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落在床上靜臥了三天。

第四天，顧醫生允許她下床略微走動了。

梁小落既高興又憂心忡忡，她想盡快去看看李老師。

姚啟杰知道她的心意，中午一吃過午飯就趕過來找她。

“小落，我帶你去看李老師吧！”

“嗯！”梁小落四下尋找媽媽，想喊她過來幫忙扶一下自己。

哪知小落媽媽一見姚啟杰進來，轉身就出了病房，現在早已不見蹤影。

小落右腿擱在床邊上，再動左腿時，十分不得力。

姚啟杰站到小落床旁邊，朝她伸出一只胳膊。

梁小落只得伸出手，借他胳膊一用。她左手穩住病腿，右手搭在姚啟杰的胳膊上，下壓、起身。

姚啟杰大意了，他的胳膊竟然沒能支撐得住，半個身子突地往前一個踉蹌。

“哎呀！”

梁小落一聲驚叫，剛抬起的屁股又跌落下來，重重地撞在床框上，她的五官瞬間扭曲在一起。

姚啟杰尷尬得臉色大變，額上冷汗直冒。

“落落！對不起，對不起！”他趕緊彎腰，手忙腳亂地上前兩手叉住她的胳膊，把她的身子扶正。

梁小落擰著眉毛，張口直哼：“我的腿啊，我的屁股呀！”

姚啟杰連忙伸手去撩起她的褲子，扒著她的左腿一陣翻看，長呼一口氣道：“沒事，沒事！別慌！”

旁邊的中年女人看他們這笨手笨腳的模樣，忍不住笑道：“虧你還是個做男朋友的，直接把小姑娘抱下來不就得了?！?

“……”

姚啟杰原地愣了兩秒，隨即應聲而動。他走上前去，傾下身子，一把抓起梁小落的右手放到自己頸上。他把左手從小落的肩胛骨下穿過，輕輕托在她左腋下，右臂則用力托住她的腿彎。然后，雙臂齊勾，小落便被妥妥地橫抱著離了床。

姚啟杰微微移轉腳步，再彎腰將臂膀緩慢傾斜，小落直著身子，雙腳穩穩地踩在了地上。

未及梁小落反應，中年女子的丈夫便在一邊連聲稱贊道：“對啦！對啦！這才是男子漢該有的樣子嗎！姚醫生，真棒?。　?

姚啟杰低頭一笑，抬手輕輕揉了揉胳膊。

梁小落整個人是懵著的，她被突然抱起、放下，一時都沒反應得過來，小心臟也不明所以地跳得飛快。

不知是抱著小落用力了，還是剛才摔著小落心虛了，此刻姚啟杰的臉上紅一片白一片。

“走吧，我扶你！”

“不，不，不，給我個胳膊就行！”梁小落身子往旁邊讓了讓。

“好吧?！币⒔苌斐鲇腋觳玻宦纷屗鲋罾蠋煹牟》恳七^去。

“李老師，他還好嗎？”

“挺好的。他心態好，非常積極地配合治療?！?

“好，我真希望他能盡快地好起來！”梁小落眼里也有了淡淡的憂傷。

“嗯，會的。”

姚啟杰陪她聊著李老師和他們在一起的那些小時光。

“小落，你還記得我們倆坐著李老師的自行車去參加朗誦比賽嗎？”

“記得！他回頭和你說話，差點騎摔下來！我坐在前面橫杠上，嚇出一手的汗啊！”

“是嗎？”姚啟杰低頭看著小落，沉浸在回憶里的梁小落嘴角高揚著。

姚啟杰推開病房門，病房里有三個病人，他們的臉都消瘦異常。

梁小落慢慢地移過去，她仔細辨認了一番，終于認出中間病床上躺著的正是李老師。

李老師剛吃過午飯，床邊桌上餐盒里的食物只動了一點。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休息，師娘走上前來招呼道：“啟杰，又來看李老師啦！這位是？”

“師娘！這是梁小落，她也是李老師的學生！她來看看李老師！”

“師娘好！”梁小落低聲問候道。

“孩子，你好！”師娘看著小落，點了點頭。

“梁小落啊？”李老師微微睜開眼，他聽到房間里進了人，便醒過來了。

“嗯！李老師，是我！”梁小落要往李老師床邊上移過去，姚啟杰趕緊跟上前，順手挪了張凳子，給她放好，讓她坐下來。

“啟杰也來啦！”李老師抬起頭。姚啟杰一邊答應，一邊拿了個靠墊把枕頭墊高了些。

“老伴兒，這兩個可是我當年的得意門生啊！”李老師望著師娘，滿臉自豪地炫耀道。

隔壁床的兩個病友也紛紛側頭，師娘站在一邊連連點頭。

“啟杰現在做醫生。小落，你現在在哪??？”

“李老師，我在臨州實驗小學！”梁小落今天有足夠的勇氣在李老師面前說出自己的職業。

“嗯！”李老師點點頭，拉住梁小落的手，“不錯！不錯！當年你的理想就是當老師吧！”

“李老師，你還記得啊？”梁小落一臉驚訝，她以為過去這么多年，李老師早就忘了。

李老師緩緩松開手，放到胸前，慢聲說道：“記得！你那年寫的作文可棒了，我現在還收在家里呢！啊，姚啟杰的也收著了！等我回家了，叫你們師娘翻出來，帶給你們?！?

“好呀！”梁小落開心地直點頭。

“做老師累不累啊，小落？”

“嗯……李老師，說實話，我以為做老師很輕松，其實挺累的！”

“你呀，倒底還是小孩子！做什么事不累??！”李老師咧嘴一笑，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如當年那般生動。

“啟杰做醫生也累哦！你看他，從早忙到晚，還要加班?！崩罾蠋煗M眼心疼地看了看姚啟杰。

姚啟杰側過臉去，望著窗外。

“不管做什么，熱愛它！小落你既然想做老師，也做了老師，就要做個好老師啊！”李老師滿眼殷切地看著小落。

“嗯！”梁小落點頭，“我會的！”

李老師歇了歇，朝旁邊的病友們招呼道：“看看我這兩個學生，不錯吧！”

“好！”

“厲害！”

兩位病友的一番稱贊，李老師聽得眉飛色舞，他十分受用地扭了扭身子。

“落落，你也該回去躺著了！”姚啟杰提醒小落，“你的腿也要多平放?！?

李老師看了一眼姚啟杰，又瞅了瞅梁小落的腿，笑道：“你這個小調皮哦，都這么大了咋還不安逸呢！”

“李老師，她是為了保護班上孩子，被車撞的！”姚啟杰趕忙解釋。

“哦！”李老師仰頭開心地一笑，“喂，你們兩個躺著的聽到沒有？我這個學生怎么樣？愛生如子呀！真是個好老師??！真是棒呀！”

李老師朝梁小落豎起大拇指，在她面前晃了又晃。

旁邊的兩位病友也都朝小落豎起了大拇指。

梁小落被大家一通稱贊反倒羞愧起來，低頭抿著嘴直笑。

姚啟杰扶著梁小落起身和大家揮手道別，他們沿著原路慢慢往回走。

“姚啟杰，謝謝你！”

“?。俊币⒔芤汇?，“謝什么？”

“謝謝你當初勸我不要放棄！”

梁小落抬頭看著姚啟杰，他的眼神閃到一邊，嘴角微抬。

“今天他們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為什么不好意思呀？”

“我又沒做什么，當時我拉住那個孩子只是我下意識的反應而已?！?

梁小落回想她沖出去的那一剎那，確實是什么都沒想。

“正是因為你潛意識里想保護他，才更說明你愛他??！”

“是嗎？也許吧?！?

梁小落仔細想了想姚啟杰說的這句話，覺得并非全無道理。

“肯定是的！就像我想保護你！”

“?。俊绷盒÷渫犷^瞅著姚啟杰。

姚啟杰輕舔嘴唇，眼睛一閃。

“哦，落落，剛才你說謝謝我，怎么謝？”

“我請你吃……橘子！”

“啊？”

梁小落可以下床走路了，爸爸就過來換媽媽回家休息。梁小落回到病房的時候，爸爸已經在里面整理好小落的床鋪了。他看到梁小落手搭著姚啟杰的胳膊走進來，趕忙上前，接過小落的手，把她扶到床上躺好。

姚啟杰和小落爸爸打了招呼后便離開了。

他中午不休息的話，會直接影響到下午和晚上的工作。

姚啟杰默默趴在辦公桌上，眼角泛著紅。

梁小落躺著歇了會兒，爸爸遞給她一根香蕉。

“吃水果！你媽關照的！每天吃兩個！”

“爸，我都吃胖了！”梁小落一邊嘴上抱怨著，一邊伸手接過去。

“爸，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姚啟杰的！”

“啊，還想知道?。磕銈兌歼@么熟了！就別老盯著這些小事不放了，?。　?

“不熟！”梁小落剝開香蕉皮，心中的好奇蟲又爬了出來。

“不熟？剛才不都一路扶著人家胳膊走回來了嗎！”

“那就是互相幫助！”梁小落咬了一口香蕉，嘴里咕嚕著說道。

“那我說啦！有次下雪，你在……”

“停！”梁小落立即揮手制止，“好了，爸！您累了！趕緊歇一會兒啊，那邊坐！”

爸爸止住話頭，轉身坐到一邊椅子上看報紙去了。

梁小落咬了一大口香蕉，把嘴里塞得鼓鼓的。唉，那次在雪地里寫姚啟杰的名字……

她穿著紅靴子在雪白的地面上扒拉了六個那么大的字！肯定是被老爸給看到了！噫，丟人丟大了……

小落翻眼瞅了爸爸一眼，他一臉平和，波瀾不驚。

一個星期后，梁小落的腿腳漸漸靈活起來。

吃過午飯，她自己摸索著去看望李老師，卻沒遇得到人。病友們告訴小落，李老師回家療養了，叫她放心。

梁小落慢慢挪著步子走回自己的病房。

路過姚啟杰的辦公室時，她突然很想親口問一下姚啟杰李老師的情況。

姚啟杰人不在辦公室，她和坐在姚啟杰對面的顧醫生打了個招呼。

顧醫生示意小落坐下來等，還告訴她剛才有個藥房的護士打電話給姚啟杰，他便過去了。

梁小落坐在椅子上閑晃了兩下，掏出手機撥通了姚啟杰的電話。手機鈴聲在耳畔響起，他的手機就在桌角放著沒帶走。梁小落瞥了一眼手機，手機屏幕上的三個字深深刺激到了梁小落的全身細胞。

她“騰”地站起來，招呼都沒打，腿腳利索地走出了姚啟杰的辦公室。

顧主任一臉驚鄂。

梁小落還沒走到病房，姚啟杰的電話回過來了。

“落落，剛才找我什么事？”

“我，我想問一下李老師可還好？”

“嗯……他回家休養了。”

“好。我沒，沒其他事。再見，你，你休息吧！”

“哦，好的。”姚啟杰掛了電話，又看了一眼手機。

他把手機放回桌角，頭伏在桌上閉眼休息。

兩個星期后，梁小落就收拾東西回了家，她只需在家慢慢調養就可以了。

顧醫生關照她一個月以后去醫院把石膏拆掉便可以正常行走。

在家里休養的梁小落也沒閑著，顏真心一直在給她打電話詢問各種問題，問得急了便直接追到梁小落門上來。

“小落，你幫我看看！”顏真心打開她帶過來的筆記本電腦，“幫我破了她的密碼！”

“這……”梁小落一臉為難。

電腦上顯示的是QQ空間網頁的入口頁面，上面提示：請回答主人提出的問題。答案：把門開開。

“快想啊，小落！什么問題？是什么問題？要回答‘把門開開’??！”

“我幫你打個電話給邢易揚直接問唄！既然她是邢易揚的好友，那邢易揚肯定知道進她QQ空間的問題是什么。”

“不行！問他？那他豈不是知道我們在查他女朋友啦！”

“不對啊，真心，你干嘛呢？對人家女朋友那么感興趣？”

“你不懂！先幫我看看吧。這女的也不一定就是他女朋友，但她總是在回復、點贊邢易揚的動態。她和邢易揚的關系肯定不一般啦！”顏真心一臉的神秘莫測。

“你什么時候對邢易揚這么感興趣的？”

“我一直對他很感興趣??！不是！我，我只是了解一下而已。好奇！”

“你這哪是好奇啊，你是在窺探人家的隱私?！绷盒÷渥跁琅?，雙手托著下巴，無奈地晃了晃腦袋，“邢易揚名字試過了嗎？”

“試過了！”

“漢字？拼音？大小寫？”

“試了！”

“呃……”梁小落撓了撓耳朵，“生日？”

“不對！”

“四位數？六位數？八位數？”

顏真心按照小落的提示，一一試了一次。

“不對，不對，不對！”顏真心連連搖頭。

“把門開開……小兔乖乖，把門開開！試試‘小兔乖乖’！”梁小落眼睛忽地一亮，雖然此刻做的事情不光彩，但窺視欲所激發出的激動與興奮卻油然而生。

“不對！”顏真心趴在一邊，雙手直撓腦袋。

忽然她一拍腦袋大叫一聲：“小邢乖乖！”

“?。俊绷盒÷湟粫r沒反應過來。

“我用‘小邢乖乖’來試試?！鳖佌嫘陌阉`光一現想到的答案輸入電腦。

問題竟然——通過了！

對方的QQ空間一覽無余地呈現在她的面前。

果然還是女人最了解女人。

顏真心兩眼睜得渾圓，貪婪地閱讀著網頁上的海量信息。梁小落屏氣坐在一側，不時好奇地張望兩眼。

這女生和邢易揚的關系確實不一般。小落雖未曾細讀，但就她隨意看到的只言片語也能推測出一些端倪。

顏真心坐在電腦前足足研究了兩個多小時。

“怎么樣？”梁小落問道。

“很麻煩。”

“是他女朋友嗎？”

“前女友！這女的還在糾纏他?！?

“你想干什么？”

“拿下！”顏真心努著小嘴，兩眼一瞇，朝著電腦屏幕使勁揮了一下小拳頭。

“呃……祝你成功?！?

“謝謝！”顏真心抱住小落，把頭擱在她的肩上，“小落，你真好，哪天你需要我幫忙，盡管說，啊！”

“我哪有什么忙要你……”

“你要姚啟杰的QQ嗎？”顏真心坐直身子，兩眼盯著梁小落的眼睛。

“??？”梁小落眼神一飄，“什么意思啊？”

“難道你對姚啟杰不感興趣？我看他對你倒挺感興趣的??！他經常在QQ上向我打探你的消息呢！”

“是嗎？”

梁小落低下頭，眼睛撇到一邊。

“嗯！你要不要看看他的QQ空間？他偶爾會發個動態，好多好多女生在向他示好喲！”

“是嗎？”

“嗯，來！我給你看看！”

顏真心退出當前頁面，登錄到自己的QQ空間。她點擊好友欄里姚啟杰的頭像，進入到他的空間頁面。

顏真心站起身，把座位讓給梁小落。

梁小落心中忐忑，她慢慢點擊鼠標，往下拖動。

姚啟杰的QQ空間里有一些照片，基本上都是他在大學期間拍的。有在宿舍里玩鬧的，有在旅途中的，還有在實驗室里的留影。

最近一張照片是他昂首挺胸地站在醫院大門口，看上傳的時間，這應該是他工作的第一天拍的吧。

好一個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姚醫生！

空間網頁上的留言滿滿的都是哥哥好帥，有沒有女朋友之類。

姚啟杰回復了一次：“有！”

他還配了一幅圖，一張淡粉色信紙。

梁小落只看了一眼，便退出了他的空間。

“真心，我不看了！”

梁小落站起身來，雙手捂著臉頰輕輕揉了揉。

“不好玩嗎？”

“嗯?！?

梁小落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椅子里，抬頭仰望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