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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辨局

  • 殷商局
  • 二品才人
  • 3602字
  • 2020-06-30 19:29:00

聽到小王不殺子畫,林子外的幾個殷兵如釋重負,趕緊沖進去搶下人。棄緩步走至河邊,浪濤拍岸,暗流洶涌,正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忽然,棄想起了巫鴆說的那句話:“——哪怕是至親之人也不要輕信?!?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棄大步邁過隊伍跳上一條木舟,對那舟兵喝道:“渡河,去找師好!”

河對岸,婦好剛剛聽完回報。

方才她直覺棄的情緒有些異樣,以為還是因為巫鴆。過河之后她便叫來一個從頭到尾圍護在內圈的殷兵詢問。

那殷兵講的前半部分和之前那人說的沒差。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巫鴆走后,小王的行動。

他說,看上去小王本來是要殺了子畫的,但是子畫一聽他說什么殺母之仇便大喊大叫起來,說自己沒做這事。二人又打了一會兒,不知子畫拽住小王說了些什么,小王就改了主意沒有殺他。

殺母之仇。這是在說已經去世的婦妌,如今供奉在宗廟中的后母戊。這件事在昭王的后宮中,只有幾個人知道,婦好是其中之一。

正是因為當年子畫逼宮殺了婦妌,子弓才會性情大變最終被流放的,這件事婦好記得很清楚。

當初子弓耗盡銅錫鑄造那尊后母戊大鼎,搞得軍無利器,廟無鼎鼐,昭王大怒之下才將子弓流放出野。誰知第二年就傳來了子弓的死訊,昭王聞訊一場大病,自己帶著后宮諸婦伺候湯藥許久,昭王才漸漸恢復過來。

說是恢復過來,可婦好知道,再沒人能比得上子弓在昭王心中的位置。即使后寢中王子成群,即使自己的兒子也逐漸成人,昭王也再沒有過立小王的念頭。

意難平啊,子弓畢竟是昭王自小便著意培養的繼承人。其他的兒子再多,也不如這一個。婦好深愛著這個男人,她理解他,懂他,想要盡一切可能為他分擔。即使自己的兒子也已成人,婦好也從來都不許兒子與兄長爭搶。因為在她眼中,夫君更重。

所以當昭王讓她與大宰配合來救子弓時,婦好簡直喜出望外。太好了,子弓還活著。這些年來昭王明顯老了,腰背也不再筆直,這個時候子弓歸來,能替夫君多分擔一些軍事政務,真是上帝庇佑!

婦好與昭王之間沒有秘密。昭王很坦白地告訴她:自己年初就知道子弓還沒死,一直沒有去尋他,是因為知道子弓會再次去殺子畫。

“好好,我當初答應了子畫,永不對他動手??墒撬钪冀K是個威脅。如今,我想借弓兒的手除掉他。你會覺得我殘忍嗎?”

昭王說這番話的時候,是在北土井方西部,當天剛剛擊退了一小股鬼方騎兵。昭王雙眼布滿血絲,腰背佝僂著坐在地上,看上去萬般疲憊。婦好看得心疼不已,她怎么會怪他呢?他這般堅信全是為了大邑商啊。

“你去,幫我把他接回來。他要怎么處置子畫都由他。這孩子……這些年過得太苦了,也該對他母親有個交代?!?

婦好答應了。

“但是有個人,你得留意一下。巫族有個叫鴆的巫女在子弓身邊。年輕人不懂事,以為萍水相逢就能廝守。可是他倆地位身份不同,巫族已經被大宰收拾干凈了,這個巫女也得隨眾離開,決不能和子弓在一起。”

婦好注意到昭王說起大宰的時候,沒有稱名,而是用了生疏些的官職相稱。但她顧不上這點子細節了,如今的問題是,子畫那句話到底什么意思??

河邊風大,婦好略有些冷。她囑托一個旅長皆應渡河,自己向著一輛離群的戰車走去。

車上的御者和車旁的小巫連忙行禮,婦好揮開他們,利落地翻了上去。車廂里,巫鴆蜷成一團躺在那里。

都是女人,愛人變兄長這種事確實打擊太大。婦好比巫鴆大七歲,經歷的事情卻比她多得多。見她一張慘白小臉全是淚水。婦好暗自嘆息不已。

但是該說的,還是要說。

她捋了捋巫鴆的頭發,輕聲道:“小巫說,你外傷還好,內耗太重。這個時候就不要費心神多想了。有些事,勉強不得?!?

巫鴆無聲無息,淚水從眼角流到鼻洼,形成一塊水洼后終于又漫過鼻梁滑下去。婦好替她擦干一些,輕聲道:“我來之前,昭王不知道你是他的女兒。原本是要讓你走的,這下子你得跟我回宮了。鴆,回家吧。”

家。這個陌生的字觸到了巫鴆的傷口,她蜷得更緊,頭都埋在了膝蓋中。

沒有所愛之人,何以為家?!

片刻,巫鴆扭過頭,臉上滿是冷笑:“婦好大人,你最好先問一問昭王的意思。他為了殺我母親,不惜滅了弜族。你覺得他會允許我活著嗎?”

“鴆,不要耍性子。當初昭王是為了防止巫族趁機作大,如今巫族已經不復存在,他會接納你的。”

巫鴆冷笑:“是了,他滅弜族是昭王4年的事,而你10年才嫁與他,你不知道。”

“你聽我說,昭王不是這樣的人。他對后宮諸婦都很好,對所有的子女也是……”

“我母親是夏后氏遺孤?!蔽坐c打斷了她的辯白。

夏后氏?婦好身子不自覺地繃緊。

“巫族自上古起,便一直輔佐人王。在成湯之前,我們一直是輔佐夏王的。歷代夏王對巫族都頗具情義,所以成湯代夏之后,巫族雖然歸順了商王,但也沒有放棄偷偷資助夏后氏后人?!?

婦好瞇起眼睛,哼了一聲:“好大的膽子?!?

“只有禽獸才嗜血,而人是講恩義的?!蔽坐c毫不在乎,抱著必死之心說得越來越快:“可是夏后氏一脈躲得很遠,總也無法循跡。巫族一直引為憾事。直到有一天,一位老人抱著個女嬰出現在玉門山。他說這個女嬰是夏王最后一點血脈?!?

“也許他說謊呢?”

“不會,他能控制獸鈴。這個鈴是大禹王賜予巫族的,除了命定的大巫咸和夏后氏族人之外,無人能控。”

那老人搖響獸鈴之后便死了,女嬰就被巫族秘密收養,當作普通小巫養著。直到她成人。

“老家伙們覺得,不能讓夏后氏血脈斷掉??墒俏夷赣H對山中諸人都沒興趣,大巫咸和大巫朋便商議了將她放下山去。也許能覓得姻緣延續血脈?!?

巫鴆垂下眼簾,點點星光在睫毛間閃爍不已:“我母親懷孕了,他們如愿以償得到了我。可是我母親性情剛烈,執意不肯留在山中,一定要下山去尋……尋那個人……”

她實在叫不出父親兩個字。

“然后,她失足墜潭死了?!蔽坐c幽幽地說:“婦好大人,即使我不是巫族人,即使我母親死了??晌疫@樣的血脈,你覺得昭王會容許我活著嗎?”

婦好沉默了。巫鴆無言地轉過身,輕聲說了句什么。

“母親的事,大巫咸早就告訴了我,只有……不知??晌准t那個傻子,居然為了這個被大巫朋騙下山去侍奉子畫。她想替我查清身世,結果自己也死了。這個笨蛋!笨死了!笨死了!”

壓抑的啜泣聲久久不停。婦好只聽到她說了最后一句:“殺了我吧,活著太痛了?!?

女人之間的共情總是非常微妙的,盡管婦好最該做的就是現在就殺了她??擅鎸@樣毫不掩飾的絕望,婦好無論如何下不了手——她也是女人。

半晌婦好拍了拍她,冷靜地說:“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殺你的?,F在我把你藏起來,你只管養傷。傷好之后,再看昭王的意思?!?

她話鋒一轉,又說:“但是送你走之前,我還有些話要問。鴆,請你一定如實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亳邑這事是昭王謀劃的?你在亳邑這么久,有沒有聽子畫說起過十年前逼宮的事?”

回答她的是一聲嗚咽。婦好深吸一口氣:“鴆,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斜陽終于撐不住了,逐漸掉下山。西邊只剩下一片朱紅晚霞,像極了棄娶巫鴆的那一天。

他跳下船,不去看那晚霞,徑直去尋婦好。倆旅長連忙引他去,不料婦好卻自己駕著一輛車從從容容走過來了。

一見棄,她就笑了:“時間正好。剛才子妥派人來報,說亳城已經拿下,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布置好了。走吧?!?

出乎意料的是,棄退后兩步,一手加額再恭敬下拜。他這一拜,也就沒看見車廂里那團葛布底下蓋的是什么。

婦好忙跳下車來相扶:“子弓,有什么事你只管說。不要行這樣的大禮?!?

棄倔強地跪著不肯起身,懇求道:“好娘,自我母親亡故以后,您雖未與我有過多交往。但我知道您一直默默關懷著我,若不是您,我當初就無法救出戈長老父子。你是真心愛著父親、向著我的。子弓斗膽再求您一件事?!?

“你先起來,我答應就是!”

“好娘,小鴆她到底去哪了?”

自后母戊亡故那年之后,婦好再沒見過這樣失魂落魄的子弓。她嘆了口氣,故意大聲道:“她是你妹妹?!?

“那就讓她回王宮!小鴆很聰明,她比子妥妹妹還要聰明,她一定能幫到父親!”

“子弓,這事沒有這么簡單。她的母親是夏后氏遺孤!”

“可她的父親是商王!難道我大邑商還容不下一個夏后氏孤女嗎?”棄膝行兩步,懇求道:“好娘,求你告訴我,小鴆到底去哪里了。”

“那你告訴我,你找她干什么?”婦好語氣有所松動,向后瞥了一下。

“我只是想,問她一些事?!?

“什么事?!?

“不是,不是我倆的事。您放心,她是我妹妹,今生我都會好好保護她,絕不會出格半分。若她不愿意留在殷地,我會求父親給她封地領邑,奴隸河田。我……絕不騷擾她。”

婦好一手撫著馬脖頸,大聲問:“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不是你倆的事,你還找她做什么?”

見實在無法隱瞞,棄只得掩飾著回答:“小鴆以前在巫族管理典冊,我想……問她一些之前的舊事?!?

他絲毫不知道這是個完全錯誤的回答。舊事,子弓如今在意的還有什么事?必定是關于后母戊的死。婦好低下頭,旋即深吸一口氣叫來個心腹戍衛:“這輛車廂板松了一塊,去給我換一輛來,我與小王共乘?!?

那輛嶄新的馬車絕塵而去,駕車的戍衛小心縮在一邊,不敢碰著車上那團葛布。而在那葛布底下,一個人形正抑制不住地顫抖著。

婦好伸手一使勁,棄居然被她生生托了起來:“子弓,她真的走了?,F在天色已經晚了,有再多的事也要先到了亳城在說,走吧。”

天邊最后一絲余暉也消失了,殷軍浩浩蕩蕩奔向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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