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那邊暫時還不能起身，下人們給尹溫妍收拾出了一間房，她卻去尹玉屋里擠著了。

尹溫妍和尹玉并肩躺在床上，那床并不算大但兩個女孩兒還是裝得下的。自從尹溫妍說了要和尹玉一起睡，尹玉屋里的東西被換了干干凈凈，不說鵝絨褥子、精細繡花的枕頭了，就連那碳盆都換了個鍍金的。

“你一來，我這兒都蓬蓽生輝了。”

尹玉躺在床上把尹溫妍往另一邊擠了擠，尹溫妍也不是個示弱的，又反過來擠了好一會兒尹玉。

玩鬧一陣后二人蓋好被子，平躺在床上看著墻。二人本是分被子睡的，可尹溫妍趁著丫鬟不注意把被子收起來了，她們此時都裹在一個褥子里。

“今天有沒有被嚇到？”尹玉側頭看了眼尹溫妍，可能因為她最近吃得有些好，雙下巴有長出來的趨勢，“哎呀，你以后要少吃點啦。”

尹溫妍摸了摸下巴，那塊肉確實比剛來時明顯了些：“當你在說關心人的話時，最好不要補后面一句。”

“你背后的傷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我，我看見血了的。”

妖物的自我治愈能力相當蠻橫，那兩道刀傷算不了什么，這會兒功夫恐怕早就好了。

“我不礙事的，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之前練功那么辛苦，今天派上用場保住命了。”尹溫妍伸手摸了摸尹玉的頭發，這會兒她發上什么珠翠都沒有，頭發在燭光的應照下閃著溫暖的光澤，比世上最華美的緞子還要細膩幾分。

“我相信你的，你說不礙事那就肯定不礙事。”尹玉把頭往尹溫妍懷里靠了靠，枕上了她的肩膀，“今天楚公子帶你走的時候，我真的很羨慕。”

“羨慕？”

尹玉蹭了蹭尹溫妍的肩膀，像只小獸般窩在她的懷里，那緞子似的頭發就搭在尹溫妍的胸口：“對啊，能和心悅的人在一起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我前幾日看見你抄的詩了。”尹溫妍伸手刮了一下尹玉的鼻子，笑容寵溺：“山有木兮木有枝是不是？”

“阿姐，你說晉公子他到底知不知道啊？”

“這個問題我們先放一放，上次說得倉促，你到底是為什么喜歡他來著？”

尹玉看向窗外的夜空，歪著頭像是在考慮，嘴中時不時發出些正在思索的聲音，嗯嗯啊啊的仿佛牙牙學語，很是可愛。

經過這么多天的相處，尹溫妍是越來越喜歡這個二妹了。人前端莊穩重、舉手投足間都是大家風范，背后卻是十足的孩子氣。她思維也是個活絡的，是個識時務又會動腦子的聰明人。

尹溫妍從前沒有親人，自從上了尹大小姐身后突然就有了這么多人。從別人的話里，他能聽出大哥尹忠生前也是個極和善的，可惜英年早逝她難以得見。

現在尹玉這個妹妹，還有鎮北王府的那兩個都是好相處的，也都是至純至善之人。偶爾深夜獨處時尹溫妍會暗自感慨，雖不知是何人所為給了她這么一段境遇，可她竟已有些喜歡這里了。

從前總念著身體恢復了就離開，現在已經有想好好扮演尹溫妍的角色了。

“你說像世子這樣長得好看、風度翩翩又有才華的人，誰會不喜歡啊？”

尹溫妍的思緒被扯了回來，問道：“那如果換了一個同樣長得好看、風度翩翩又有才華的人呢？”

“他可是世子誒！”

“我聽別人說左丞相家也有位公子，和咱們差不多的年歲，也是個瀟灑英俊、文韜武略的。”尹溫妍打趣道。

“人是很復雜的，感情也是。”尹玉笑了一下，面色柔柔的，在燭火下似是有一層別樣的光暈，“我從前同你說過，我想嫁給他不只是因為喜歡，也因為他可以改變我的命運。你說左丞相之子很好我知道，可我并無認識的途徑。”

“如果我去給你引薦呢？”

“那也只是尚書府郡主的姊妹，而非發小溫妍兒的親妹妹了。他也許會鄭重地認識，卻不會真正想要了解我，也不會有那種自然的親近。”尹玉撇撇嘴，面上卻還是笑著的，“你不覺得緣分很奇妙嗎？有些事情千絲萬縷的攪和在一起，就變成了眼下的故事。”

“除此之外。”尹玉往尹溫妍身上又挨緊了些，“世上玉樹臨風的好男兒那么多，可都不是世子了。他們沒有經歷過我與世子一同經歷過的事情，他們沒有在我孤寂的時候伸出一只手，也沒有當我身處險境時一人一劍將我護在身后。”

“阿姐，同時愛上所有回憶和這個人本身，才是真的感情呀。”

尹溫妍“哦”了一聲兒，尹玉其實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可她并沒有太深的體會。

她對楚遠亭只有種奇怪的親近，和楚遠亭待在一起很開心也很輕松。可能到目前為止她都不需要楚遠亭來拯救什么吧，所以尹溫妍很難有尹玉那種陽光照進陰暗生活的感恩。

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其實那個夜晚她已經愛上了楚遠亭，可是對“愛”這個字一知半解的她，也只是能淺淺了解尹玉的感情罷了。

“你放心吧。”尹溫妍伸手摟住尹玉，將她緊緊抱在自己的懷里，“只要你們兩情相悅，我會拼盡一切讓你嫁給他的。”

尹玉面上紅成一片，把臉埋進被子里：“那我先謝謝你了。”

“你說生男孩好，還是女孩好？”

“你說什么呢！”尹玉掐了一下尹溫妍的胳膊，被子里又用腳踹了她一下，“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早了！他還沒說喜歡我呢！”

“不是什么大事兒，我讓遠亭把他看緊點，除了你不讓他認識別的女孩兒。這樣的話，到時候他就只能娶你啦！”

“那……”

尹玉聲音低了下去，尹溫妍感覺胸口突然發燙，應是尹玉臉上的溫度都度給她了。

“我比較喜歡女孩兒的……”

尹玉說完又害羞起來，把頭整個捂進被子里胡亂在尹溫妍身上掐來掐去。可尹玉那個手提不動十斤米的嬌弱身子，怎么是尹溫妍的對手？

尹溫妍三兩下就把尹玉的手抓住了，二人在床上一陣翻來滾去，嬉笑聲響成一片，連外頭值夜的丫鬟都忍不住頻頻側目。

今夜的星特別亮，那住著兩個女孩兒的屋里響鬧一陣后便長久的安靜下去了，二人對視著久久沒有說話。都是十幾歲的女孩子，眼睛里裝著星星，無時無刻不是在發光的。

“謝謝你和我做朋友。”尹玉小聲道。

“以后會永遠是。”

蠟燭燒完最后的一段熄滅了，尹玉頭枕著尹溫妍的肩膀，尹溫妍抱著尹玉的腰，這兩個女孩兒就在對彼此的承諾中沉沉睡去。

她們做到了，無論是后來的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她們都從未忘記過這夜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