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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章

  • 白玉小狐貍
  • 陳柱
  • 5656字
  • 2020-03-21 17:04:22

就見那彭鑫生得倒是人高馬大,濃眉大眼一表人才,就外表看來,還真不像是臭名昭著的主兒。

彭鑫一到蠻子跟前便笑臉相迎,作揖道:“大俠快快住手,我這管家平日里依仗著我,在下人前蠻橫慣了,有眼不識泰山……”轉頭對管家道:“彭錠,還不快快向大俠賠禮!”

管家彭錠見主子開口了,連忙討饒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都是奴才我不開眼,狗眼看人低……”

蠻子聽罷,撒開管家,對彭鑫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彭鑫這廂有禮了。不知大俠如何稱呼?哪兒的人士呀?”

蠻子一聽他自稱是彭鑫,連忙尋著聲音摸過去,一把抱住彭鑫的胳膊道:“哎呀!兄弟呀,哥哥我尋你尋得好苦呀!我是瞎蠻子-胡州呀!(取胡謅諧音)弟弟你怎的連你拜把子的哥哥都不記得了?”

這彭鑫行事還真八面見光,沉得住氣,既不多話,也不多問。一把扶住蠻子連忙客氣道:“哎喲哥哥,小弟我在此,有話慢慢說,有話慢慢說!”

“還慢慢說呀!這般重要的事,你咋一點兒也不著急呢?你看我把啥帶過來了?”蠻子胡謅掂掂背在肩膀上的布袋,故作神秘道:“我把咱倆……”話沒說完,自己倒是先打住,腦袋左右一偏,問道:“咱倆身邊閑人太多,不便說話。”

彭鑫聽罷不動聲色,湊近胡州的一雙瞎眼細細觀瞧,見瞅不出假來,才松口氣往后退了退。這人真不愧是老謀深算,本以為就此作罷,豈料他突然抬手伸二指猛地戳向蠻子雙眼,差分毫便要戳中之際,又突然停了下來。他見蠻子依舊是紋絲不動,雖是多信了幾分,卻還是有些狐疑。

看官莫忘了,這瞎眼的蠻子-胡州乃是月樓無仙變化,他豈是省油的燈?知道彭鑫這人好猜疑,索性質問道:“嘿,我說彭兄弟,你半晌不言語,老拿手在我面前比劃個啥?”

這一問,倒是把彭鑫給問得愣住了,見他指著蠻子一雙瞎眼,結結巴巴回道:“你……你不是……看……看……”

“我是看不見呀,但我又不是死人。”胡州樂道:“瞎子我這對招子(眼睛)雖是壞了,但全身其他感知卻異常靈敏,方才就覺疾風撲面,略帶體溫,若不是你的手在我面前晃悠,然不成你是拿鼻子往我臉前湊合不成?”

彭鑫尷尬一笑,回道:“哦,呵呵……哥哥莫怪,只是方才見我家這幫沒眼力勁的奴才倒了一地,怎么也不敢相信哥哥患有眼疾,時才……才……”

“嗨!”蠻子一拍彭鑫肩膀道:“你我兄弟一場,出生入死,哥哥我的手段弟弟你又不是第一次見,還這般大驚小怪?”

這句話,彭鑫似乎聽出了點兒門道,心思急轉,料想這蠻子準是將自己認作了旁人,這天底下叫彭鑫之人大有人在,他眼瞎看不見,又興許自己這嗓音與他那相識的彭鑫相似,故而這瞎蠻子-胡州才找錯了人。想到此,他倒真有心想將此人弄個明白,才附和著蠻子道:“哦,只是與胡州哥哥您分別多日,有些生份罷了,還望哥哥見諒。”

“嗨!你我兄弟才分開幾日?還生份了?”

“哦,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

“哈哈哈……”胡州仰頭大笑道:“弟弟還是這般文鄒鄒的。好了,咱們閑話少敘,弟弟快帶我找處避嫌的所在,哥哥我還有好多話要交代。”

“是、是、是!”彭鑫連忙攙著胡州往偏房里引,后手順勢在他背后的口袋上摸了一把。這一摸心里可是一激靈,彭鑫這人平日里多與黃白之物打過手,就憑自己的手感份量,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這口袋里不是金磚元寶還能是啥?!心里想著,嘴里連忙道:“哥哥這邊請。……您慢著點……小心臺階……”

二人進得屋內,胡州督促道:“兄弟快快關門。”

彭鑫嘴里應付道:“是。”對身后跟著的管家彭錠直遞眼神。

那管家跟隨彭鑫多年,就好比他腹中蛔蟲的相仿,一看眼神哪有不明?就見彭錠在屋外由家奴手中接過一把攮子(匕首)。脫掉腳下的靴子,躡手躡腳地跟進了屋內,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

彭鑫見管家站定,關上門故意弄出聲響,好叫胡州放心。見一切妥當,這才邊扶胡州坐下,邊道:“好了,現下大哥大可放心了,這屋中只有你我二人,有話可講當面。”

胡州微笑點頭道了聲“好!”將背上布袋撂在桌子上,“哐當”一聲,那沉甸甸的布袋碰翻了桌上一套茶具。胡州連忙賠禮:“哎呦,瞧我這魯莽勁兒,弟弟勿怪。”

“哥哥說的這叫啥話呀,我彭鑫的家便是哥哥您的家,區區一個茶壺,幾個茶杯算得什么?就不知哥哥這布袋里是……?”

“嘿,我說弟弟,你是失憶了?還是怎的?這不是你我二人豁出性命,上山別寶得來的水兒嘛!(黑話:指金銀財寶。)咱倆還沒來得及下山拉篇子(分贓),誰知半山腰殺出來一幫不知道道兒的點子(不知來歷的對頭、敵人),將我倆沖散了。等我報了那幫點子(殺光了敵人),再尋兄弟,卻聽說兄弟你讓人家給種了(殺后埋了)。記得之前曾聽兄弟提起過,你是襄陽地界,襄州城人士,做兄弟義氣當頭,就算你人沒了,屬你的這篇子水兒(所分財寶)就得給你家人送到了。于是哥哥我一路直奔襄陽,進了襄州城,一打聽原來兄弟你還好生生地活著,可把我給高興壞咯,你瞧你,自個兒回老貓窯兒(老家)也不招呼一聲。”胡州邊說邊高興得直拍彭鑫的肩膀。

彭鑫邊聽邊口打“呵呵”的應付道:“真是有勞哥哥能惦記著小弟我,感激不盡啊!感激不盡!”

蠻子擺擺手道:“要沒有弟弟你的,也少了哥哥我的,不是?所以呀,咱倆是過命地交情,多的不說了,弟弟你來看!”蠻子說罷,用手拍拍那布口袋,接著道:“這趟別寶所得的水兒全在這兒了。咱兄弟倆就此面對面地拉篇子。”說著蠻子拉過彭鑫道:“弟弟,打開吧……”

自打彭鑫知道這袋子里裝的乃是黃白之物后,一直就惦記著打開瞧瞧,現下聽蠻子都這般說了,那還客氣啥。說了聲:“那弟弟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話音還未落,人已急匆匆地去解那布袋細繩,布袋口一撐開,往桌子上一倒,就聽“叮鈴當啷”直作響,可把彭鑫整個人都看傻了!什么叫金的,哪個叫銀的?什么珍珠、翡翠、瑪瑙、寶石是攤了一桌子。這堆事物中要說最打眼的,便是一只小臂大小的純金貔貅,仔細觀瞧,那做工真是精雕細琢、栩栩如生。這一桌子的財寶在油燈的照耀下,爍爍放光!差點沒晃瞎了彭鑫的眼睛。彭鑫眼瞪得如銅鈴,兩腳圍著桌子推開磨,雙手來回直搓,哈喇子差點沒滴到桌子上。

就連呆在一旁的管家-彭錠都看傻眼了,下巴頦耷拉得都快脫臼了。好在他還有幾分定力,沒出啥動靜。

胡州見彭鑫這幅嘴臉,心里暗自好笑。待彭鑫回過神來,胡州這才道:“好了,咱們江湖上闖的,講的就是個‘信’字。這趟別寶得著的水兒原封不動,可全都在這兒。這趟‘買賣’,哥哥比弟弟多受著點累,那么咱們還是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三七分了吧。你三我七。”

“啊???喔!!!”彭鑫這前一聲“啊”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桌子的金銀,自己才能分得三成,嫌少了。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未曾想倘若這蠻子不來找他,他本是一個子兒也落不著的。

胡州手一攤又道:“哥哥我眼睛不便,還勞駕弟弟你來拉篇子吧。”

彭鑫爽快地回了聲:“得嘞!”擼高袖子,將金銀分堆碼好,其它珍寶分門別類地排開。而后按份量一多一少分了兩堆。要說這彭鑫心眼就是多,換做二一個貪財的,準保欺負胡州眼下,暗地里偷偷將些珍寶往自己這邊劃落。可這彭鑫雖貪財,但也貪得有手段。只見他是規規矩矩分厘不差將桌案上的財寶按三七開分好,這才轉而對胡州道:“哥哥,這堆‘水兒’已分妥當,還請哥哥過過數吧。”

胡州一撥愣腦袋道:“誒……咱哥倆乃是過命的交情,還過個啥數呀?弟弟你受累幫我將我那份裝回口袋便是。”

彭鑫還真不含糊,仔細為胡州將分好的黃白之物裝妥當了,這才謹小慎微地問道:“接下來不知哥哥還有何打算?”

“嗨……”胡州微微一笑道:“還能有啥打算?你我二人費盡心思,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才換來了這些錢財,現下自然是先快活揮霍一番,爽夠了再做打算不遲呀。”

彭鑫一聽這話中還有下文,眼睛一亮急忙道:“聽哥哥的意思,后面咱們還……”彭鑫沒將話說完,睜大雙目看著胡州,等他接話。胡州豈有不明之理?“嘿嘿”一笑道:“咱們這別寶的活計哪有做到頭的?苦其一生能干成一票那都是祖宗積德,也就夠吃一輩子的了。勸兄弟一句,見好就收吧。哥哥見你家大業大,在這地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舒舒服服過好下輩子就得了。”

彭鑫縱是心中有一百個不樂意,但并不言表當面,假惺惺附和道:“哥哥教導得是,既然哥哥打算快活幾天,不如就在我府上多住些時日,讓弟弟我做東,盡地主之誼,帶哥哥在此地方上好好耍耍,就不知哥哥意下如何呀?”

胡州擺擺手道:“哎……兄弟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獨走江湖慣了,住在你府上難免會有所討饒,你不爽,我也束手束腳,不痛快!不痛快!我呀還就不如走到哪兒,玩到哪兒,還自由快活些。”

彭鑫點點頭,回道:“行吧,既然哥哥去意已決,那為兄我便不強留了。但做兄弟的只有一個要求,你可不能駁了我。”

“行,兄弟直說。”

“今日天色已晚,無論如何哥哥今晚就在我家住下,明日兄弟我還要好好宴請哥哥一番。就一日,你要再推脫,我可就不依了。”彭鑫說罷,握住他胡州的手腕,自是拿眼睛盯著他。

“哈哈哈哈……”胡州仰首大笑幾聲后,回道:“好!好!好!兄弟你既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若再推脫倒顯得我小家子氣了。依你便是。”

“哎,這就對了。”彭鑫說著,松開胡州的手腕,再對門邊站著一直不敢出聲的彭錠使了個眼色,意思讓他準備出去。彭錠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彭鑫這才起身到門前,邊推開門,邊對胡州道:“哥哥少坐,我這就讓下人為哥哥收拾間舒適的廂房,讓你歇息。”

“嗯。”胡州點點頭。

彭鑫假裝對門外喚了聲:“彭錠何在?”

彭錠躡手躡腳行出門外,回了聲:“在!”

那胡州穩坐桌前,不動聲色。雙眼雖蒙著布,但面前二人鬼祟舉措,他哪有不知的?見彭錠剛跨出門檻,轉身要進屋,暗地里手指一抬,就見彭錠鬼使神差地腳下生絆,幾個踉蹌一個“狗啃泥”,“哎呦”一聲摔在胡州腳前。

胡州樂道:“看來兄弟對下人管教有方呀,見家中有貴客,便行此大禮。”

彭鑫尷尬一笑道:“讓哥哥見笑了。”轉而對趴在地上的彭錠道:“你這奴才怎的這般不小心!快去收拾出一間干凈的廂房,讓我家哥哥好好歇息。”

彭錠爬起身,左手揉著膝蓋,右手揉揉摔地生疼的下巴頦,呲牙咧嘴道了聲:“是!是!”轉身要走。彭鑫一把拽過他,又小聲叮囑道:“快去快回,我還有事交代。”

彭錠點頭,再道聲:“是。”便出去忙他的了。

閑話少敘,不消一會兒,彭錠領著胡州去了廂房,如何伺候他歇息,且不多說。

但說那屋頂上還有二人,正是紫一一和醉筆翁,先前見這彭府院子里鬧得歡,自打月樓無仙變化的胡州進了家宅,便沒了動靜,二人也好奇月樓無仙這后面的戲要咋唱,于是便靜悄悄地飛落到那廳房的后窗,聽起閑話來。見彭鑫打胡州背著的布袋里倒出一堆黃白之物,還有個碩大的純金貔貅,二人皆是不解地面面相視,不知他這堆東西他是何時變出來的。

二人一直眼睜睜地見胡州進了廂房,整個彭府便安靜下來了。紫一一一臉蒙圈地向醉筆翁問道:“前輩,這就沒下文了?”

醉筆翁含笑點頭道:“有點意思,他這出戲倘若一眼就看明白了,那還有啥勁啊。”

“那咱們呢?接下來咱們咋辦?”

“你問我?我哪知道呀。要問就進屋去問他嘛。”

“也對。”紫一一說罷,轉身便往院子里走。醉筆翁連忙拽住她道:“你干嘛去?”

“去找仙郎呀。”

“看你這大搖大擺的架勢,孩子你當是自個兒家呀?”

紫一一想了想,“噗呲”一樂道:“您老見笑了,別看我修行了這么多年,但還從來沒偷偷進過別人家的宅子,沒想那么多。”

醉筆翁也隨之一樂道:“你呀,這叫藝高人膽大。好了,跟我走吧,咱們只能夠順著院墻繞過去。”

不大會兒功夫,二人便掀開胡州所在的廂房后窗,化作兩股青煙,飄了進去。

待二人在屋中站穩腳,抬眼一看,就見那胡州躺在床榻上,左手翹著大小倆拇指,把著個“六”的手勢,反手撐著腮幫子;那右手握著拳卻不擱著腰上,而是放在大腿窩子上;再看兩條腿,左腿躺著,右腿支著,正閉目養神。

醉筆翁一見他一副滿不在乎、吊兒郎當的二流子調調樣兒就來氣,責罵道:“瞧你那樣兒,家里都進來人了,你不知道哇?”

胡州眼也不睜,頭枕著手,似笑非笑道:“知道呀,我裝的是瞎子,又不是聾子。”

“知道你還跟沒事兒一樣,也不怕?”

“我有啥好怕的?打窗口里進來的,要么是賊人,要么是妖怪。這兩者我都不懼,又怕啥?再不就是你倆看完了戲,自是尋我來的,那就更不必緊張啦。”胡州說著,翻了個身,還如方才姿態一般,只是換了個邊,側身沖二人。

“嘿~!你個小狐貍!”醉筆翁假意怒道:“坐沒坐樣,臥沒臥相,長輩來了,沒大沒小的,給我起身坐好了!”

胡州頭都懶得抬,懶散道:“這里可沒有什么小狐貍,我乃是跑江湖憋寶的蠻瞎子-胡州。再說了,我這臥姿可不是隨便躺的,這還有講呢。這叫擺譜,擺的是:頭枕泰華二岳,腳臥江河雙龍,須子譜。”

醉筆翁生前滿天下轉悠,見多識廣,聽他說完,點頭道:“行啊,入戲了啊?扮個江湖人,還真有點江湖味兒。”

紫一一長年相伴鼠妖左右,自然沒聽過什么“須子譜”,好奇問道:“前輩,他說的是啥呀,我怎么一句也聽不明白?”

醉筆翁行至桌前坐下,看著胡州邊樂邊解釋道:“他小狐貍這是仿著民間地面上混的大混混,‘頭枕泰華二岳’指的是他那枕著的手,那豎著的兩根手指象征的是泰山、華山兩座大山,暗指自己有靠山;拳頂大腿根,暗指自己暗藏勢力;‘腳臥江河雙龍’指的是那兩條腿,一條躺著、一條支著,象征長江、黃河,暗指江湖道道吃得開。這就叫‘須子譜’,而‘須子’一般指的就是混混里當頭的。”

紫一一聽罷,樂道:“哎呦喂,有點意思呀!沒想到呀,他這天上做神仙的,還懂人間江湖事兒。”

胡州笑答:“要知道我跟表哥走得近,可不是白跟他混的。”

“哦~!”醉筆翁拿手點指道:“依你這意思,二郎真君也是混江湖的?”

胡州笑答:“這有何奇怪的?他向來不愿深居仙境,而是久在人間,自然就染了些江湖氣。我倒覺得他這神仙當得也不錯,逍遙自在。”

紫一一也在桌前坐下,見他爺倆閑扯完了,這才插話道:“誒!我說,你不是要我們看好戲的嘛?你戲不唱了,怎的跑人家里睡起大頭覺來了?”

“誰說我不唱了?好戲還須等明兒個才開場呢。”

“等明兒?那今晚我們做啥去呀?”

“哎呀……”胡州不耐煩地一個轱轆坐起身來,說道:“你們要好聽閑話,好看熱鬧的。就不應該來我這兒呀,我都睡下了,還有啥好看的?倒不如去那彭鑫房里,保證這時有好戲看。再不去可就晚咯,好戲散場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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