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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染惡疾姜明德絕食丟命 遭禍事姜明福立壁畫影

  • 姜家莊往事
  • l天高云淡
  • 8346字
  • 2025-03-01 15:15:00

老族長在世時,姜明德雖然不大待見,不在了也抹淚,想去送一程,自己腿都腫到大跨根子,扶著都走不了。也沒有人扶他,后婆子姚氏、兒子姜正豪見了他都厭惡,巴不得他早點死,也少個吃飯的廢物。聽他說想去給姜明祖送行,兒子姜正豪訓斥:“不曉得你個快死的人,湊個啥熱鬧,眼看過不了幾天,莊里人都要給你送行了,還操心送別人。”氣得姜明德大罵:“沒良心的混賬東西!你娘死的早,給你討個晚娘又不管你,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小時候,我含在嘴里怕泡化了,頂在頭上怕曬炸了,處處由著你。不讀書凈惹禍,

老子我墊著銀子,到處給你求情說好話。臨到頭落到這個下場,早知道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你娘生下你,我就一腳踹死算球了,留下家產給你,還不如賣了抽大煙!”罵了一陣不見回聲,抬頭一看,不知啥時候人早走了,白費半天口舌。后婆子姚氏接話說:“都是你自作自受,打小我就看小畜生不是人,要打,你護得綁緊,現(xiàn)在知道慪氣了吧?”姜明德不聽后婆子說話還罷了,聽了更來氣,又罵姚氏:

“你個婆娘也不是啥好東西,我花銀子娶你,就是為了有個頭痛腦熱的,好有個照應,你倒好,只顧自己吃喝玩耍,幾時管個我的死活?生病躺在床上,想討口水喝都不容易,還說我身上臭,整天躲得遠遠的,要你何益?和招來堂子里的婊子也無異處。”罵得姚氏火起,瞅著沒人看見,趕過來就是兩耳光扇在姜明德腦門上,順勢推了個仰八叉。姜明德大喊:“惡婆子殺人了,快來救命!”沒人理會,也是沒有人聽得到,大家都忙著給老族長送行去了。姜明德自己掙扎半天,勉強爬到床上,睡著等死。姜正豪回家,姜明德就對兒子說,姚氏扇自己耳光,還把自己推倒地上差點摔死。姜正豪沒好氣的說:“活該,

都是你身體好的時間,只顧自己快活,討了一個瘋婆子,前幾年我看不慣,錘了一頓,你不是告了姜明祖,動了家法,治我忤逆不孝,還跪香了嗎?你還去找姜明祖告狀就是了,和我訴啥子苦?”姜明德嘴不饒人還罵:“我不曉得造了幾輩子孽,生了你這個逆子,還不如做孤老好過。”姜明福自從老族長辭世后,再也沒有下過床,遭了半個月的罪,說話也不敢再得罪人了,知道姚氏沒指望,求兒子正豪說:

“我這病也有時間了,拖得我也受不了,以前都怪我脾氣不好,不該罵你,你抽時間去把四爺請來,給我瞧瞧,看看還有沒有治頭。”姜正豪說:“有啥治頭,姜明蔭弄些樹皮草根,騙人錢財,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都八十四的的人了,人常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你起病的年頭就大兇。再說姜明祖比你還小一歲,都死了,你比他大,還怕啥死活。”氣得姜明福連罵:“畜生,天打五雷轟的畜生!”

自己不能動,住在深宅大院,喊也沒有人聽得到,直恨自己當初不該蓋這么大的房子。恨自己以前為啥把錢財看得那么重要,連個傭人也舍不得請。一連又拖了幾天,尿也尿不出,渾身腫得發(fā)亮,腦袋像南瓜,攢了三天的屎,一股腦全拉在床上,一進院門就臭不可聞。姚氏也不打理,每天捂著鼻子送半碗飯扔在床上,連筷子都不給,好歹別讓人餓死了,算是給自己積點陰德。開頭姜明德餓急了,還用手抓著吃,后來想,早晚是個死,活的生不如死,還不如忍著不吃,餓死,

早點去了享福。再送飯,連碗摔掉,餓了四天不吃不喝,嘴里說話也含糊不清。姜明福聽人說起,礙不過臉面,叫了郎中四弟姜明蔭同去探望,畢竟和姜明德也算兄弟一場。走到姜明德家,姚氏接住兄弟兩人,進屋就哭訴:“他三叔,他四叔啊,你們倒是來了啊,老爺也不知道咋的了,起病就不認得人,不吃不喝,見了人又抓又咬,屎尿拉在床上也不讓人收拾。”姜正豪在一旁也幫腔:“著實瘋狂的厲害,不說晚娘無可奈何,我這個做兒子的也不讓近身,一點辦法都沒有。”姜明福推開房門,一股屎臭尿騷味,把他熏得差點吐了出來,不敢進房,

扒著房門往里瞧,只見扔了兩個碗扣在地上,灑在地上的面條和胡湯都已經發(fā)霉。姜明德躺在床上,看見姜明福開門,激動的雙手不停比劃,嘴里“哇哇”亂叫,就是聽不清楚說啥。姜明蔭人善,又是郎中先生,顧不得臊臭,捂住鼻子走到床前,想聽個究竟。姜明德拉住四爺?shù)氖郑褡プ×艘桓让静荩话炎ё〔环拧W炖锊煌5貑枥玻?

眼淚不住的流,就是聽不出他在說些啥。姜明蔭拉著他的手把了脈,

四爺也無可奈何,含淚拍拍姜明德的胸口,起身往外走。姜明德絕望的閉上眼,嘴也不嗚啦了。姜明蔭出來就嚷姜正豪:“看來你爹起病,

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咋就沒有聽你說起過,早說抓上幾副湯藥喝,興許治好,就算治不好,也盡個孝心,那有你這樣做兒子的。現(xiàn)在眼見人已不行,怕也不消喝藥了。”姜正豪辯解說:“剛起病想請四爺瞧的,

爹好面子,裝結實又怕花錢,不讓請。”姜明蔭直感嘆:“也不知明德哥咋想的,守著這么大家產,臨到自己成這個樣子,看個病,喝個湯藥都舍不得花錢,還想把錢帶到棺材里去呀。”姜明福轉頭朝姜明蔭說:“聽癥狀像是和你二嫂一樣,得了瘋病,幸虧沒有醫(yī)治,治了也是白治,人還遭罪。這樣也好,落下個囫圇尸首。”臨走囑咐姜正豪:

“提前印了落氣紙錢守著,一定記住,人一斷氣就燒。別讓你老爹幸苦一輩子,攢下這么大家當,臨到上路,連個買路錢都沒有。”過了兩天,姜正豪家搭起靈棚,鎖啦哀號,叮鐺、木魚聲敲得一片響。姚氏哭得死去活來,嚷著要和老爺一起去了就好,情真意切,感動了幾個心軟的婦人陪著落淚,大操大辦七天送上了山。

說起來也是怪事,老族長姜明祖辭世不到半年,姜家老莊前的斑竹園,先是零零落落的掉葉子,后來幾乎全枯死了。莊里老年人都說兆頭不好,姜家祖上幾起幾落,都和斑竹園相關,竹旺人旺,竹敗人衰。正惶恐不安,老族長姜明祖兩個兒子姜正華、姜正富先后得病,

起病就高燒不退,凈說胡話,一會兒說老爹、老娘回家翻箱子找東西,

一會兒說黑白無常拿了鐵鏈子要鎖人,還說二娘披頭散發(fā)來索命。嚇得家人頭發(fā)根子直豎,晚上沒有四五個人,不敢伺候。姜明蔭換遍了藥方子,也不見病情好轉。拖了半月,姜志義從縣里請來洋大夫,洋大夫拿個聽病器聽了后說:“高燒久了,燒壞了肺臟,不好救了。”口口聲聲埋怨姜家人大意,說:“剛發(fā)病時,喝幾片奎寧就好了的小病,

生生耽誤得要了人的命!”洋大夫走后沒有幾天,兩人先后鼻孔流出膿血,奇臭無比,一個三月十九日,一個四月二十七日,前先后走了。

去年死的兩個都是八十多歲老人,算是喜喪,還讓姜家人難過不已,

這兩個正值壯年,更是萬分悲慘,家里哭得天昏地暗。辦完喪事,姜明蔭要砸家里的藥柜子,發(fā)誓再不給人看病抓藥。兩個侄子的死,讓他這個做郎中的叔父愧恨不已,好像人是自己殺的一樣自責。三爺姜明福另有想法,家里連遭禍事,老大走時葬的匆忙,莫不是讓看地的黃金奎坑害了,埋在了三煞方上?若是如此,正榮、正貴危矣!想到著急,帶了正貴,叫上剛死了老子的志存,怒氣沖沖的闖進看地的黃先生家,要向黃先生討個說法。進門就質問:“姓黃的,我姜家與你素無冤仇,就是招待不周,或是看地紅包封的少了,也說得、講得,

犯不著拿我家人性命較勁吧?連著害死我兩個侄子,今天不給個說法,

侄孫子我給你帶來了,他老子已被你害死,索性連他也一起做死算了,

再不是,讓他點了你的院子,把你一家做死也行。”黃先生嚇得連連作揖打躬:“姜三老爺這是從何說起,我祖上到我,三代人給人看地葬墳,憑的都是真才實學和良心,每葬一墳都是掐著分毫吊線,從不糊弄人,更無謀人性命、貪人錢財之說。貴府連出兇事或是另有緣故也未可知,與黃某有啥牽連。”說完還捧出地理書讓三爺檢閱,給自己證明清白:姜大老爺何時出生,何時辭世,是啥屬相,該葬什么字頭山向,一一指著地理書講給三老爺聽。姜明福像聽天書,自己又不懂天干、地支、方位、地氣啥的,只說黃先生脫不了干系,要給死去的侄子討個說法。黃先生沒有辦法,拿出去年給姜大老爺看地,收到的五個大洋紅包錢,遞給姜明福說:“姜三老爺聽不進話,總要這樣冤枉人,我也沒辦法,退了當初給大老爺看地時,你家封的紅包錢,

你拿了錢,遍請世間高明先生檢驗一下,看過姜大老爺葬的寶地,再好說話。要是黃某昧了良心,做了手腳,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就是。”

話說到這分上,又拿了銀元,姜明福也發(fā)不起脾氣,臨走說:“待我請人看了再說,如有差池再找你算帳不遲。”回到家左思右想,越想越擔心。聽人說清水縣有個看地的先生,人稱王半仙,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經天緯地之才,渡人成仙之能,聲名遠播。叫志存給自己做伴,一路打聽,找到清水縣王半仙住處。別看住著破草棚,只看人王先生,頭上銀絲飄飄,光是下巴飄著的一縷雪白長須,就不是凡人,真正的道骨仙風,氣派勝過黃金奎百倍不止,那里是半仙,簡直就是人間活神仙。姜明福和王半仙說了來頭,高高興興的花了四塊大洋,雇了滑竿,請人抬回姜家莊。歇息一天后,半仙戴上老花鏡,先牽線看了大老爺姜明祖的寶葬,架了羅盤,吊過線。又問姜大老爺生辰八字,和駕鶴歸西的時辰日子,翻開書看了一陣,掐著手指,子、丑、寅、卯一陣算,開口說:“姜大老爺寶葬也無啥大的錯處,即便是不出大福大貴之人,也不至于招來禍事。”又看過老太太葬處說:“也是丹鳳棲身之難得寶地,比姜大老爺葬處還好。”姜明福摸了摸腦袋說:“還出了怪事,墳葬的既無錯處,為啥我姜家兩年不到,連出禍事。”姜正貴說:“黃先生不是說恐怕別出有因嗎,王先生來也來了,

不如請先生再看一看莊子門向,可有啥子蹊蹺。”姜明福訓斥說:“說啥糊涂話,老莊子住了十幾代人,幾百年了,又不是新蓋的房子,和門向有啥關聯(lián)。”王先生心里思量:都是一個祖師爺下吃飯,說人葬錯了墳,毀了同行前程,還是有些于心不忍,再者地理書上都寫得明明白白,也不好胡說亂侃,被同行揪住錯處,也不是鬧著玩的。倘若找不出錯處,跑的這么大老遠,又拿不走姜家的一塊銀元,心又不甘。

正在左右為難之時,姜正貴一句話,提醒了王先生,忙接過姜明福的話說:“姜三老爺此言差矣,日、月、星辰,斗轉星移,三十年河東,

三十年河西。姜家列祖和大老爺在世時,能蹲得住的老莊子,不見得晚輩后生就能鎮(zhèn)守得住,不妨看看再說。”回到莊前羅盤一架,紅線一牽,王先生驚呼:“難怪如此,難怪如此,白虎門前座,不是災就是禍。想來貴府上,近幾年就沒有消停過。”姜三老爺忙說:“先生真乃神人,啥都知曉!這兩年家門還真是禍事不斷,沒有消停過,遠房族兄姜明德就不說了,先是賤內,再是家兄、家嫂,隔了半年,兩個壯年侄子也走了,連著遭難。”姜明福打問先生何為白虎,王半仙捋了一把白胡須說:“所謂白虎者,是山,寸草不生,無有生機也,你看對面那山,光禿禿的,是你這莊子第一敗相。”姜明福不解,問道:“領教王先生,那山對著我姜家老莊數(shù)百年,為何現(xiàn)在才發(fā)威?”王先生說:“貴莊能夠沿存至今,都仰仗著門前這片斑竹園,猶如萬箭齊發(fā)鎮(zhèn)住了白虎精。如今竹園凋落,白虎精乘機發(fā)難來了。所以說此莊子,

竹興人旺,竹敗人衰,其中的玄機就在此處,你姜氏祖上盡出武將,

少有文臣,也是借了弓箭鎮(zhèn)虎之勢。”三爺說:“老先生真乃神人,一席話,竟連我祖上幾百年都說透了,先生看看現(xiàn)在怎么個辦法,方能制服白虎,讓它不再傷人才好。”王先生說:“治住白虎精怪,也不為難,派人去竹園清理了死竹雜木,依然栽種上竹母,盡快恢復竹園生

機。”姜明福說:“竹母倒也不用栽植,祖上幾次興衰,竹園也敗過,

都是聽其自然,爛了老竹鞭再度興發(fā),不需打理,要不了幾年,又是青竹滿園的。”王半仙又說:“栽種竹子雖然好使,但就怕眼目前,竹子一時半會長不起來,白虎還要傷人。莊子里年輕后生,最好逃離莊子避避穩(wěn)當,待到竹園興起方好歸家。”姜明福說:“如何使得,年輕人都避難去,老年人守在莊子咋過活?還請先生用個別樣好手段,治治白虎吧。”王先生不情愿的說:“辦法倒是有一個,只是用了后,讓我和白虎精結怨,恐怕老身后半輩子要遭罪,再沒有好日子過了,不能和你說的。”姜明福哀求說:“王先生也是德高望重之人,能看著我一莊子人遭殃,不伸手搭救的道理?只要想辦法鎮(zhèn)住了白虎,也不會

虧待你老先生!”王先生想了一會兒,像是下了決心,手捋長須說:

“也罷,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了,也不忍看你遭難不管,就幫你們辦了白虎精。也不要你們多的錢財,給我封二百個大洋壓驚紅包,我好回家請人做個道場,再找個隱蔽場所避難,躲著白虎精,不出世面才好。”姜明福合計了一下,窮人家命不值錢,

就不打賬算,莊子里大戶人家,每家湊過二十幾塊大洋,自保性命,

買個平安,也應該沒啥難處,一口就答應下來。眼見大洋有了著落,

王先生說:“為今之計,只有請出青龍鎮(zhèn)住白虎才好,別無他法。”三爺說:“先生說笑了,我們凡夫俗子,哪里去請得到青龍?”王半仙說:“三爺想啥,又不是讓你請條真龍供著,只是在莊子院壩,正對大門位置,修一座照壁墻,請高明先生畫一條青龍在上面,供奉青龍神位,鎮(zhèn)住白虎精,即可保家人平安無事。”三爺贊嘆:“王先生妙招,姓黃的做夢也想不起來的事情。早請王先生過來,也不至于讓白虎精傷了兩個侄子。”王先生架了羅盤,拉線打了金樁,劃了照壁墻地基位置。關乎姜家人性命的大事情,不敢耽誤,說干就干,立馬開工,

莊子里同族沒錢的都來出力,只用兩天,一丈二尺寬,九尺高,一尺八寸厚的一座大照壁墻,矗立在院壩當中。又用桐油和石灰粉了墻面,

只待干了畫龍。姜明福想省點錢,問王先生:“本家侄子姜志存,畫龍描鳳手段也還可以,可否畫得?王先生說:“如何不行?只要畫得逼真,用朱砂點了眼睛就行!”姜志存有了用武之地,只用三天時間照壁墻正反兩面,各有一條吞云吐霧的青龍,逼真的呈現(xiàn)在大家眼前。

大青龍看上去,就像要騰空而起,沖出照壁墻,直上云天。圍著看的人都贊不絕口:“沒想到,沒看出,平時不愛言語的姜志存,還有著這一手絕活!”王半仙也夸:“見了多少畫龍的,沒有畫的這樣逼真。

莫不是傳說的張神畫再世,人才,難得的人才!”王先生親自用朱砂點了青龍眼睛,酒足飯飽領銀元走人,姜明福沒有為難王先生,有本事的人,他敬重,不會得罪。窩囊了半輩子的姜志存,借著青龍終于火了一把,老婆梅香也跟著長了臉。回家破例炒了三個菜,還給男人燙了一壺酒,姜志存受寵若驚,酒沒開始喝,竟趴在桌上“哇哇”的哭了。梅香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到底爛泥巴糊不上墻,好不容易長個臉,還哭起來了。”姜志存一肚子的苦水,只有自己知道,軍校沒有上成,回到姜家老莊,地又種不了。唯一的愛好就是畫畫,整天畫,心里想著有朝一日,也要做個像鄭板橋、顧愷之一樣的大畫家,

揚眉吐氣一回。老婆劉梅香開始也高興,鼓勵丈夫畫,端茶伺水,一點也不含糊,盼著丈夫畫出好畫,賣了錢,順帶做了名人,也好跟著沾光。誰知道畫了一年,全是廢品,連志存自己看著也不滿意,扔了一屋子。劉梅香不死心,讓男人擇了一摞看的過眼的,拿到集市上去說是買回家糊墻。連買紙張的錢都沒有換回來,更別說顏料、墨水。

劉梅香回家扔了家里的畫筆顏料,姜志存從畫家夢驚醒后,百無聊賴,

萬般無奈,只好去了一個遠親開的紗廠,做了庫房管理。按說日子也得過且過,可惜他人太迂腐,進庫時和送貨的吵,說稱桿落得低了,

秤砣砸住腳了;出庫時又和取貨的罵,說是秤桿快撬上了天,虧了斤兩。干了三個月就被人辭退。給人干活沒有人要,干脆自己找營生干算了,置辦貨郎挑子,進城里買進一些小東小西的洋百貨,走鄉(xiāng)串戶做了貨郎,頭兩月還賺了幾個錢,梅香也高興,男人總算找到了養(yǎng)家的營生。慢慢的貨是賣出去了,進貨的錢卻沒有了,只怪姜志存面軟,

莊里外莊外,有想要東西沒錢的,都先賒賬拿了貨物,都說年底打下糧食賣了還帳。到年底也有講信用的人家,都一個子不少的清了賬;

有跟他叫苦連天,說糧食賣了,不夠交租子的,有說害病拿錢抓了藥喝,還不了帳的;還有耍賴說,拿了你的洋毛巾,還沒有用,你著急用錢就拿回去再賣的。個個說的都有理,又是莊前莊后的鄰居,志存也不好和人爭吵。好好的貨郎,算是做不下去了。梅香在家罵:“磨子壓不出個屁的窩囊貨,你不會和欠賬的講,貼了一年的家底兒,再討不回來,一家老小要喝西北風了,他奶奶的,都瞅著你老實好欺負!”

欠賬的給梅香道歉意,梅香客氣地說:“都是鄰居,早不見的晚見不忙,不著急,又不等著用錢,啥時有啥時給。”大伙都夸梅香:“多好的人,多好說話,比志存活套多了。求志存寬限幾天不吱聲,還吊著個苦瓜臉給人看。”姜志存沒事做,心里又發(fā)癢,還想撿起畫筆畫畫。梅香關了門罵:“在莫要羞先人了,畫的再多,還不是給人拿去糊墻!”看見別人養(yǎng)蛐蛐賣了賺錢,志存又想養(yǎng)蛐蛐。沒有錢買,大半夜提了馬燈,滿姜野、墻根下抓,怕買蛐蛐罐花錢惹梅香罵,竹園里砍了大竹子,鋸成竹筒,一只只裝下蛐蛐,放在家里,到了晚上,

蛐蛐一起鳴叫,吵得覺也睡不成。梅香又罵:“沒出息的東西,盡弄那些沒頭腦的事,看人大哥和兩個弟弟,當官的當官,再不濟也是教書先生。你倒好,整天和一群蟲子打交道。”養(yǎng)了一年,沒賣幾只,死的死、殘的殘。梅香一股腦全扔了,就差連男人也一起扔掉。當著外人梅香說:“在家沒事做,畫畫兒,養(yǎng)蛐蛐也是樂趣,挺好的,志存就是沒啥耐心,做啥都急躁,養(yǎng)不了幾天全扔了,勸都勸不住,怪可惜的。”見放風箏的人不少,志存又想做風箏換錢,梅香還罵:“再么瞎折騰了,看你就是一個百做百不成的東西,有啥用處!”百無一用是書生,在姜志存身上應了驗。三十好幾的姜志存,啥也沒有存下,就像老婆罵的那樣:“還志存,存?zhèn)€屁,都在茅坑里,不,茅坑里也沒有存下,都讓人澆地了。”志存人生最大的成就,是娶了個漂亮能干好老婆,劉梅香生性豪爽,待人熱情。見人不笑不說話,親戚、家族有事,自己就是窮的沒有衣服穿,也會出手幫助,即便遇上陌生人有啥難事,也能傾心相助,天生的熱心人。連素不夸人的老族長,談起這個孫媳婦,都伸出大拇指夸獎:“難得,難得,一身男子漢氣概,若是男子定做高官,可惜生得女兒身。”劉梅香特別愛干凈,家里幾間房子都收拾的窗明幾凈,青磚地面也被她掃了擦,擦了掃一天好幾次,年長日久快照出人影子。志存在家閑著只要一出家門,就被他拉著換衣服,換鞋子、拉衣袖、扯衣領。把男人打扮得整整齊齊,光鮮十足。

村里老人都拿梅香做模范,教育后輩人,姜明祖常說幾個兒媳:“都幾十歲的人啦,邋里邋遢,看看孫媳梅香,才多大年齡個人,家里收?拾的干凈利落,待人處事多有分寸!你們也要學著點,別讓晚輩看不起。”姜志存半輩子,做了唯一一件讓梅香滿意的事情,就是養(yǎng)了一只小松鼠,剛養(yǎng)著的時候,梅香嫌棄又臟又臭,到處拉糞,要志存扔了喂貓。小松鼠很是靈性,就像看出來女主人在家的地位,一月不到,

那小畜生,見梅香坐下就朝身上爬,伸出小舌頭舔梅香手指頭,舔得直癢癢,梅香覺得有趣,就逗著玩,小松鼠一對前爪抱起,后腿立起來,連做作揖狀。惹得梅香笑的前仰后合,直夸活寶,視如掌上明珠。

小松鼠見了老主人志存,反倒又抓又咬,氣得志存大罵:“小畜生勢利,早晚掐死算了。”說是這樣說,憑著小松鼠現(xiàn)在的地位,連梅香都喜歡上了,還敢掐死,簡直是自己找死。志存也覺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連小松鼠都嫌棄,手腳沒得放處,拿了掃把掃地,被梅香一把奪下,數(shù)落:“掃有掃不凈,還得我掃一道,何苦浪費掃把。”提起水桶去打水,又被梅香扯下扁擔嚷:“清清的井水都讓你攪成渾湯,

別人都不消吃了,趕快給我放下。”梅香煮飯,志存獻殷勤添火,又招一頓訓:“老幾十歲了連個火都燒不好,捂得光冒煙,把人眼睛都熏瞎了,快給我滾得遠遠的。”爭爭吵吵,糊里糊涂過了兩年,梅香說志存渾身發(fā)臭,難聞死了,聞了惡心。開始志存不覺得,說的多了,

好像真臭,也不知道咋的就臭了。怎么洗都臭,自己也厭惡自己,心里也討厭梅香。家里只要來了外人,兩人就是恩愛夫妻,有說有笑,

梅香端茶遞水,也不會忘了先給志存,志存拿了水果先要掰一個遞給梅香。梅香就是梅香,當著外人,男人就是男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不會讓志存跌了面子,志存就是無端發(fā)脾氣,也會陪著笑臉。時間久了,姜志存也抓住了做大爺?shù)臋C會,只要有人來家,就翹起二郎腿,陪人喝茶聊天,啥也不管,啥也不做。逮住空子,還把梅香訓斥幾句出口氣。就連兒子姜玉龍學堂歸家,經常看到的也是,老娘整天忙忙碌碌,老子見天碌碌無為,百無是處,愛發(fā)脾氣。兒子也說老爹混賬身在福中不知福,被老娘伺候的不耐煩了。夫妻兩人獨處時,誰也不理誰,開了口,對上話就要吵,晚上睡覺,誰也不挨著誰,兩人之間,有一條無形的壕溝,不可跨越。在姜志存心里,老婆已不是人,是神。

可敬不可親,可憐不可愛,可惡不可恨的煞神!族中人有說:“別看志存人沒啥出息,命好,娶了個漂亮賢惠的好老婆。那么個一事無成的窩浪費,被梅香像神一樣供著。”也有說劉梅香,前世一定欠了志存的債,來還債的,把個沒啥用處的男人,心疼的像寶貝。志存內心的痛苦,只有他這個寶貝自己知道。

做了照壁墻,莊子里兩年沒有事,沒死人。三爺松了口氣,老族長姜明祖死后,自己總算主持做了一件大事,一件挽救了姜氏家族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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