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肌沒去過葉妄水住處幾次，比起月陵，她和林清絕與葉妄水的關系要欠缺的多，姜明肌破罐子破摔，一路尋到葉妄水的住處，臨近敲門，卻又生生停下腳步，她提著盞燈籠，放低腳步，接著身子一矮，兔子似的蹲在了葉妄水的窗戶之下。

葉妄水屋內有人，姜明肌行至門前，看見燈火下的剪影，兩道影子拉的很長，姜明肌一時之間沒看出是誰，既然是師尊的房間，那必然有一個是師尊罷？如此說來，那另外一個是月陵師兄還是小師弟呢？我出門的時候該看一眼隔壁房間林清絕是否點著燈的，姜明肌蹲在窗臺下如此思付著，姜明肌沒想到大半夜的，葉妄水這里這么熱鬧，她下意識的沒敲門，蹲在窗戶下就想偷聽。

蹲在窗戶下的姜明肌四處張望一番，沒看見月陵，心中格外安慰，上次那句“師尊，她醒了。”很是讓她做賊心虛，姜明肌猜測月陵該在屋內，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傳來的第一個聲音竟然是林清絕。

“讓我進里屋去。”林清絕的聲音冷冷的，屋內點著燈火，灑亮了方寸之地，林清絕站著，看向面前的人，他的腳上帶著一些泥，顯然與姜明肌一樣，來的時候深一腳淺一腳，林清絕來的時候特意注意過姜明肌的屋子，他看見她點著燈火，由此得知她還在，林清絕總是偶爾做夢，夢見他一覺醒來，隔壁的房間空了，也會夢見這幾個月其實是他的幻想，那場水患里，他們其實沒有救回來姜明肌，林清絕今年十一，先前敬佩依賴的師兄和師尊拋棄了他，凌云峰也并沒完全熟悉起來，他不想姜明肌走，林清絕不知道這是因為自己不夠堅強故而依賴旁人還是如何，但他遵從本心。

姜明肌聽見林清絕的聲音很是有些發楞，她微微探出頭，冒著被葉妄水發現的緣故看了一眼，這一眼才是真的令她驚恐萬分差點摔到窗外的竹林去，她看見林清絕小小的背影，更與坐在桌前的月陵來了一個毫無防備的對視。

房內確實只有兩個人，但卻不是葉妄水與林清絕，而是林清絕與許月陵，姜明肌被月陵看她的眼神給嚇的一身冷汗，太刺激了，他知道我一直在外面嗎？那又為何不點破？他看我眼神又為何全無感情？許月陵看過來的那個眼神確實冷的出奇，姜明肌前世見過很多次這種眼神，卻是死敵之間，師尊不在，許月陵的眼中帶著恨意，為何？姜明肌坐在地上，一時之間有些理不清，姜明肌一貫的老成，面上是個小姑娘，實際上里子里是個殺人放火什么壞事都干過的老魔女，她看得出許月陵不算喜歡她，但那個不喜歡是很有限的，許月陵年紀也不算大，不過是個少年，姜明肌猜測他是怕有了新的小師弟師妹，他的師尊教他的時間就更少了，也怕她與林清絕來歷不明，招來禍患，尤其是她還被他逮到偷聽，身上又明顯藏著秘密，姜明肌察覺出許月陵不算喜歡她，但姜明肌也能察覺出這種不喜歡是被壓制的，他無可奈何，于是慢慢的接受他們。

“師尊也不在內屋，他不想見你們。”許月陵的聲音依舊溫柔，和旁日里沒什么差別，姜明肌甚至覺得那一眼是燈火太暗，于是她出現了幻覺。

“小師弟，你回去吧，明日清晨你我再見。”許月陵說話的時候微微低垂著眼，林清絕到底還是個孩子，他察覺出許月陵不高興，但卻不知他今日眼底藏了恨意。

“師尊不見我，我便不走。”林清絕如此說著，徑直跪下。

許月陵頭一次顯現出與他性子不服的舉動，他抽出自己的配劍，指著林清絕，“你若不走，我便要罰你不服管教。”

燈火微顫，林清絕終于察覺出一絲怪異，許月陵的劍帶著殺氣，此時的他并不是在開玩笑，林清絕依舊沒有動，他跪的筆直，感覺此刻的自己并不畏懼生死。

姜明肌在窗外被許月陵長劍反的光晃了下眼睛，她推開門，一言不發拉著林清絕就走，林清絕被她拉了幾步，想要掙扎，卻被姜明肌拿著撿來的竹筒子，一下錘在后腦勺上，林清絕對姜明肌沒有戒心，姜明肌這一下，敲的他眼前發黑。

姜明肌抓著林清絕向回走，許月陵看也未再看他們一眼。

姜明肌沒敢用全力，走到一半，林清絕便開始清醒，他一把推開姜明肌，結果頭昏站不穩，自己摔到枯葉堆里。

林清絕聽到過許月陵的那句，師尊不想見你們，他當時想過，師姐是否也來過，但他沒想到，師姐不是來過，而是正在門外，林清絕不想讓姜明肌知道他想留她下來，表達感情對他來說難以啟齒，撲上去抱住師姐，告訴她他一點也不想她走，于是才夜里來尋師傅嗎？姐必定覺得他幼稚又多此一舉。師姐或許想的和他不一樣，她性子那么好，走到哪都能交到朋友，他于她，應當并不重要才是。

林清絕如此想著，從枯葉堆里爬起來，回去也不是，重新去找師傅也不是，姜明肌推門而入的一瞬間他其實是驚慌的，他覺得姜明肌看透了他的心思，得知了在他心中她很重要，然而此時此時站在枯葉堆里，他卻又不安中又帶著一點期待，師姐會回應我嗎？會安慰我說我對她也很重要嗎？

林清絕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期待禮尚往來的客人，他送出了自己最珍貴的禮物，于是期待得到回應，因為這些忐忑和期待，他甚至一時之間不再去想月陵師兄今夜為何如此異常。

林清絕站在枯葉之中，姜明肌內心早不是個小少女，更是沒有禮尚往來哄小孩的概念，林清絕去找師傅極有可能是為了她，但她心中一閃而過的卻是，這小孩挺講義氣啊，不愧是未來的修仙第一人，姜明肌沒去仔細想林清絕到底在思考些什么，林清絕送出了自己的珍寶，可惜姜明肌不識貨，只當是魚目，姜明肌此時想的更多的是許月陵到底為什么會對她們產生殺意。

因愛生恨他喜歡師尊？可別逗了吧，姜明肌拉著林清絕的衣袖，向回走，月陵師兄照顧他們尚且算得上盡心，之前對他們無可奈何不算喜愛，但到底是溫和無害的，絕沒有傷害他們的念頭，只有今夜，他的變化如此突兀，是今日發生了何事嗎？姜明肌有些發楞，她一路想著事情，只抓著林清絕的衣袖。

姜明肌提著的燈籠只照了方寸之地，她未曾故意偏向身后，于是跟在后面的林清絕沒了照明，走的跌跌撞撞。

林清絕渴望得到回應的期待越走越少，他低著頭，感覺渾身的熱度都開始降低，他的臉色慢慢變的極差，眼底含了冰冷的失望。

姜明肌抓著林清絕一路走了回去，她回想了今日一整天的事情，卻發現并無異常，月陵師兄來喚他們吃晚餐的時候都和平日沒有兩樣，對于明日的峰外之行也并沒有多講。

姜明肌想來想去，覺得今日并無特別之處，或許變故發生在今日晚飯之后？更或者，其實這份恨意并非來源于往日，而是來源于未來？未來？姜明肌思付著，明日之行嗎？

姜明肌越想越對，眼睛都開始發亮，她轉過身就想和林清絕交流交流，林清絕一路上也沒講話，姜明肌此時提到明日之行，語氣還一點都不低沉，他就更是不想開口，原來她對于下山一事并不怎么抗拒嗎？林清絕如此想著，只覺得心底冰涼一片，他咬牙，用力扯過自己的袖子，接著頭也沒回的進了自己的房間。

姜明肌聽見林清絕屋內傳來椅子摔倒的聲音，接著看見一盞燭火，林清絕的影子趴在桌前，墨跡般漆黑的一團。

姜明肌提著燈籠坐在臺階上，他在生氣，姜明肌踢著地上的小石子，他最近一直很悶，總是特別的疏離，今日還去找了師尊，是因為我要走了嗎？姜明肌如此想著，沒來由還產生了那么點感動，沖著這點感動，姜明肌決定將前世那些和林清絕的恩怨一筆勾銷，姜明肌提著燈籠在林清絕的窗戶前站了一會，那團漆黑的墨團還是趴在桌子上，姜明肌無可奈何，徑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姜明肌難得失了個眠，或許這是她在凌云峰呆的最后一夜，初來凌云峰時她覺得這是一切的開端，但是此刻，她卻又覺得這或許就是一切的結局了，也許重新來一次，并非是讓她復仇，而是讓她安安心心的當個普通人，就在留仙鎮過一輩子呢？等到她七老八十，或許偶然之間還能再見那些故人一面，到時人魔兩界交戰，她滿臉褶子或許能在酒館里聽聽大家說林清絕，時越，葉扶驚他們有多驚艷絕倫，更或者還能因為前世的記憶在桌子上壓一壓某些戰役的輸贏，騙也養老錢。

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姜明肌心中想著，然而今夜她破罐子破摔連帶著林清絕都被許月陵攔下，這說明師尊是真的懶得見他們，難道只能睜著眼睛等天明，乖乖的去峰前等待嗎？姜明肌煩躁極了，她坐起來又喝了一杯酒，口中瞎念：“姜璃你當時是如何做的啊，倒是托個夢給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