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二人懷揣忐忑,將車開上了國道。
這一路山道蜿蜒,青巒疊嶂,漫山遍野的楓葉,將半個山坡染成了朱砂般的紅色,正值日頭高照,和煦且并不強烈的陽光,透過車窗,給人一種溫暖愜意的感覺。
山就像一部小說,年輕時讀它薄,而年長后卻讀它厚。其實在吳常的心里,他是很喜歡山的。在他第一次接觸古詞時,那句“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已經讓他深深愛上了這大山的虛懷若谷和韜光養晦,甚至前幾年,他還夢想有朝一日回歸山林,在自然的懷抱中了卻余生,那一年他20歲。
“喂,老吳,你記得這路對么?我怎么感覺怪怪的,你不覺得我們剛才好像走過這里了么?”胖子一邊開車,一邊唧唧歪歪。
“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正午青天,郎朗白日的,鬼還在睡覺呢,沒空打墻!你就踏踏實實地開吧,別一驚一乍的!”吳常說完,將臉一側,繼續欣賞山間美景。
“我和你說啊,一會咱們進山后,得留下些記號,免得又像上次那樣迷路了,你瞧,就用這個!”胖子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從兜里取出了一盒紅圖釘,一臉的得意。
可吳常卻并沒有搭理他,在他看來,這簡直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不過,他心里確實也沒什么底,畢竟所有了解的信息都是由那位老人口述出來的,雖然講的邏輯清晰,情節緊湊,可信度很高,但最大的問題,這寶貝并不是在正常邏輯下可以想到的,而且也沒有任何科學理論支持,要不是自己現在走投無路,他是絕對不會這么抽風的。
汽車在崎嶇的山道上拐了幾道彎,在一處寫著“米缸山西”的牌子旁,開進了岔道。沒過一會兒功夫,他們到達了目的地,剛推開車門,一陣冷風迎面撲來,這讓兩人不由得聳了聳肩。
放眼望去,高大挺拔的洋槐上密不透風的枝葉將光照完全遮蔽,不見天日的山林顯得凄涼陰森,偶爾傳來幾聲烏鴉的悲鳴,伴著讓人心煩意亂的風吹樹葉的響聲,將恐怖的氣氛托向了高潮。
再往前看,進山的道口處,有一處紅磚瓦房,由于年久失修,已經殘破不堪,千瘡百孔。斷了一半的窗框在呼嘯的風中,孤零零地吱呀搖曳,就像一個剛剛滿月的嬰孩,嗚咽抽泣。
破屋一側,有道鐵柵欄門,蒼夷的金屬表面已經銹跡斑駁,斷裂的合頁有心無力地拽著搖搖欲墜的門體,看起來已經荒廢很久了。
胖子咽了口吐沫,呆呆地看著這片荒涼之所,戰戰兢兢地問道:“這...這...這是黃皮嶺么?我怎么覺得和上次來不太一樣了!”
“應該就是這里,我記得原先那個磚房是個守山用的崗亭,可能現在棄用了吧。你害怕了么?”吳常最后一句,明顯有點奚落之意。
“害怕?有沒有搞錯!我胖爺走南闖北,什么世面沒見過,別羅嗦了,快走吧!”胖子說完,大踏步向鐵柵欄門走去,只不過有點順拐罷了。
看來這欲擒故縱之計,旗開得勝。吳常微微笑了笑,也跟了過去。
走在這林間小道,四周靜悄悄的,腳下稍顯潮濕的土地上,蓋滿了殘枝敗葉,可能時間久了,不斷散發著霉腐的味道。不僅如此,山里的氣溫明顯要低于市里太多,加之不斷襲來的寒風,這讓兩個人下意識地湊近了些,并肩前行。
胖子一邊走,一邊在旁邊的樹干上按著圖釘,血紅色的頂帽兒,在黑壓壓的干體上甚是顯眼,就像一個個紅眼巨魔,正在垂涎欲滴地望著他們,焦急地等待開餐的時刻。
“喂,老吳,咱們也找了半天了,別說米缸,連個鍋碗瓢盆也沒見到啊,我覺得這事兒不靠譜了!”胖子拉著長聲,顯得有點泄氣。
“這剛哪到哪啊!要是這么容易就能找到寶貝,還有咱們什么事,別灰心,我們再耐心找找!”吳常拍了下胖子肩膀,鼓勵了幾句。
“你真是魔障了,告訴你啊,圖釘已經沒有了,之后的道兒咱倆得好好記著,要不然在這荒山野嶺迷了路,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看,連手機都沒有信號!”胖子說著,給吳常看了看已經完全沒有信號的手機。
“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我怎么帶你進來的,就一定能帶你出去!”吳常顯得頗有信心的樣子,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給胖子看的。
于是,兩個人就這么漫無目的在這片山林里大海撈針般尋找著,直到聽見了一道怪異的嘶叫聲。
“我了個去!你聽到什么聲音了么?”胖子向吳常身邊湊了湊,小聲問道。
“可能是狼叫聲吧,這深山里保不齊有個把只狼崽子,你別太大驚小怪的!”吳常這么安慰著,不過他心里明白,聽到的聲音絕對不是狼發出的,雖然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潛意識里讓他從心底開始有些害怕了。
“狼?你蒙傻子呢?狼叫聲有這么短促的么,而且再怎么說這也算旅游區附近吧,怎么會有野獸,你說會不會是...”胖子的話說到一半,閉上了嘴。因為在這樣的環境下,講出那個名字,也許自己會心肌梗死。
“你說黃皮子?”吳常直接說出了這個名字,顯得毫不畏懼。
“我怎么以前沒看出你膽子那么大啊,我指的就是那玩意!”胖子聽他這么直白,反而心安了不少。
“不可能的,那個老大娘明明說最后黃皮子得道飛天了,還來這干嘛!再說,黃皮子也不是什么妖怪啊,那是位老神仙,如果能遇到他老人家,我就讓他收我為徒,還要那米缸作甚!”吳常輕松地打著趣,讓緊張的氣氛舒緩了不少。
“阿彌陀佛,借你吉言了!”胖子嘀咕著,心里或多或少還是有點不踏實。
大概又找了一個多小時,兩個人依然毫無所獲。
透過頭頂枝葉的縫隙,可以看到天色已經漸漸黑了,讓本就渾濁不明的深山老林,顯得更為暗淡。胖子看了眼手表,已經是下午5點多了,深秋時節,晝短夜長,如果再找不到那口米缸,沒準真要在這窮林僻壤過夜了。于是他站定了腳步,一屁股坐到一塊大青石上,揉著已經有些酸疼的膝蓋,抱怨道:“不找了,不找了!我覺得咱倆就是一對白癡,因為個莫須有的神話故事,就來這破地方尋寶貝,簡直太可笑了!告訴你啊,吳常,要找你自己找去,胖爺不伺候了,愛咋地咋地!”
吳常正要說上幾句,可突然之間他好像發現了有點不對,于是小聲問道:“喂,你剛才沒再繼續按圖釘吧?”
“廢話!不是和你說了么,圖釘早就沒有了,不過沒事,咱們這條路算是一本道,沿原路返回就可以了,迷不了路!”胖子以為吳常也要放棄尋寶,問這話的意思是要打道回府了,于是他拍了拍屁股,站起了身。
“你看...”吳常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了指胖子身旁的那棵樹。
只見那棵老洋槐的樹干上,一顆鮮紅的圖釘呈現在他們眼前,冷汗瞬間從額頭滑落,而正在此時,那詭異的嘶叫聲再次響起了。
鬼打墻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