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樓寬闊的大廳之內，數十號人竟是沒有一絲討論之聲。原因無他，都是被那慣會拿喬的講書人的話弄得心口胸內，郁氣難消。

“一國之將，多年來雖不算戰無不勝，卻也曾多番抵御外敵，還復失地。怎么就這般任人宰割，而這持刀之人竟是朝堂之上最高之人所默許。

怎能不令人煩悶集于心中？

而且，這將軍還是皇后的親父。

縱使朝堂之內百般不愿權力外逝，可若曾有半分良心想過為你生兒育女管理后宮結發皇后，也不會派天下之人皆知與洛家有私怨的張達前去隨軍押韻糧草。

縱使如此，事情終究還是會來的。”

只聽講書人帶有低沉喑啞的獨特聲音，緩緩的流逝在每個坐在大廳之內的每人的心中。

“洛前鋒帶領那副將身穿胡服混入城內，只是走入城內不消片刻左臂肩頭的衣襟就再次被殷紅。

副將本來垂頭在洛前鋒身后，牽著馬走著走著就發現了一絲不對勁，因為地上明顯有了幾滴新鮮的血。

一抬頭就見到原本不久之前還驍勇善戰得自家公子，竟此刻面色發白，額頭也隱隱有著汗珠。

與蒼狼那一仗雖然靠著一手調虎離山，堪堪躲過了蒼狼那帶領的小隊人馬的致命攻擊。可是，其實洛前鋒帶來的二十余人的人馬在拼戰日夜兼程趕到善陽之后，只剩將近半數人馬。

曾有古書寫著戰事取得勝出，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為了自己不成為影響戰爭的時機得罪人，洛前鋒明明左肩生生受了蒼狼一刀卻說成了擦傷。

而此刻，終究是撐不住了。”

樓內隱隱有絲絲春風自窗口吹入，拂過廳內眾人衣衫。暖洋洋春日里在紅袖樓內聽著說書人講著小小前鋒受傷，說著前鋒為不拖后腿竟隱瞞自己傷情直至瞞不住的公子哥們兒大多數只會覺得莫名其妙，或者傻的可以。

大多數英雄救下來的世界，并沒有他犧牲時候想得那么美好，可他們仍然奮不顧身，所以人們才會愛英雄。

愛英雄，不是愛他的奮不顧身，先人后己，也不是愛他們英勇的身姿，俊美的外貌。

而是愛他那一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氣概。

“副將是打小就陪著洛前鋒長大的人，看到自己前面硬撐著的公子還有什么不懂的。立即就挺身向前將有些搖晃的身子扶住，也不說什么。只是轉過頭去對身后也有些頹廢狼狽一同前來的人馬吩咐下去：‘去前面客棧休整兩日，從長計議。’

然后也不顧洛前鋒明顯不同意的眼神，將洛前鋒胳膊扯過來搭在自己肩頭，架著自家公子就往前方不遠幾丈遠處的客棧走去。

洛前鋒身上已經沒有力氣全仗著副將支撐，才慢慢走到客棧的房間。只是，剛剛躺在床上喝過一口水就說了這么一句話，‘你這樣不行，會延誤戰機。’

副將將喂水的手收回，略略看了這樣還有心神操著有這沒這的事情的公子。

眸子顏色更加深了下去。

‘咳——咳，盧副將，你可聽到我說話？’洛前鋒強壓著胸口的咳意，再次詢問。

這次，盧副將也說了一句話，只一句卻是讓洛前鋒直接心血上涌，暈了過去。”

“唉，你這人怎么一到關鍵時刻就不說了呀！”華服公子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覺得這老頭子就該派人去蒙住腦子，一頓棍棒。

準保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公子勿要急，容老朽喝口水再說也不遲。”說完，姿態頗為閑適抖了抖袖子，左手噠噠的用扇子敲著案桌，右手端起了桌上剛剛被續上茶水的杯子。

連飲兩口，又慣常似的抬首掃視了一圈下面公子哥兒們，才穩穩當當的開口：“那盧副將只不過說了一句話。

那句話自然是：‘是，公子。我這就給你去請大夫。’”

下面的人們一聽這話，完全可以想象到洛前鋒一副苦口婆心勸著，結果副將聽了倒是聽了。但完全我行我素的樣子，想想也是夠有喜感的……

“那副將還以為自己這么請來大夫也許會暴露行蹤，都打算好若有泄露抓緊殺人滅口。哪曾想到善陽這段日子受過傷的人不有一百，也有八十人。

只因新上任的可汗為了追擊叛變的蒼狼，急于征收士兵前去抓捕。可惜，行軍打仗這事明顯不是說說而已。

新可汗征兵是越來越多，可是傷兵也越來越多。只好讓就近的士兵自行先回家找大夫看一看。

是以，老大夫絲毫沒有奇怪為什么一個正正經經的普通人會受著明顯是匈奴彎刀的傷。

那老大夫顫顫巍巍的走路姿勢，若不是店家和周圍的人都一直稱贊他的醫術。盧副將說什么也不會放心，將自家少爺交到這么個人的手里。

你且別說，那位老大夫不過略略把了把脈就詢問傷口何處，可有動氣？可見其資歷與經驗的雄厚。

這樣子才讓盧副將放了點心，把完脈，付診銀，抓藥，熬藥，喂藥，換藥包扎傷口……

等到盧副將回過神來直腰起身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何時西方的天空只剩下最后一縷光線。

只可惜他沒有時間去看那邊關異域風情，他還要忙著給隊內余下那十幾名士兵送去剛剛一同請大夫開的藥方，熬的藥。

月半中梢時刻，盧副將才看著洛前鋒沉睡的臉龐，嘴里面咀嚼著明顯過了有一段時間冷掉的飯菜。”

講書人的話講完又開始慣性喝水扇扇子，大廳內多有隱隱的聊天聲音。

雅間內。

紅綃聽著洛小將軍受傷之后盧副將的種種反應，心底有些羨慕。她不認為這是什么主仆情深，而是朋友間的那種患難與共的情誼。

前者，紅綃或許有過。

后者，確是無論入宮前后都未曾有過。

紅綃那個身份便注定了，她或許有成千上萬的敵人，可卻沒有一個朋友。

在紅綃微微自我懷疑并且羨慕的情況下，洛清月只是將自己斟好的茶水推近紅綃。低聲的說著：“水是剛剛滾過的水，有些燙。”

這一聲清涼的提醒，讓紅綃回過神來看向推過來細膩晰長的手。讓紅綃想起自己剛剛的自憐自艾著實不像話。

什么朋友，什么敵人，有什么嗎？

這眼前人是心上人的事情，可是人生之間少有的幸事。更不論這人兒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愛人，且是過去現在將來長長久久，生生世世一同陪伴著自己的人。

那個朋友，自己也是有過的。

清月姐姐也是的。

想到這，紅綃釋懷的笑了。

洛清月略帶疑惑的看著適才發愣，現在發傻的紅綃。覺得此刻還是冷處理比較機智。

為自己的決定感到睿智之后，淡淡的收回手去再次聽著大廳內的講書人的聲音。

講書人的聲音聽得長久以后，慢慢的你就會覺得這廝簡直就是把聽他講書的客人當作孩童來耍。可是，你又沒有半分辦法。著實讓人氣憤。

常肅倒是沒有自家樓主那般“多愁善感”，絲毫沒有認為自己的仇敵人數和摯友人數明顯有異常人有什么不對。只是越發的想——打人。

他也是聽著這個老頭子磨磨唧唧才知道，原來自己最受不了的人才不是什么四不知，明顯是磨嘰的人。對，如果對方會講故事厭惡感直直翻升一倍不止。

“說這洛前鋒昏睡了一晚之后，醒來還記得自己臨氣暈的心情。只不過不識好歹那是小人的行徑，此刻的洛前鋒覺得自己身體回復的比昨天好多了。

才起身不到一半，門就被手端一副剛熬好藥的盧副將推開了。

‘副將，我覺得我修整可以了。’

洛前鋒說完這話就覺得自己恐怕是這周國之內最憋屈的前鋒，沒有沖鋒陷陣還是要受著副將管著。

盧副將也不說什么，只是等洛前鋒喝完藥又用完飯之后。

他才又說了一句話，回復洛前鋒并且安了他那一份明顯焦急的心。

‘公子，其他余下的士兵昨天也一同看了大夫……’

‘……所以你的意思說我還要再等？’

洛前鋒的樣子簡直不可置信，這世間竟有這般的事情。畢竟不是哪個前鋒都有機遇等士兵，并且不能進行懲罰。”

講書人調笑的意味過于明顯，讓大廳內的氣氛也輕松了些。

只可惜輕松未有多久……

“與這氣氛不同的沙城主將帳內，數位將領都在沉思。

這又只剩將近不余十日糧草，洛將軍終究是沒有辦法。和眾位其他將領一同說了軍隊正在遭受的困境。

不出所料，交代完后將領們完全不復剛剛將蒼狼打到敗潰而逃的勝利喜悅樣子。略有低沉的氣息驗證了洛將軍之前沒有廣而告之的擔憂。

雖然困境讓人煩悶，可也沒有一人說洛將軍此番行為有所不可為。

洛將軍數十年的行軍打仗功績總是讓人心安不已，覺得洛將軍在這就是一顆定心丸。

見眾人小半個時辰就這般像木頭似的挺立著，洛將軍無奈之下說出了自己心中思索了幾次三番才于昨晚堪堪定下，剛剛下定決心的決定。

‘我們此番行軍，沒有幾個月是沒有辦法成功將蒼狼等人趕出邊境，收回失地的。開弓沒有回頭箭，退也是斷斷不可能的。

想要糧草，只有三個法子。

其一便是朝廷派人前來護送’說完抬頭看了看眾人接著說‘當然，這個法子要是行，我們此刻也不必如此煩憂。而且，我也是派去斥候才得知，此番行軍運送糧草的人是張達。這也怪我沒有事先打聽清楚。’

‘張達？圣上怎么想的，竟派張達前來！’一個將領下意識的問出來這個人人心底都在想的事情。其他將領一聽這番指派，心里的火氣翻了翻似的往腦門沖著。

‘先別激動，我給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們心里有些底，而不是讓你們拿老子的營帳當自己營帳來撒野的！’

洛將軍這一聲怒吼，讓將領們一下子就像似水澆過的公雞，蔫頭嗒腦。

洛將軍見這幫的火氣四射的將領們終于清了清腦子。

才接著說了下去另外兩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