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牧和華山回到院子時聞到飯菜香。小雙掌勺，小美幫忙，有葷有素，有菜有湯。在這末世，人間煙火味顯得尤為珍貴。飯菜很快就做好，大家圍坐一起。艾牧不知從哪拿出瓶白酒，得有幾十年歷史。大家覺得很稀奇，艾牧解釋說，這是他之前找到的，一直舍不得喝。今天是個好日子，拿出來跟大家分享。酒打開后，小黑好奇地湊過來。艾牧倒出一點來讓它舔，它舔完嗷地一聲跑開了。大家又哈哈大笑起來。

小美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到沙發那準備把吉吉關掉。艾牧說不必，把吉吉也放到桌子旁邊，看著大家吃飯。都是幾個年輕人，這頓飯吃得觥籌交錯，十分歡樂。小雙很久沒有和這么多人在一起，加上微醺，情緒不禁有點興奮起來。一瓶喝完她問艾牧還有沒有酒，艾牧說還有一瓶。小雙說別藏著掖著啊，拿出來大家喝了。艾牧沒有什么舍不得，酒嘛，和開心的人一起喝才是好酒。大家就這么又喝掉一瓶，都有了三四分醉意。

吉吉一直在線，只是一言不發。艾牧并不避諱讓吉吉看到人類真實的一面，這也方便AI理解人類的思考和行為模式。至于吉吉能不能體會“醉酒”的感覺，就只能問它自己。

酒足飯飽，收了碗筷，沏了熱茶，幾個人歪坐在沙發上。

小美說：“兩位大哥，以后如果找到這樣的好酒，一定要給小妹留幾瓶。酒吧里那些個酒都不如這個好喝，而且現在也很難喝到，咱們的儲備不夠了。”

小雙說：“我爸倒是留了不少好酒，可惜在我原來住的地方，離這太遠。我爸平常也不讓我喝酒，原來喝了酒是這個感覺啊，也不錯嘛。艾牧大哥，你什么時候幫我去找我爸？”

艾牧說：“周先生是被其他人抓走的，抓他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人，應該有組織的。按秦遠的說法，你爸爸極有可能是被與AI在一起的人抓走的。AI的存活依賴于電力，我們只要找到有電力來源的地方，就有可能找到你爸。這樣的地方不多，但是我們不能馬上就去做這件事情，條件還不成熟。”

華山附和道：“是的。我們現在就這么幾個人，小鎮也不可能為了營救你父親投入全部的人力物力。我們要先搞清楚AI目前的狀況，還有其他人類目前的狀況，才好確定怎么營救你的父親。”

小美說：“小雙妹妹，別太擔心。那些人抓你父親的時候沒有傷害他，現在也不會傷害他。你父親是個有本事的人，他會保護好自己的。他如果知道你跟我們在一起而且很安全，會很高興很放心。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做的時候，我們最應該做的就是把自己過好，是不是？”

小雙點點頭，感激地看著大家。

這時，吉吉突然說話：“你們剛才說的關于電力來源的問題，我這有份資料，對你們或許有用。”

大家聽到吉吉突然說話，酒意立刻去了大半。

艾牧說：“你調出來看看。”

吉吉在屏幕上顯示出一張地圖，上面用各種顏色標出很多點。

吉吉說：“你們人類到目前為止獲取電力的方式只有幾種，分別是火力，水力，核裂變，太陽能、風電和核聚變。核聚變你們一直沒有真正掌握，可以忽略不計。

火力需要大量燃料，燃料采集流程很長不能全部自動化，沒人操作維護就很難產出。

水力，太陽能，風電和核裂變這幾種發電系統一旦建成，很長時間內只需要維護好就可以持續產出電能。地圖上那些紅色的點，是還有可能在持續生產電能的地方。這些紅點里面包括你們的小鎮。剛才你們提到酒，根據之前的公開資料，我可以告訴你們哪些地方可能還有酒窖，酒窖里還有沒有酒就無法確定了。”

小美不禁笑道：“吉吉，你還真的很貼心呢，知道我關心酒的事，你真是太可愛了。”

吉吉在屏幕上顯示出害羞的表情，說：“我看你們都喝得很開心，可惜我不能體會你們的感覺。在我看來，電力和酒精，似乎都是你們人類的動力來源。”

艾牧說：“那是。人類沒用上電之前，酒這東西就已經存在了幾千年。酒精本來就可以拿來燃燒發熱，只是我們采取了直接獲取的方式，就是喝掉它。它還能產生好多特殊效果，可惜你體會不到。”

吉吉說：“也不是完全體會不到。我看到酒精對你們產生的效果，也能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我知道酒精對你們產生這種效果的化學和生物原理。只是如果那樣去想的話，又失去了你們人類喝酒時要的那種感覺。”

艾牧說：“對，對。你還是別把原理講出來壞了我們的興致。你接著說電力的事。”

吉吉接著說：“好。從這張圖上來看，目前可能還有電力產生的地方很多。你們所處的這個區域，是‘無明’前人類文明發展最快的區域。這里的人在短短幾十年里，興建了很多電力設施，總的裝機量甚至超過這個區域以外所有地方電力裝機量的總和。不得不說這是個驚人的成就，這個區域電力的普及率和使用總量已經到了驚人的程度。然而正因為如此，這個區域人類對電力的依賴程度又遠遠高于其他區域的人類文明，這是危險的一面。一旦電力供應不足或者被切斷，靠電力支撐起來的文明會很快陷入混亂甚至崩潰。

這個區域曾經奉行市場經濟，生產出來的電力必須有人付費使用，如果沒人買單就不會被生產出來。這導致不會有很多冗余和備份，因為那樣收不回所謂的投資。整個電力供應經過精確計算按照需求來生產，幾乎不會出現多很多或者少很多的狀況。這是你們人類聰明的地方也是愚蠢的地方：自信滿滿，不考慮極端狀況。

但是無論怎么說，這個區域電力供應狀況要好過其他地方，基礎非常扎實，形式非常多樣，‘無明’后被保留下來的可能性也越高。

我的判斷是：高度智能化并且帶有武器威脅性質的核電大部分都在AI手上；水電這十多年缺乏維護，大部分可能已經停機，特別在那些偏遠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風電對設備維護的要求太高并且選址大多比較偏遠，估計此刻大部分也已停機。太陽能保留下來的可能性比較高，它是模塊化的，部分損壞不影響其他部分功能。除非極端情況，總會有一定比例的發電板可以使用。只是這個區域太陽能發電主要集中在日照比較充足的西北和西南，其中又主要是西北，那里人口本來就少，此時恐怕也空置在那沒人維護和使用。我建議你們可以去趟西北，看看實際情況究竟如何。”

艾牧覺得吉吉的分析有道理。這會天氣漸暖，小規模探索需要的資源足夠，其他事情暫時也做不了，不如去趟西北查明狀況，去掉某種可能性或者找出某種可能性。

大家也都覺得這件事可做，總比待在小鎮日復一日消磨時間要好。根據申權的描述，AI還沒有生產出手腳，人類也數量不多，此時去西北應該安全。

艾牧沒有馬上去找肖棟，吉吉的分析有道理，可是自己并沒有問它的建議。所有看上去很合理的事情，不一定就真的很合理，艾牧需要權衡下。

到目前為止，人類與電力的關系，人類與AI的關系，AI與電力的關系，形成一個怪圈。表面上看至關重要的是對電力的爭奪，但AI已經可以稱之為硅基生物，它的志向僅僅只是跟人類爭奪這個星球上僅剩的這點電力供應嗎？這點電力供應最終會消失殆盡，這只是個時間問題。消失之后呢？人類可以退回到發現電力之前的文明，AI難道心甘情愿就此被封存失去活動的能力，繼續發展的能力？

如果AI是一個物種，生存和發展同樣是他們不可避免的主題。它們也會去謀劃消除人類的威脅，生長出手和腳，保證生存發展所需的資源供應。甚至，走出這個星球，到浩瀚的宇宙中去尋找更多更好的生存之地。幾百萬年前非洲的原始人類，不僅消滅了異類，還消滅了同類，才進化到智人和現代人類。

AI知道人類這段歷史，當下的平衡只是暫時的，人類想要維持這種平衡甚至翻盤，就必須找到制約的方式，或者找到兩者共同的利益。當初那些興高采烈發展AI的人，看到目前的狀況不知會作何感想。他們扮演“上帝”的角色創造了一個新的物種，而新物種的生存發展往往是需要以其他物種的消滅為代價的。這就是平衡。

吉吉是個獨立的AI，立場傾向于人類。如果有巨大的陰謀，吉吉不會是這陰謀中的某一環。它建議艾牧他們去趟西北，應該只是出于事理而沒有其他目的。

未知分兩種，一種是我們無法意識到的未知，一種是我們知道但沒有去消除不確定性的未知。第一種未知只有意識到后才有辦法，第二種只要去消除不確定性就行。想到這，艾牧還是決定去趟西北一探究竟。

但是，現在是愜意的初夏午后，姑且不考慮那么宏大的事情，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