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土坡兩側是雜草高到腰間的松樹林,然而菜園子和坡塘村之間就隔了這個不是山的山,因而被人給踩出一條路來。
“三娘。”,三嬸從紅土坡上站起來,指了指一處,“那里,那里也是哈,弄完我們也可以回去了。”
一長串的本地話,陳伏曉感覺自己沒聽懂,三嬸又重復了一遍,她才甩了甩手,水珠飛濺,把近些兒的芋頭葉打的啪啪響。冬天的水又清又涼,浸過水的手已經泛了些皺,陳伏曉壓了壓食指骨節,那里有一陣刺疼,不多時就不疼了。
顧不上手還沒干,陳伏曉攏了攏領口,背風站了起來,轉身順風而走,像一張紙般被風吹起飄過水渠,又落了下來,又飄起來。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蕭紅的《呼蘭河傳》,回頭看了芋頭葉,幾顆銀珠映映生輝,沒有太陽,在她這個角度看,的確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
陳伏曉笑了。
第二天她很早就醒了,聽著村里的雞鳴判斷時間點,趁著家人沒醒,她把自行車推了出來,在五伯家那只狗的領地上穿行。
天還陰沉著,狗追了兩下就不追了,爪子撓地撓出了新土,靈敏的鼻子動了動,才慢條斯理的回崗位守著,等天真的亮起來。
冷風陣陣,她出來的急,忘記帶手套,便在一棵樹下停了下來,呼出暖氣暖手,手凍的發抖透白有些合不起來,帶過了一會兒,她才抬頭看著這沉悶的天氣。
昨天天氣還挺不錯,一到今天溫度又降了。
這個時間橋路鎮的店都關著門,不過宅邸的后門是壞的,掩著門板做個樣子,她一推,這門發出古老的吱咔聲。
樹梢麻雀被驚飛的聲音清晰傳來。
這是陳伏曉這幾年來第一次推開這門,門板滑溜溜的像是涂了潤滑油似的,但看上去只是經人手掌長期觸摸磨平了表面的紋路而已。
輕車熟路地穿過正院來到左院的門前,院里有些出乎陳伏曉想像的混亂。
她撿起了幾本被人踩了很多腳的書,伸出冰冷的手擦了擦封面。霍香草的盆栽被弄倒了,從走廊的欄桿上掉下來,泥瓷陶裂了,還有……
陳伏曉走上前,真正確定了從沒關上過的偏院大門少了一塊門板,一看進去,圖書館在中間,左邊是一間住房,右邊向東,被設為祖堂,此時此刻祖堂里閃耀著微弱的黃光。
天已經亮了,弄嬸家的貓從竹窩里優雅起身,跟在陳伏曉身后喵嗚喵嗚的想討食吃,陳伏曉顧不上理它,只顧著去撿地上的書。
這似乎比拔草還累,撿第二趟的時候腦袋突然一陣暈眩,身子一軟跌回了地上,七八本書砸上了腳,她疼的回了神。
聽到動靜,弄叔的兒子李上項從屋里跑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從偏院門口探頭,見自己沒看錯,立馬回頭就喊:“阿媽,陳阿妹回來了!”
陳伏曉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就這樣弄嬸匆匆忙忙跑了進來,顧不上整理頭發,弄叔后跟著進來,手里捏著剛點上的煙。
“走走,起來,起來!”弄嬸不停的拉她的手,陳伏曉把書攏在一塊,忙問發生了什么,也不見弄嬸回答,只一味的拉她,叫她走。
那貓換了個位置,在書上慵懶的舔毛,瞇著眼睛看著他們離開。
弄嬸的臉色有點不好,眼角的皺紋多了幾條,黑白相間的一縷發擋住了視線,弄嬸隨手往耳后一別,風一吹又落回去擋視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