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夜與白晝
- 故旅麗江
- 佐也
- 4348字
- 2020-03-01 09:25:05
我是個不食辣主義者,眾所周知辣覺是痛的感覺,而并非是味覺。所以每當餐桌上有人向我推薦辣食,我都會謝絕——
怕疼嘛,也能理解吧。
但來到四川境內——哪怕僅僅是剛剛越過省界線,辣香味就在傍晚自覺涌現,想阻擋都無能為力,沒辦法,我只能乖巧的坐在餐桌盤,看我四周的人在大卸八塊,而我只能細嚼慢咽,盡量做出我那“虛偽”的飽腹。
太陽也倦了,他正在落入湖中,可散發出的魅力卻要比高昂時大許多——天空紅藍相交,而又互不謙讓,橘紅色點燃了純潔的云彩,淡藍色浸潤了隱現的月亮,所有的景觀都不可避免的指向一件事——
黑夜,要來了。
是的,黑夜要來了,這個滔天巨獸,在世界上,他就象征著恐懼——無底的恐懼,即使是人類,是最為聰慧的生物,也無法改變這蒙蔽了雙眼的幕布。但不是所有的黑夜都象征著魔鬼,就在這片土地上,就有一群人,他們的黑夜就無比浪漫——
摩梭人,與他們的篝火晚會。
大多數人一提到篝火晚會,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草原上自在的狂歡,在遠古時期,火是令人敬畏的神物,它仿佛像夜晚的太陽,炙熱而又光亮。草原猛獸眾多,蚊蟲侵擾,可遇見火,都會畏懼三分,或許是在那些飛禽走獸的心中,不解直立行走的怪咖們為何能束縛陽光。而人類也在火焰的庇護下,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安穩的夜晚。
后來,火焰的意義就不再僅僅是為了自保,而又賦予歡樂的意義。當男人們打獵歸來,戰果累累,族群便一片歡騰,架起薪材,燒起火把,圍著火焰開始歌唱跳舞。那時候沒有人定義歌唱的優美,舞姿的動人,也不會有評判人天賦高低,大家都是一樣,一樣模糊中歡樂,一樣歡樂中迷糊。篝火晚會就這樣一步一步形成了。
但對于摩梭人來說,篝火晚會的意義還有其獨特的一面。
當篝火晚會開始,摩梭女孩們就開始尋找自己的心上人,并偷偷記在了心里,而男孩們也早已摩拳擦掌,遇見自己心儀的女孩,男孩會邀請女孩共舞在篝火旁,之后男孩會用手指輕輕扣一下女孩的手心,她微微一癢,便知道男孩對自己有意——可決定權還在自己手中,女孩如果對男孩也有意,正所謂兩情相悅,那就將自己的花樓在何處告訴女孩,過了零點,男孩就可以前來走婚了。
走婚是摩梭人特有的愛情形式。當男孩來到女孩花樓下,可不能學偶像劇里那樣大喊“寶貝~”之類的,而是先翻過圍墻——這對于身強體壯的摩梭男孩來說并不費事,再不要讓看門狗叫喚,要這么做才好呢?這就需要看男孩準備工作做的如何了,如果他真的對女孩有意,就應該知道她家的看門狗愛吃些什么,這樣就把吃的帶到身旁,等到翻墻過后第一時間給狗哥送過去,讓他不要張嘴大吼,那第二步也就完事了。第三步,就要“動武”了。女孩花樓上的門閂又長又粗,男孩需要將隨身佩戴的刀舉起(摩梭男孩在成丁儀式之后,可以隨身佩刀),一刀兩斷即可。這樣,走婚就完成了。
摩梭人的夜晚是如此甜蜜的,這也讓情竇初開的小伙子很是興奮,想要參加一把走婚的儀式。剛剛我在空間里發了一組照片表示自己來到了瀘沽湖,有一個家鄉在瀘沽湖的男孩跟我說講了摩梭人的走婚習俗,我回復道:
“這么棒,我也想參加哈哈。”
他也逗:
“哈哈哈,你去了那就不叫參加走婚,那叫強搶民女。”
……
可最終我連走婚的模樣是什么都沒有瞧見——不得不說,篝火晚會是我看見最無聊的環節。
在這里并沒有不尊重摩梭人的意思,而是是事實。在我的想象中,篝火晚會應該是在一大塊空野,男女老少圍在一起載歌載舞,這里頭五湖四海的友人也參與其中,一起手拉著手圍著篝火歡樂,放松,忘憂。不需要什么節目安排,就只要最原始的那種感受,對于團聚一起的愛,與對于火焰溫暖的感知——我對于篝火晚會特別期待,原因是因為一次遺憾,在去白鹿溫泉當然時候,本來說晚上會有篝火晚會,可卻因為大雨不了了之了。而來到這里以后,才知道當地的篝火晚會是在一小塊用木樓圍成的場地進行,處處透露著金錢的味道時,篝火晚會已經變了味道,失去了原本的天真爛漫,成為了奴隸——跳舞者表演時漫不經心,仿佛一場約定俗成的走秀,天空還降下了小雨,在我與一位大姐姐的聊天記錄里,她用“篝雨晚會”來形容這場糟糕的“歡迎”,著實讓火焰都變暗了許多。
我很失望,父親亦然,妹妹似乎已經預見了結局,篝火晚會一開始就去一旁的商店充電去了,剩下的五個人也都表達了自己的不滿,不過除了姐姐,其他四位的行蹤我也不清楚了。在表演完第一個節目后,我們叫上妹妹一起走了出去,決定回賓館。
對于賓館所有人還是很滿意的,是湖景房。下午到達的時候,我們采用了抽簽選取賓館的方式,姐妹倆因為事先選擇了大床房直接拿到卡,而其他六位男孩開始熱身,在導游“你們這其中一二三層樓都有房子的”“教唆”下(觀湖肯定是第三層效果最好)抽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代表出戰,閉上眼睛一摸,睜開眼睛一看:
“還不錯!第二層。”
父親連忙問看看誰拿到了第三層那么幸運,結果兄弟倆一拍大腿。
“你們是?”
“臥槽,一層。”
“哈哈哈哈哈哈哈”
攝影師與胖大叔也是二層摟,那就納了悶了,究竟誰拿了三層?
只聽見一個女聲幽幽地傳來:
“我們是……”
“我靠,早知道我倆也要大床房了!”
兄弟倆“暴跳如雷”。
一群人又笑成了傻子。
雖然瀘沽湖是一個絕美的景區,可終歸是個山村,道路設施很不完善。我們要走回賓館,導游說只有七八分鐘,可這七八分鐘,卻如同漫步黑洞。
這時候吃貨組合又上線了,妹妹下午的時候發現賓館前有條小吃街,準備帶上我海吃一頓,本來就沒吃飽的我更是對此動力十足,也就什么都不顧了,一頭扎進那“空無”的路上。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沒有燈光,只有幾個人急促的腳步聲,與周圍旅客打鬧嬉戲的聲音,這是大自然最開始的模樣,從中卻又混雜了爭鬧。誰都不會清楚,身旁的山上,又有哪些生靈安靜地尋覓,誰也不會知曉,山下那山溝里的湖下,藏匿著多少秘密。
忽然有光了,那是姐姐打開了手電筒——忽然有光了,那是父子倆打開了手電筒——忽然有光了,周圍的旅客紛紛打開了手電筒,一時間光芒四射,卻最終又返璞歸真——回來了,一切都回來了,人工創造的奇跡聚成了一起,連灰色的山路都有了亮彩——
但黑夜,總歸還是一個傷感的時段。
聽,有人在彈唱,那悲傷的《斑馬,斑馬》,從遠處的一家清吧中傳來,人群穿過了那里,有人回頭一撇,卻只看見了他一人獨唱,沒有觀眾,沒有人樂隊,甚至連調酒師都不知所蹤,只有他一個人——始終只有他一個人,獨自,而又孤獨。他唱啊唱,他彈啊彈,沒有停下過一口氣,也沒有唱錯一個音——仿佛,這無盡的夜幕就是他的舞臺,仿佛,山上的那生靈,水里的那秘密,都是他的聽眾。他高傲著,他倔強著,從一始終,頭也不低。他彷徨著,他踱步著,悵然若失,心也不滅:
“斑馬斑馬你還記得我嗎
我是只會歌唱的傻瓜
斑馬斑馬你睡吧睡吧
我會背上吉他離開北方”
有的人停下了腳步多聽幾秒。
有的人加快了腳步嫌那紛擾。
……
“天哪,我要餓死了,哪怕只買點薯片也是好的。”
我肚子咕咕的叫。
四人組終于看見了勝利的曙光,可惜的是,并沒有什么小吃街,而是擼串街。
“大晚上就算了吃了吧。”
這個提議得到了四人組的一直贊同,而我的預言居然成真了,父親果然給我買了一包薯片。
姐姐們上了她們的房間,我們也回到了房間,可奇怪的是,網絡信號一直不太好,無線連不上,就連流量都出了問題。
父親修了修路由器也沒用,這時門外有人敲門:
“叔叔,小岳,你們在嗎?”
是姐姐,父親立馬去開了門。
“你們這里有網嗎?”
姐姐問道。
“哪里有啊,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
父親也一頭霧水。
看來真出了不小的問題,那一晚,我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與世隔絕,不過也好,至少睡得踏實,當燈一熄,我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見了,連光的影子都覓不著了。
直到第二天我們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吃早飯的時候,盛飯的大姐跟我們說,原來是四川境內燃起熊熊山火,燒斷了網線,昨夜立刻搶修才把網線接好。
到我寫作的這一天,四川涼山山火已經得以基本控制,其中遇難了30名救火隊員。或許只有當你身臨其境的時候,在看到滾滾濃煙從山邊翻涌,在網線被燒斷又搶修好時,你才明白,什么是英雄,什么是無畏,什么是偉大。
(3月17日那天吃早飯的時候老板跟我們說山火燃起,情況危機,具體情況是否真實不知,但對消防員戰士,永遠保持一顆敬畏尊重之心)
……
來瀘沽湖,也是為了日出來的,不過這里的太陽很愛偷懶,他可不是四、五點鐘就能爬起的勤快人兒,導游說,至少要等到七點半,才會喚醒沉睡的金烏。
父親起得比我略早,他一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把窗簾拉開,此時,即使太陽還沒有出現,天空也已經將黑色抹去,有些亮堂了。
我也連忙起身,希望能看到人生中的第一次日出。
其實之間也是有機會的,在第一次去青島的時候,那時候我是報的夏令營,和我的姐姐一起,在海邊看日出顯然要比湖邊觀賞肯定更有雅興一點,但就需要三、四點的起床——這可是個麻煩事,不過我是那種一興奮就容易早起的小娃,早早起來準備在老師的帶領下去看日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師一臉愁容的告訴我說:
“真不幸,今天是個大霧天。”
真不幸,今天云層真的厚。
在我們賓館正前方,是一個山谷兩側,按照常理,太陽會從山谷中被吐出來,然后將湖面都照得暖洋洋的,但人算不如天算,恰逢云朵如同棉花一般將洞口堵著死死的,密不透風,知道快八點,才有陽光從云朵上方漏出。
站在陽臺上的父子倆,與擺好相機的攝影師都只能嘆息了。
接下來干嘛啊?面對九點半才出發的時間,我們竟然一時間拿不定主意,還好姐姐們下來了。
“去外面走走吧。”
……
一順妖柳斜插土,數葉扁舟半入湖。姐姐們帶著我走在石堆岸邊,看著金輪掙脫云的束縛,享受著一方凈土的芬芳馥郁。
我輕輕踏上小船,走到船頭,駐足仰頭,閉上雙眼,張開雙臂,與風撕咬,與煙繚繞,與晨夢曉,與人分了。
隨后轉身離開,在踏入那天然的按摩墊,一腳勁射,將石子散落在水面之上,驚出數道紋路,也驚走了游鬧的海鷗——可還有膽兒大的在眼前晃悠,我起了幼兒之心,直接跑過去大吼著嚇跑了它們,不一會兒,又飛回來貌似跟我宣誓主權,可我哪里能由得了它們,又沖過去,就這樣來來往往,傻傻樂樂,和個孩子一模一樣——
姐姐們開始了一天的拍照工程,女孩們都很愛美,無論是自己的美,還是背景的美,美是女孩的靈魂,是她們這輩子都不愿丟棄的曖昧,甚至連情人都比不上呢——
逐漸,人都走光了,這片地方,就只剩下我,與剛過來的父親,與姐姐們。
我喜歡一個人,但此刻,我把他們當成了我,又或者,遺忘了他們,自由不怠的心,只屬于自由不怠的地方,發絲亂了,衣服亂了,甚至連鞋帶兒都亂了,風是我的伴侶,耳機里的音樂是我的儀式,這片天,這片水,是我的一切,可總有人要把我奪走——
不是他們消失,而是主人離開。
該走了,我知道,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到這里,但這樣的享受,一輩子也只有一次,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一個地點,一段時間,一位不同經歷的人,就是不同的情調。
人這一生應該去四次麗江:
第一次和父母,你還是個需要快樂的孩子;
第二次和自己,你應該學會從低谷中爬起;
第三次和愛人,你要懂得愛惜陪伴你的人;
第四次和孩子,你是擔起責任的為人之父。
而我,貌似還有三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