遮攔的謾罵和無可奈何的焦慮,陳瓷靠在墻邊,心情頗好地彎起了嘴角。
元胡想了想,倒吸一口涼氣:“姑娘,是不是您……”
少女抬起手在唇前豎起一根食指,瞇起眼睛輕輕“噓”了一聲。
元胡立馬住嘴了,但從表情來看顯然還在心中咂舌。
待到街上的騷亂漸漸平復,剛剛那個小乞兒又不知從巷子的哪個角落鉆了出來,走到了主仆二人面前。
元胡嘖嘖稱奇:“小子,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小乞兒面無表情地用手指了一下巷子深處某個不明顯的狗洞。
陳瓷伸出手:“東西呢?”
誰知小乞兒也沖她伸出手:“先給銀子。”聲音稚嫩,但嗓子沙啞。
倒是很有防范意識。
陳瓷被他逗笑了,從荷包里摸出一小塊碎銀子,放到他手里:“先給你一塊,等我拿到東西再把剩下的銀子給你。”
小乞兒沒再跟她爭執,收起銀子就把塞在腰后的一個藥包拿了出來遞給她。
元胡連忙伸手要接:“奴婢來拿吧,莫臟了姑娘的手。”
陳瓷搖搖頭,攔住她自個兒伸手接過來,臉上并無嫌棄。她拿到藥包便拆開線,草紙中包著的是一大把暗紅色的花葉碎末,但因剪得稀碎,看不大出原來的模樣。
余光瞥到小乞兒也往這看了一眼,神色似乎有些變化,她挑起眉毛,問他:“你認得這個?”
陳瓷自己卻是不認得的,這瞧起來也不像是什么隨處可見的尋常花草。
小乞兒搖頭:“不知道。”
陳瓷也沒想著能在個混跡街頭的小孩子身上得到答案,拿去醫館問問才是正經,便無意與他多糾纏,摘下荷包倒出一半的碎銀送到他面前:“喏,給你。”
小乞兒卻沒接,臟兮兮的臉上兩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透亮,滿眼寫著“我沒那么好打發”,盯著陳瓷道:“你說把整只荷包的銀子都給我的。”
元胡憋不住了:“你個小乞丐胃口還不小,不過是幫我家姑娘一個小忙也敢要這么多銀子!”
小乞兒不服氣道:“你說是小忙,那你敢去搶嗎?”
“我是說過把整個荷包都給你。”陳瓷一點兒也不否認之前說過的話,臉上還帶著笑意,“但你剛剛偷我荷包的事,是不是也該好好算一算?”
小乞兒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可我又沒偷著!”
陳瓷聳聳肩:“那是你技術不到家,為何要讓我替你買單?”
小乞兒驚呆了,一時之間說不出其他話來。眼前的少女把手中的荷包輕輕往上一拋,又接住,動作漫不經心的,荷包上繡著的云紋在他眼里仿佛變成了咧開的大嘴,無聲地嘲笑他。
陳瓷不逗他了:“你在街頭偷雞摸狗恐怕不少時間了,也該懂這個道理,無論成功還是未遂,人總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的。”又拿荷包在他面前一晃,“這一半銀子,就當給我賠罪罷。”
小乞兒氣結半晌,漲紅著臉憋出一句:“你……你言而無信!”
陳瓷學他說話:“你……你敢做不敢當。”
“噗嗤”一聲低笑,將三人的注意力拉走,只見巷子口站著兩個人,也不知聽了多久。
其中一人慢悠悠地拉長嗓音:“抓到了,小賊。”語意含糊,不知道是在說小乞兒還是在說陳瓷。
這話一入耳,陳瓷就臉色變了,連多看一眼那兩人什么樣都不曾,拽起元胡的衣袖就跑,跑前還沖小乞兒丟下一句:“小乞丐,自求多福罷,被抓到可不能把我供出來!”她動作極迅速,話音未落身影就已淹沒在人群中,不見蹤跡。
那兩人愣了一下,回過神再看,連那小乞兒也不見了。
小巷口輕飄飄地落下一小瓣殘紅,被修長而骨節分明的一只手撿起,拿到鼻前聞了聞,低語:“雀舌花?”
再說陳瓷拉著元胡一頓飛跑,等到確定后面沒人追來的時候才停下,兩人都已經喘得不行了。
“姑、姑娘,我們為什么……要跑呀?”元胡扶著墻,喘得腰都直不起來。
陳瓷因為跑得太快,臉上飛紅,香汗淋漓,形容都有些狼狽了:“那兩人不知道何時站在那的,萬一我們說的話他們都聽見了,可不得將我們抓去見官嗎?”
當街搶劫可不是小事。
說著她又朝來處的方向張望了幾眼。
元胡苦著臉:“那我們長什么樣子豈不是也被看見了?早知該戴帷帽出門的!”
陳瓷左看右看,暫且放下心來:“他們沒有追,估摸著不是什么官差,只是碰巧撞見我們罷了。”
重要的東西已經到手,誰管那么多呢,只要近段時間不出門,就沒人知道搶東西的是她陳瓷。
元胡問道:“姑娘,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呀?”
現在當然不能繼續在街上亂晃了,原本打算去醫館問問手里的東西,但萬一又遇到剛才那兩人事情反而不好收拾。
陳瓷把藥包包好塞進懷里,揮揮手:“回府。”這一趟也不算白跑了。
真正白跑一趟的另有其人,于嬤嬤在卞府后門等了許久才把卞大當家等出來,低頭哈腰地將事情說了。
卞大當家面色不虞,當即斥道:“這么大年紀了也不知該如何辦事嗎?!你當那東西是什么爛大街的藥材?想丟就丟,想再要就再要?”
于嬤嬤心里有苦說不出,她將藥包掛在腰上確實思慮不周,但誰能想到那些小賊連個藥包都不放過,分明大街上那么多錢袋子,偏偏瞄著她一個人搶。
“那條街慣常有賊小偷小摸,是老奴太過掉以輕心了,大當家恕罪,恕罪。”她唯一的辦法只有低頭挨罵,若是推卸責任,迎接她的只有卞大當家更甚的怒火。
想她在陳府呼風喚雨,到了這卻只能跟條狗一樣聽卞家的下人訓話,于嬤嬤臉色鐵青,心里的惱意幾乎要沖破天靈蓋。若不是要靠卞家籌謀的事來提高自己在陳家的地位,她何必站在這里聽一個快比她小二十歲的子孫輩的人說這說那。
再忍忍。
她對自個兒說。
等回到陳府要加快那事兒的進度,只有早早將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以后才不會有卞大當家這樣的人踩在她頭上。
時候已經不早,卞大當家重新進府拿了一個藥包出來交給于嬤嬤:“這回可不能再丟了,此物是外蕃進貢,主子也沒有多少,可比你的命值錢。”
于嬤嬤垂著眼皮,斂起怨毒的眼神,低頭應喏:“老奴曉得了。”
陳瓷回到沉香苑,還沒來得及坐下喝口茶,川烏就過來稟報:“姑娘,茯苓姐姐吵著要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