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陳嘉漁做了一個夢。夢里她回到了十七歲的盛夏,她和俞潮在八中的操場邊第一次遇見。
他的白襯衫在陽光下會發光,他的眼睛,他的笑,他的聲音,都變得比以往夢見時更加清晰。
她慢慢睜眼,醒來,屋內一片漆黑,只有床頭的小臺燈還在發光。
拉開窗簾,天還未亮,空氣微涼。
不知道是命運還是時間,亦或是寫下她和俞潮故事的人,總是讓彼此深愛的人再次相遇。
分手是俞潮先提出來的,那時候她和他大吵了一架,冷戰了將近一個星期,說來可笑,她甚至不記得當時吵架的緣由是什么,總之誰也不肯讓步。
再后來,她千里迢迢奔赴法國,去找他,他卻連一面也不肯見。站在門外,她選擇了自己的驕傲,轉身離開。
直到坐上回國的飛機,看著云層中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一次分手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了。俞潮再也不會像以往的爭吵之后一樣轉過頭來哄她。
二十多歲的年紀,也就是三年前的事情,卻覺得那時候的彼此真是年輕又沖動。轟轟烈烈的來卻潦草敷衍的去。
轉頭來,又發現,如果現在的自己能回到過去,絕不會那樣處理一切事情。
后來才猛然頓悟,成年人失去的比以往更多。
七點半陳嘉漁在家吃了一盤蒸餃后匆匆忙忙趕往工作室。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
今天要扛著攝影器材去給一對即將步入婚姻的情侶拍婚紗照,客人要求的風格是文藝森系,陳嘉漁在這一風格方面尤為擅長。
助理雯雯在旁邊擦拭器材和鏡頭,陳嘉漁在附近走了一圈找景。
拍完這一套婚紗照之后,客人臨時提出想再嘗試一種新的風格。
“我看過你拍的其他照片,是我很想要的那種感覺,所以想問問你現在還有時間再拍一套嗎?”
陳嘉漁想了想,說:“時間有,不過因為臨時加的,價格方面可能會有變動。我的意思是臨時拍攝的這一套也是要收費的。”
男主人說:“這個當然。攝影師你有沒有什么推薦的風格?”
“嗯……學院風可以嗎?感覺你們倆都挺年輕的,而且你太太屬于可愛甜美系的女生,拍出來應該不錯。”
女主人拼命點頭:“就這個吧!學院風我也很愛啊。”
陳嘉漁招呼雯雯收拾東西,問他們:“我覺得去學校取景還挺不錯的。如果你們在一個學校可以去學校拍,正好今天周末。”
女主人拉扯著自家先生的袖子:“我們回南大拍。”
這對準夫妻是在南青大學相識相愛,畢業兩年,在這個城市安了家。
雯雯偷偷和陳嘉漁講:“真羨慕這種從校園走到社會的愛情啊!為什么我就永遠遇不到。命運對我好不公……”
陳嘉漁說:“如果從校園相識相戀最后卻走不到一起,還不如從來沒有遇到。”
她找了教室,操場等等幾個景準備拍攝。
等客人弄衣服和妝發的時間,她去學校里的超市買了口香糖,撕開包裝,丟進嘴里嚼著。靠在墻壁上四處張望。
對面是教學樓,因為是周末,冷冷清清的。
然后她看見了從一間教室里走出來的俞潮,他沒有穿西裝了,穿著衛衣,走到了樓梯角。
陳嘉漁舉起相機,看見他拿著打火機,點燃了一根煙,和她一樣的姿勢靠著墻,像個歷經世事的成年人,抽起煙來。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那天在咖啡館看到穿著西裝的俞潮會感覺別扭了,就像此刻看到他抽煙一樣,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
因為俞潮身上有少年感。她總覺得只要他穿上白色襯衫,站在陽光底下笑,就是十七歲的俞潮。他身上有著由內到外的干凈、明朗、率真的品質。
而現在她所見的俞潮成為了一個真正的成年人,身上染了世事塵埃,肩上抗著責任和生活的壓力。畢竟誰也不能永遠少年。
“漁姐!”
陳嘉漁收回視線,轉身走了。
等等,為什么俞潮會出現在南青大學?
拍攝完畢后陳嘉漁沒有急著走,她慢騰騰地收拾著器材,坐在操場中央的空地上。
氣溫太高,陽光太辣,陳嘉漁曬得腦袋發暈,去買冰棍吃。
她是在把包裝紙丟進垃圾桶,把冰棍咬在嘴里,一轉過身看見俞潮的。
俞潮一只手拿著個文件袋,一只手夾著煙,正慢條斯理地抽著。他看見陳嘉漁時,下意識把拿煙的手往身后藏了藏,然后按滅在垃圾桶上的煙盒子里。
“喲,慕醫生。”陳嘉漁從他面前走過去,“你怎么在學校?”
“大學老師。”俞潮看著她又補充了一句,“除了醫生,還有副業。”
“那你挺厲害啊,以后是叫你慕醫生呢還是慕老師?”
俞潮露出一個頗為無奈的笑:“隨你。”
陳嘉漁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邁開步子,走了。
她都不知道俞潮是什么時候回到南青市,又是什么時候成了大學老師的。
02
陳嘉漁晚上回到家一邊泡腳一邊刷朋友圈的時候看見許意晚在朋友圈高調的宣布她要和老于結婚了。
配圖是兩人的結婚證,紅得十分晃眼。
評論區好多高中同學送出祝福,陳嘉漁全都細細看了一遍,沒有看見俞潮的評論。她去翻了一下他的朋友圈,似乎有三年了,自從他們分手后再也沒有更新過。
泡腳桶里的水已經冷了她才退出微信,放下手機去倒水。
這天晚上陳嘉漁又做夢了,這幾天她總是夢見俞潮。這一晚的夢里俞潮和許意晚結了婚。她抓過手機看一眼,早上十點,她已經睡得昏天黑地。
她理了理混亂的思緒,穿著睡衣去廚房找吃的,家里沒有人。她看見桌上的掛歷時才想起今晚和許意晚約了局。
其實是小兩口想叫幾個好友慶祝領證。正好今天她休息,而且這么多年了,她們幾個高中的同學都還這么好,真的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
隨便吃了一點早飯后,陳嘉漁又回到臥室去補覺了,這幾天都是連軸轉,累得她經常心臟疼。
下午五點,陳嘉漁睡到自然醒,起床呆坐了半小時后去洗了個澡,洗衣服,打掃衛生。
晾衣服的時候她站在陽臺上看了一場日落。炎熱的一天結束了,傍晚送來涼風和花香。
她換了短袖和牛仔短裙,拿上鑰匙和包出發去許意晚家。
許意晚和老于租了一個小公寓,彎彎繞繞的,陳嘉漁已經去過不下十次,每次都找半天。
進門的時候陳嘉漁聽見廚房里吳雨咋咋呼呼的聲音,老于正拿了個小凳子坐在廚房門口削土豆皮。
“來了。隨便找地兒坐。”
“吃什么?”
“火鍋。”
陳嘉漁把包放在沙發上,走進廚房去幫忙了。
看見她進來,吳雨立即問:“我聽老于說俞潮回來了?”
陳嘉漁點點頭。
許意晚和吳雨同時轉頭看她,異口同聲道:“你們見過了?”
“我來切肉。”陳嘉漁沒有回答,岔開了話題。
許意晚輕咳了一聲:“那個,我……”
她話還沒有說完,門鈴響了,坐在門口的老于拿著削了一半的土豆就朝門口奔了過去。
俞潮提著一兜零食走了進來,抬頭往廚房看過來,與陳嘉漁對視一眼,又迅速移開。
陳嘉漁回頭看許意晚和吳雨,兩人默契地立即開始忙著切菜。
幾個人圍著小餐桌開始煮火鍋,許意晚和吳雨坐一起,老于和俞潮坐一起,陳嘉漁剛要在老于旁邊坐下來許意晚就說:“那個,廚房里好像還有盤牛肉沒有端出來,去看看。”
等陳嘉漁出來的時候餐桌邊能坐的位置只剩下了俞潮旁邊,她掃了裝模作樣忙著涮菜加肉的幾個人一眼,坐到了俞潮身邊。
吳雨一直在吐槽最近接待的幾個案子,奇葩變態的客戶,許意晚和老于捧場,只有陳嘉漁和俞潮表面上看著在認真傾聽,實際上誰也沒有聽進去一個字。
過了一會兒,俞潮喝了半瓶啤酒后,一邊夾了牛肉,一邊裝作隨意的,側過頭來問陳嘉漁:“聽許意晚說你都訂婚了,怎么不帶你的未婚夫來?”
“忙工作。”
“等會兒結束了他來接你嗎?”
陳嘉漁點頭。
俞潮又問:“他對你好嗎?”
陳嘉漁握著玻璃杯,拿在手里轉啊轉的,好半天才轉過頭回答他:“你問這么多想要干什么?引誘有夫之婦出軌嗎?”
俞潮用他明亮的眼睛默默盯她半晌,長睫毛在燈光下一顫一顫的。
“你要愿意也不是不可以。”
陳嘉漁輕輕翻個白眼,轉過頭給自己倒了杯飲料。
晚上十一點左右,陳嘉漁等人從許意晚家出來。
三人站在路邊,吳雨戳著手機打車,誰也沒有動。
俞潮看向陳嘉漁:“你的未婚夫怎么還沒有來?”
陳嘉漁說:“慕醫生,慕老師,你管得有點多。”
俞潮不說話了。
吳雨從手機里抬起頭,說:“什么未婚夫,沒有未婚夫,當場捉奸,解除婚約,現在陳嘉漁是單身可勾搭女性。”
她說完就拉開停在路邊出租車的車門,迅速鉆了進去,迅速關門,動作一氣呵成,陳嘉漁眼睜睜看著她坐上車絕塵而去。
兩人又沉默無言半響,然后俞潮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分鐘后,陳嘉漁看著騎著張白色電動車朝她駛來的俞潮:“電動車啊?”
“那怎么著,給你弄一輛寶馬?”俞潮拉了拉頭盔,“電動車方便小巧,又不耗油,不會堵車,上課挺方便的。”
陳嘉漁坐穩后,俞潮帶著她繞過前面的小巷,漸漸開到了一片開闊的路上。
“這路我怎么不認識?”
“又不會賣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