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寧將軍千人的隊伍分成了幾十個小隊，一半去了那處人員聚集的盆地，一半進入深山搜尋零散的人家和早前已經失聯的駐軍。大家裝上行囊就匆匆出發，大伍被安排進深山搜尋，和他同一隊共十人，入山后又分了兩隊各自前行，反正隊伍的編排的都有定數，無非就是張桿子、曹二和阿雄，還有一個新加進來的年輕人。

幾人提著劍走在山路上，步伐并不慢，但滿目茂密的叢林，還下著大雨，速度著實很難快起來。好在氣氛還是輕松愉悅，有張桿子和阿雄在，并且沒有保寧將軍在的地方，真的很難安靜下來。

阿雄走在最前面，負責揮劍開道：“咱們就這么一直走下去么？”

張桿子回道：“不然呢？你想滾著去我也可以幫你啊。”

“不會說話可以閉嘴。”大雄背對著張桿子，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翻了白眼。

大伍道：“眼下這座山都是我們的，就往山里走著唄。”

張桿子回頭看了眼一酩：“誒對了，你也是新來的么？只見過你沒幾回，你是叫一什么來著？”

年輕人笑道：“來了一年了，我叫一酩，一是一二三的一，酩是……”

“害，這里大概只有大伍認得幾個字，你說了咱也記不住。”張桿子打斷他，又道，“往后就叫你杠杠吧。最前面那個是阿雄，那個總被將軍叫去跑腿的叫大伍，那個小娃娃是曹二，我姓張，你跟著他們叫我張桿子就完了。”

一酩笑著應下了。

曹二笑起來：“桿大哥又給人家起外號，起的外號一個比一個過分。”

張桿子不滿道：“小二，我看你小子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誰教你叫我桿大哥的？”

大伍這次抓住了煽風點火的機會，道：“還有誰？小二同阿雄一個帳篷住久了，枕邊風一吹可不得了，你說是誰？”

張桿子點點頭，道：“嘿，你們倆可都聽到了，大伍跟你們一個帳篷睡，我是不知道你們仨有什么愛恨情仇要這樣互相出賣，但我覺得這不是兄弟該做的事兒。”

忽然大伍停下了腳步，并且示意大家都安靜下來。

“怎么了，大伍哥？”曹二問道。

“你們聽見孩子的哭聲了嗎？”

這話一出口叫眾人都抖了抖，就連說話的大伍也似乎被自己嚇到了，但眾人還是屏住呼吸側耳聽了一會兒。

曹二籠著耳朵：“這下雨聲鳥叫聲的，并沒聽見嬰兒的聲音啊，杠兄你聽見了嗎？”

一酩搖搖頭，輕聲說：“二哥，我比你小。”

張桿子努力了很久，一無所獲，于是不由得罵出聲：“靠！大伍你能不能別嚇人，這一戶人家都沒見著，哪來的嬰兒哭，荒郊野嶺是鳥叫吧。”

大伍一時也分辨不出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不過這里放眼望去，雨幕里除了綠色盡是綠色，想來并不會有嬰兒，于是抱歉地笑笑：“失禮了，失禮了。”

剛走了兩步，前面阿雄又停了下來，跟在他身后的張桿子一腦袋撞上去，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不說，鼻梁骨疼的他眼淚都出來了：“你背著什么東西？我鼻子都要斷了。”

“鍋啊。”阿雄隨意地回答了他，隨后表情嚴肅道，“我也聽見了。”

山中吹來一些風，配著陰暗的天空，氣氛一下子有些凝固，大伍覺得自己的袖子被什么扯到了但不敢出聲，鼓起勇氣迅速轉過頭，對上的是曹二故作鎮定卻以依然掩飾不住緊張的雙眼，大伍差點罵出來，但最終沒忍心，拍了拍曹二指關節都已經泛白的手，輕聲道：“沒事，世界上是沒有妖怪的。”

阿雄指了指左前方，示意自己聽到的聲音在那里，眾人于是往那里移了幾步，風中傳來十分微弱的啼哭，這回大家都聽見了，便往聲音方向探去。

走近了些，草叢里橫著一個婦人，身邊的孩子躺在小籃子里，雙眼緊閉，哭聲很弱。大伍把婦人翻過來，去探她頸間的脈搏，別說脈搏了，一片死寂的冰冷，難為那孩子艱難活到現在。

阿雄抱著小娃娃簡直不知所措，仿佛燙手山芋：“你們誰來抱著點啊，跟塊小豆腐似的，我把他弄壞了怎么辦。”

可惜大家都紛紛后退一步，各自去周圍查看有沒有別的人在，大伍只好接過來抱在自己懷里，順帶解了衣襟好讓自己的體溫給這孩子暖一暖，這孩子明顯發著燒，還是得找個大夫看看才好。

眾人找了一圈，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也沒有民居，看著這孩子犯了難。

一酩試探著開口，道：“咱們之后不會要一直抱著這孩子走吧？”

張桿子第一個拒絕：“別吧，咱們五個大老爺們還能給他喂奶喝不成？”

阿雄卻道：“總不能丟著他不管吧。”

“我又沒說丟著不管，我怕他餓死來著。”張桿子回道。

曹二在看到小嬰兒圓嘟嘟的臉時，恐懼早就一掃而光，對這個小東西喜歡的緊，眼下他巴不得可以把他留下來：“我們不是還有些米，米湯他總能喝吧？”

大伍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去找個大夫比較穩妥，于是道：“這樣，你們繼續找人，我帶著他去分城找找大夫，這滿山的藥咱們也不認識，小東西好不容易遇上了我們，總不能再叫他死在我們手上了。”

眾人看看大伍懷中的嬰兒，臉頰因為高熱紅撲撲地，但此時他已經躺在大伍懷里安心睡去，實在叫人不忍心看著他就這樣死去，甚至有些擔心。

“到那里要多久呢，大伍哥我和你一起去。”曹二太喜歡這個孩子了。

大伍搖搖頭：“不知道，得翻過山去，山里就是這樣，看著近，走起來卻遠著呢。”

“那咱們就此告別，一路都把記號留一留可別忘了，我們仨繼續找人，小二你跟著大伍去找大夫，如何？”阿雄道。

無人有異議。

于是大伍抱著嬰兒，帶著曹二，踏上了找大夫的路途。曹二輕聲說：“大伍哥，我可以抱他么？”

大伍手有些酸，但還是拒絕了，壓低著聲音：“他睡著呢。你把傘撐高些，我看不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