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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枝迎南北鳥 葉送往來風(fēng)

  • 我聽說你兜里有貨
  • 宅小貍
  • 2929字
  • 2020-02-29 10:35:13

“詩詩姐……”貝齒輕咬,眼神中交雜著感激和仰慕的情愫。

“別哭了,高興才是。”苗空空無奈笑著,“明日還要去看父親,你這樣哭紅了眼可不太好。”

白繡云大病初愈,再加上底子不好,現(xiàn)在身體虛弱的厲害。皮膚蒼白,都看不到一點點血色。這一哭,眼睛就紅腫起來,像是白玉團(tuán)上嵌了兩顆大棗。

輕應(yīng)一聲,云兒糯糯開口:“詩詩姐,可以給我針和線嗎?我想做點東西。”

應(yīng)著,將針線拿來。

穿針引線,左手拿綢右手捻針,針線過綢來回穿梭,在上面留下一些線痕。

終歸是勞動人民出身,云兒的刺繡功底扎實,不消一個時辰這綢上的圖案就已經(jīng)初步成型。

程子健坐在旁邊,也同樣看在眼里:“這木槿花繡得可是栩栩如生!”

他是文人出身,見過的畫比吃過的茶都多。就比如聞名大周朝的《池魚戲荷圖》,池水出魚清新淡雅,可其中荷蓮比這木槿花也不勝半分。

“這種花我自小就見,繡起來很容易。”云兒剪斷線頭,這木槿綢總算成了,“詩詩姐大恩大德,云兒無以為報,只有做這刺繡……”

“不如制成香囊,佩在身上,猶如你伴在詩詩身旁。”程子健出言提議。

白繡云微怔,也隨即點頭:“也好,可是沒有香料制不成香囊。”

“詩詩姑娘不就是上好的香料嗎?”

子健兄,你總是能給我的生活,整出點新花樣兒啊!

苗空空出言:“我哪有什么東西可以做香料的?”

“咳,貼身衣物。”

嘖,砍了吧。

將程子健轟出門,白繡云在二人衣物上分別裁下碎布,又在苗空空的指導(dǎo)下縫上一些字,最終制成兩份木槿合香囊。

“香囊在側(cè),如我在旁。”云兒輕聲念著,手里捧著一份合香囊。

苗空空將另一只掛在腰側(cè):“佳期如夢,余生安康。”

“謝謝……”

……

自甜水巷到云兒家有二十多里地,乘得還是“百里夫”的馬車。

與現(xiàn)代不同,能住在城里的百姓大多非富即貴,像白繡云這樣的小農(nóng)人家依然住在田埂旁。

有田有地的通常都是富農(nóng),真正窮苦的人家都是給地主打長工的,但富不過三代,云兒家里也衰敗下來。

長年不耕種,這地頭早荒了,想再開荒得花大力氣。而白眉山病重,家境又貧寒,這地也就一直這樣。

怪誰呢?怪大周朝法制不仁,抽壯勞力,害得無人耕地;還是怪人心不古,欺男霸女,害得家破人亡。

看著遍布田野的雜草荒木,心中只得嘆氣。

“這……這是怎么了?”云兒驚呼。

苗空空看去,籬笆圍成的院子里被整得一片狼藉,地頭中間還有具用草席包著的尸體被不速之客們啃食著。

“爹!”

云兒慌了,沖到草席旁邊,盡力將蒼蠅和老鼠驅(qū)散。苗空空看得反胃惡心,心中怒氣涌起。

遺體已經(jīng)腐爛了,大概是七天前故去。

心中正在估計,草棚的木門被從里推開。

出來的是白伏龍,他右手僅剩兩指,眼神陰冷:“繡云,家里的地契在哪里?”

“哥……為什么啊?為什么要這樣啊!”

云兒痛哭流涕,跪在遺體前,手胡亂地驅(qū)趕蒼蠅……只是這些東西哪里趕得完。

“哭哭哭,死都死了!趕緊把地契給老子!”白伏龍怒喝。

與云兒相處這么多天,苗空空是知道少女的性子的,向來溫柔可愛,絕不曾大聲說話或是歇斯底里,就連哭也是斷斷續(xù)續(xù)地抽泣。

這一回,云兒是真的傷心欲絕。她沖上前去,拳頭狠狠地?fù)]在白伏龍身上。

她打過人嗎?大概撒嬌的時候會打吧,拳頭都是打在胸口,哪里是傷人的地方。奈何這白伏龍身子早垮了,挨了少女幾拳便倒在地上。

下重手了。能讓一個深受禮教荼毒的女子有這般作為,只是說是這白伏龍活該!

“娘死了,爹也死了!你還要賭!”

拳打不到,換了掌,一下一下地扇在白伏龍身上。

“還要賭!家里的東西都讓你敗完了……你還要敗祖宗的地!”

“我恨啊……你賣我去青樓,你可曾想過我?你想的只有那倆骰子!你還想過甚?”

白伏龍蜷縮在地上,兩手護(hù)著腦袋,臉上的陰冷此時成了驚恐。他哪里想過以往任人欺負(fù)的妹妹會有如此脾氣。

云兒畢竟是女子,下手沒有那些惡霸來得重,打幾下便停了。

“我納了鞋底,賣了身,好不容易攢著幾貫錢,都被你敗了去!你真是個白眼狼!害人精!”

“要是沒有你,娘哪會死?就是因為你要吃魚!娘才去做苦工!”

“她日里做工,夜里縫衣,不都是為了讓你讀私塾,讓你考功名!你書不讀,去偷人家地里的瓜,娘被人打吐了血!”

越說越激動,語氣高亢:“娘走了,你怎的不思悔改?賭!賭那點破爛玩意兒!要是沒你,我過得該多好!”

“我去你娘!”白伏龍暴起,一把將云兒推搡在地。

苗空空當(dāng)即沖上去,扶住云兒,一腳踹將白伏龍踹倒,“狗東西,老實點。”

“讓他走吧。”云兒抽噎著,“爹的牌子,我不想讓他拜。”

“還不滾?”

白伏龍連忙起身,一瘸一拐地逃走。

“爹知道他會要地契,就讓我縫在了鞋底。”云兒將遺體的右鞋摘下,遞給苗空空,“在鞋底中間。”

鞋底縫得并不結(jié)實,只是輕輕用力就被扯開了,一張疊成方塊的地契掉在手上。

是這片地的契約,十四畝地。想來云兒祖上是真闊。

“云兒家破人亡,這地留著無用,還希望詩詩姐能保管周全。”她凝著眉囑咐。

遺體埋在老槐樹下。苗空空用荒木刻了塊木牌:家父白眉山之墓。

還希望老人家在陰間能得個安生。

灑酒祭拜,云兒顫顫巍巍地跪在墓前,輕聲訴說:“爹,云兒不孝,請不要怪我。”

磕頭,“祖地交給詩詩姐比放在哥哥手里好,我與詩詩姐情同姐妹,她不似兄長那般無理之人。”

再磕,“我動手打了哥哥,有違婦道。但云兒已不是良家女,哥哥也不守禮教,希望父親原諒。”

拜完,“養(yǎng)育之恩無以為報。”

風(fēng)輕搖著槐樹枝,幾片葉子落在云兒身前。

苗空空又開一瓶二鍋頭灑在墓前,“好了,回去吧。他會欣慰的。”

“嗯。”

云兒起身,突然身子一軟朝后仰倒。苗空空見狀趕忙扶住,手搭其腕檢查著她的身體。

氣血不足,心力衰竭,這是……

“這是壽元將近。”

“大師兄?”

苗空空看去,趙無忌憑空出現(xiàn)在槐樹旁邊,“她只有一天了。”

“一天?”不敢置信,她急忙問:“那有什么藥能治?或者延長壽命的藥?”

趙無忌搖頭:“除非現(xiàn)在有仙丹才有可能續(xù)命。只是,這種丹藥連師父都不曾有。”

仙丹……不是修仙嗎?增加壽命的藥不應(yīng)該大把都是嗎?

“為什么會這樣……”她跪坐在地上,將云兒平躺放于大腿。

趙無忌解釋:“終日操勞,情緒激動,最后氣火攻心破了心脈。”

心脈……對了,我有功法。

手搭在云兒心脈處,將體內(nèi)靈氣輸送進(jìn)去,盡力地維持著。

“你這樣只能吊著她的命。”趙無忌搖頭,從百納袋摸出一粒丹藥,“這是回陽丹,能讓她回光返照四個時辰。”

“只能吃一次?”聲音顫抖。

趙無忌點頭,將丹藥放在她手里。

四個時辰,也就是八個小時,朝生暮死嗎?

太諷刺了。

“這世道本就如此,她死了比活著要好得多。”趙無忌語重心長地說著。

是了,家破人亡忍辱負(fù)重。最后能安然睡去,也算是福緣到了。

“我只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眼角溫?zé)幔⒅髱熜郑骸坝袥]有復(fù)活她的辦法?”

趙無忌怔住,半響后才緩緩開口:“沒有。”

這就是他說的,不具仙緣。

青蓮引渡燈是壞的,想要修復(fù)也得去陰間找大能者,但是既然已經(jīng)能去陰間又何必修一盞燈呢?

這一睡,恐怕就再也醒不來了。

苗空空凝視著云兒清秀稚嫩的臉頰。她這個年紀(jì)應(yīng)該還在上學(xué),背著書包為了終身大考忙碌。

也許會叛逆,會讓父母焦頭爛額,但絕對不該是這樣。早早就離開人世,在花季年華里。

手里的回陽丹能讓她們在最后的四個時辰里再說幾句話,可她卻遲遲下不去手。她不想再經(jīng)歷一遍這種痛苦,尤其是明知道結(jié)果,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云兒離去。

大師兄說得對,對于云兒來說,能這樣安然地睡著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分。

指尖輕輕劃過熟睡人的臉頰,口中喃喃:“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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