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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白伏龍:曾經我沒得選擇

翌日,晨霧將散,破曉時分。

馬車載著二女,在泥路上搖搖晃晃。昨夜的小雨留下點點坑洼,車轍破水,濺起泥花。

泥點打在野花上,看在她眼里。

昨夜與白繡云睡下,她難受了一夜。

翻身不是,會壓人;起身也不是,怕驚著。就這樣,她對著紗罩想了一晚。

想得也都是些三俗事兒。

嗤笑一聲,撩起布簾。

“師傅,還有多久到地?”

駕馬車的是個蓑衣老頭,黑皮瘦骨。蘇州一帶他跑得熟絡,人逢他都稱一聲“百里夫”。

他手中馬鞭一揚,喝道:“半盞茶!”

苗空空縮回車內,又與云兒開始絮絮叨叨。

女人天性能說。從奇聞軼事,到家長里短,就連夜用的玉器,云兒都敢羞著臉,說上兩句。

她就坐在硬塌上,時不時應一聲。

與白繡云不一樣,她不擅言談,心思都在春景上。

“吁——!”

馬停,二女下車。

入眼一圍籬笆,幾間草棚,棚頂漏光。

白繡云提著草藥,推開木門。

“云兒……是云兒回來了?”內里傳來虛弱的聲音,語氣有幾分激動。

繡云趕忙上前,將老人扶起,“爹爹,云兒回來了!”眼睛兀得濕潤。

老人灰發薄衫,臉上溝壑遍布,瘦骨嶙峋,腿腳也不靈便。一雙渾濁的眼睛望著,龜裂的厚唇張開:“這位姑娘,是云兒的朋友吧?云兒讓你費心了。”

苗空空將手中準備的衣物放下:“老人家,注意身體。”

繡云拿出一些碎銀,“爹,留著備些家用,云兒下旬才能來看您。”

說完,她又拿著鍋碗和草藥出門。苗空空看得真切,那碗里還有些爛菜羹。

假裝摸著袖子,從系統里兌換了些吃食,放在矮桌上。這點東西雖然幫不到太多,但也聊勝于無。

一直到繡云煎好藥來,才打破這份沉默。苗空空出了門,把敘舊的時間留給父女二人。

此時,門前歪斜的槐樹后,人影閃出。

“師妹。”趙無忌一手背在身后,“三機派有所異動。”

手伸出,掌心之中是一只信鴿,爪上綁著竹筒。苗空空打開查看:花魁大比。

她知道這花魁大比,每年一度。由蘇州城中甜水巷、嫣紅閣、清曲坊共同舉辦,意在選出才情橫溢、容貌超絕的女子,來作為花魁。不過自李詩詩賣身以后,這花魁從不曾落于旁人。

現在的花魁大比,不如改名叫李詩詩演奏會,城中更有“詩詩不老,花魁不易”的傳言。

之前所說,趙無忌將“青蓮引渡燈在李詩詩手中”這個消息傳了出去,現在三機派賊人已經上鉤。

這封傳書,應該是給城中余黨下達命令。

“這封書信還是原樣送去。”苗空空將紙條重新塞回竹筒,“敵暗我明,靜觀其變。”

“嗯。”趙無忌抬手一拋,信鴿撲棱飛遠。

他將決定權交給師妹,一是為了鍛煉苗空空的能力,二是騰出時間給她收集百花。否則憑他的能耐,完全可以殺雞儆猴。

轉身一瞬,消失的無影無蹤。

仙人行事,來去無痕,苗空空心里估計著大師兄的境界。

境界只能偷一次,上次偷個初窺六層,就讓她疼得死去活來。若是偷大師兄……怕是要成人間大炮。

在線裝彈,原地起飛。

“嘖,該摸點東西的。”突然想起那張回收一百點的辟邪符,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惋惜。

不過看樣子師兄應該有很多吧?丟了一張也沒發現。

午后,日上三竿。

用過清湯寡水,苗空空帶著云兒拜別了白眉山。

恰巧,白伏龍又賭輸了,走在半道兒上又撞見討債的,好生挨一頓打。

他鼻青臉腫,身上的掛衫破破爛爛,四肢舊疤未愈又添新傷。

搖了一夜骰子,剛借來的幾兩銀子又賠個精光,吃不起飯,只好回家吃菜羹。

推開門,就見老人平躺在床上。

“呸,晦氣。”他暗罵,轉眼發現桌上擺著鏤空木盒,“是不是妹妹回來了?”

老人出聲:“是。”

“錢拿來!”他伸手。

“沒錢。”

白伏龍狀若癲狂:“放屁!她賣了身子!怎么可能沒錢?”

“混賬!”二女隱瞞,老人哪知道此事。聽后頓時大怒,一口氣梗在胸口,半條命就沒了。

見老人發怒,白伏龍縮回腦袋,“早晚都是我的。”

他沒再管老人,伸手打開桌上的木盒,里面擺著七塊酥,其形若蓮,精雕細琢,好似黃玉美器。

腹中饑餓,伸手便拿。

“哼!白賴子,還錢!”

白伏龍一驚,蓮花酥脫手,碎了滿地。

門外,三爺提著木棍,帶著十幾號人,氣勢洶洶。

劈面就是一棍,砍在右肩,疼得白伏龍直哆嗦。

跑,又跑不得,人墻堵在門口。

挨,又挨不住,一下就是一道血印。

白伏龍跟三爺就在這么十平見方的草棚里“二人轉”,一個喊打,一個討饒。

“哎喲~爺~三爺!別打了!別打了!”

白伏龍跑不動了,他粒米未沾,餓得昏頭轉向。索性桌子底下一鉆,求饒吧!

三爺見此,譏諷道:“沒種的東西,死賴狗。”

“是,是!三爺說的是!”白伏龍抱著膝蓋,低著腦袋,盡量縮成團。

桌上食盒精美,三爺摸來一口酥,蹲下,對著白伏龍:“想吃不?”

三鮮蓮花酥本就味香,他還腹中饑餓,喉頭蠕動:“想……”

“學狗叫!”

白伏龍呆了片刻,隨即嘹亮一聲:“汪!”

“哈哈哈哈哈!”

三爺笑了。

門外的小弟笑了。

躺在床上的父親笑了。

他也笑了。

三爺一把甩在他臉上,蓮花酥碎成幾塊,他扒著酥渣塞進嘴里。

“吃!娘的!吃!”三爺抓起桌上的木盒,扣在白伏龍臉上,“老子從來沒見過你這么賤的種!”

起身,三爺抄起棍。

“給老子搜!”

一擁而入,還算井井有條的屋子,頓時被砸得稀爛。

碗碎了、紙爛了、罐摔了、席破了,滿地狼藉。

床下發現個布包,里面有些銀子。

大木箱底,拿走盒銀飾。老人起身欲攔卻被人推開,氣得哆嗦,那是他留給云兒的嫁妝。

無物可拿,三爺冷哼。掀起桌子,將白伏龍拖出院子。

“老子說打斷腿,就打斷腿!”

抄起棍,劈右腿。

“啊——!”

白伏龍仰天慘叫,骨裂的聲音分外清晰,腿斷了,木棍也斷了。

“下次就不是斷腿,斷指!”

撂下狠話,一幫惡霸涌出。白伏龍癱在地上,笑不出來了。

望著天,他哭了。哭的大聲,哭的徹底,引得老天也跟著哭了。

雨水混著淚水沖刷著血泥淌在地上,在他的周身聚集成一方水洼。

……

“下雨了。”

苗空空望著窗外,濃黑的云降著雨,給蘇州城蓋上水墨濾鏡。

天愈來陰沉,不像好兆頭。

自那日拜訪白眉山以來,已經過去七日,再有三天又是休假。回想起那日下午,也是這樣的雨,澆著所有人的愁。

云兒從那天回來后,精神好多了。她拒絕了苗空空的提議,想趁年輕多湊些錢。

大師兄說她沒有仙緣。

換上龍鳳裳,抱起七弦琴,今夜又是一場彈演。

她玩膩了,面紗戴得太久,偷來的身份也終究不是自己。

撫琴,起奏。

她想把云兒帶回去,就帶一個。馬上要種百花,需要稱心的人打理。大師兄說外門弟子也可以。

平日里諸多瑣事,云兒安排的條條妥當,分外舒心。大師兄說外門弟子也可以。

一人太孤獨,總是要有人談天說地,云兒溫柔賢淑,是不二之選。大師兄說修仙路漫漫必定凄冷,如果無聊……他也可以。

雨打在屋檐上,臺下的聽客都遮著傘。程子健還是坐在最前,也最快活。

曲罷,眾人拍手稱贊。

“啊——!”

有一大腹男子從東側包房跑出,面色驚恐,手里還提著褲子,上頭染著血跡。

大肚男哪管形象,往甜水巷外頭跑,一邊跑還一邊喊:“出事啦!”

他喊得所有人都驚了,又出什么事?

最近不太平,人也麻木了,遇到事情都抱著圍觀的心態。

那包房里頭能發生什么事?馬上風?不太可能。

有好事的進去瞧了瞧,又覺得面色奇怪地出來。其間兩三人皆是如此,好似不是什么大事。

苗空空收好琴,聽到有人議論。

“那里頭怎么了?”

“女的咳血了。”

心里咯噔,總覺得不太妙。她檢查過云兒的身體,雖然還有些虛弱,但是不至于一點兒運動就咳血。也許是多想,里頭不是云兒。

“春雨貴如油。”程子健打著折扇靠近來,“大雨連綿,想必會是豐年。”

是豐年也好,是災年也罷,她心心念念的不是這些。

程子健似有所悟:“去看看?”

“嗯。”

穿過走廊,踏上木梯,擠開人群,她朝包廂里走去。

入眼的那刻,心徹底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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