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塵的眉頭瞬間皺起：“別鬧，快過來，為師帶你一起飛上去。”

青璃流著眼淚搖頭：“師父，你聽不懂我說的話么？還是你根本就已經習慣了忽視我的感受，認為我什么都應該是你預想中的樣子？”

她的心中積壓的太多的哀怨，委屈，終于在這一刻，全都傾瀉出來。

“我不想當誰的替代品，師父，如果你好想收我這個徒弟，就請你記住，我是青璃，不是什么青鸞！”最后一句話，青璃幾乎是喊出來的。

景塵怔了怔，半晌才低聲地說：“可你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啊，你又何必跟自己置氣。”

“我不認識她！”青璃委屈地叫道：“我就是我自己，跟什么青鸞沒有關系！前世是前世，我是我！”

景塵的眉頭開始皺起，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復雜。

那種微微帶著些許陌生和不耐煩的眼神，看得青璃心底一陣發寒。

果然，她在師父的心里，就只是個替身而已。所以師父才會一直固執地叫她“鸞兒”，似乎不顧及她本身的感受。

只怕，他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小小的替身，也會有自己的情緒吧……

青璃更加難過了，腳下又不自覺地向后退了兩步，心中竟有些不想再認這個師父了。

沒錯，師父救過她，她也喜歡師父，可難道這樣就要讓她一輩子都活在青鸞的陰影當中么？！

青璃做不到。

“師父，你還想要青璃做你的徒弟么？”她刻意地加重了自己的名字，想要提醒景塵，她是一個獨立存在的個體，而不是誰的替身。

景塵沉默了。

青璃一言不發地等著，目光始終停留在景塵的臉上，想要捕捉他的每一絲細微的表情。

她做不到主動斷絕師徒關系，但是她想要知道，這份師徒關系，究竟值不值得她那樣用心地去珍惜。

為了他，她壯著膽子跟妖怪周旋，讓妖怪吸自己的血，甚至還答應幫妖怪摘青蓮花……她做了那么多，如果景塵僅僅只是把她當成青鸞的代替品，她絕對無法甘心。

所以她需要一個答案。

景塵忽然嘆了口氣，抬起眼眸注視著青璃的眼睛，緩慢而又認真地說道：“青璃，對不起，是為師錯了……為師不應該總是念著你前世的名字，忽略了你現在的感受，以后我不會再那樣了。”

他以“為師”自稱，也就意味著他還是不愿意放棄這段師徒關系的。

青璃心中的大石終于落地，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大顆大顆地滾落。可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景塵默默地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抹去了她臉上的淚水，又一言不發地把她擁進懷里。

青璃的臉貼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均勻而有力的心跳聲，忽然間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不生氣了，也不委屈不難過了。

他跟她道歉了，他擁抱她了……

夠了。

青璃止住了哭泣，卻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臂環繞住師父的腰，近乎貪戀地感受著這一刻的親昵。

眼睛有點疼，她顧不上管了。

越來越疼了，她舍不得放開……

可是景塵卻放開了她。

“乖，別生師父的氣了，好么？”他的語調溫柔而又寵溺。

青璃想說自己其實早就不生氣了，但是為了面子，她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輕輕地點了兩下頭而已。

“休息一下吧，等會兒咱們再飛上去。”景塵說。

“嗯。”青璃點頭，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閉著眼睛發呆。

每一次她眼睛疼的時候，只要閉上一段時間，就會好了。雖然有些不便，但是比起從前根本見不得光的狀態，已經好太多太多了。

青璃非常知足。

過了一陣子，她的眼睛終于不疼了。景塵像是算好了時間一樣，走過來跟她說：“走吧。”

青璃點點頭，乖巧地站到飛劍上，想了想，又有些貪心地、試探性地抱住了景塵的腰。

景塵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一絲笑意，他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不推開她。

向上飛的時候，景塵很小心地控制著角度和速度，生怕沒有任何法力的青璃，會一不小心掉下去。

好在，一切順利。

落在頂峰上之后，青璃從飛劍上下來，忽然打了個冷戰，有種從骨頭縫里往外冒涼氣的感覺。

這種由內而外的寒冷感覺，她還是平生第一次經歷。

景塵念了幾句咒語，立刻就有透明的護罩從清理的身邊升起……嗯，這下不冷了。

“師父，為什么會這樣啊？”青璃有些好奇地問。

景塵抬手指了一下：“看到那朵青蓮了么？那就是原因。它是由冰屬性的天地靈氣凝結而成的，所以才會有影響周圍溫度的能力。”

“哦。”青璃還是有些不理解，為什么這種寒冷是由內而外的。可能……是什么奇怪的特性吧。她沒有多問，滿心里都在想著，自己究竟該如何在不讓師父發現的情況下，摘走那朵青蓮。

“來，拉住為師的手。”景塵說。

青璃怔怔地吧自己的手放到景塵的手心里，任由他牽著自己走向了那朵青蓮。

其實那朵青蓮只有巴掌大小，是青璃一路飛來見到的最小的一朵。但是既然它盛開在主峰之上，又是那個怪物指定的東西，青璃覺得，它一定很有用處。

厲不厲害，可不能光看大小的。

就在青璃想得出神的時候，景塵忽然放開了她，盤坐在了地上。

“師父你要打坐？”青璃回過神來，忍不住問了一句。

“嗯。”景塵點頭應了一聲，又說：“你也盤腿坐下，照我說的做。”

“哦。”青璃乖乖地在師父對面盤坐，然后按照他的指使，閉上眼睛，默念幾句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咒語。

漸漸地，她的意識開始恍惚，進入了一種非常奇妙的境界，似夢非夢，似醒非醒。無數玄妙無比的念頭從她的腦海中閃過，可她卻根本沒有能力抓住。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有些新奇，又讓她禁不住有些害怕。

她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奇妙的空間，四周全都是虛無，這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感覺，讓她一下子回想起了自己曾經昏迷的日子。

心頭的恐慌更加嚴重了。

青璃忘記了師父的囑咐，拼了命地在心里掙扎叫喊著，想要快些醒來。

但是折騰了一段時間之后，她才驚恐萬分地發現，自己根本醒不過來！無論她如何努力，她都像是被隔絕了一般，感受不到外界絲毫的訊息，也無法操縱自己的身體。

慌亂，恐懼，無助……種種負面的情緒包圍了她，讓她的心中開始生出了無數戾氣來。

周圍的空間不知何時全都變成了深灰色，死氣沉沉的，愈發讓青璃覺得壓抑。

為什么，她總是陷入這樣的空間里？！

憑什么，她要當青鸞的替身，不能獨享師父所有的疼愛？

還有，為什么她一出生就要受人欺辱，被所有人當做怪物看待，唯一一個對她好的奶娘，最后卻被人害死了……

為什么！為什么！！

從小到大所經歷過的所有不公，全都一樁樁一件件地浮現在她的心頭，青璃這才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的記憶力那么好，連許多細節都不曾忘記過。

她越來越埋怨，越來越……憎恨。

她恨那個青鸞，也恨所有曾經欺負過她的人……她恨整個世界！她想要把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全都殺光，把這個世界徹底毀掉！毀掉！！

青璃胸腔中的怨氣越來越重，周遭的虛無漸漸開始變成了血紅色。她開始感到自己的眼睛越來越痛，但是這種疼痛，卻使她愈發瘋狂，心中的恨意越聚越多！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個清冷的女聲在她心底響起。

是青鸞，她又出來了。

青璃憤恨地大喊：“滾！你憑什么管我！”

“你快要入魔了。”青璃淡淡地說。

“入魔？呵呵……”青璃冷笑起來，“入魔好啊，入了魔，說不定我就能有法力了，就能把你、把所有討厭的人全都統統殺光了！”

“你會死的。”青鸞說。

“死？不可能的，魔怎么可能會死！”青璃有些癲狂地說道：“魔是永生不死的！成了魔，我就可以跟師父永永遠遠在一起了！你別攔著我，我要成魔！成魔！！”

“青璃，你醒醒！”這次傳來的是景塵的聲音。

可是青璃心中執念已深，如何肯就這樣醒來，她固執地在心里大聲喊著：“青鸞，你不要騙我了！我知道你曾經是修士，會法術，別想假裝師父的名義騙我！”

青鸞冷笑了兩聲，直接隱匿了自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青璃還想再說幾句什么，卻忽然感覺到，有一股略有些熟悉的氣息，探進了她的這片意識空間。

她立刻反擊！

血紅色的虛無中，忽然幻化出了無數藤蔓，像是無數條帶刺的觸手一般，齊齊地朝著那道氣息攻去。

“鏘——”

兩股不同的能量相撞，竟發出了一陣類似金屬碰撞的聲響。

青璃聽見師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那股闖入的氣息也隨之迅速地撤了出去。

她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