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鄉,林家祖宅。
深宅大院里,一仆人行色匆匆,快步走向一處燈火通明的院落。
這里是林家祖宅祠堂所在。
那仆人到祠堂門口停住,向守在院前的管家說了些什么。
很快,管家進到院里,對著祠堂大門高聲告道:“稟告三老爺,林護院回來了。”
大門打開,一個富態而威嚴的中年男子走出祠堂,道:
“好。”
此人乃是河源鄉林家的三老爺林元慶。
盡管鎮定城所有人都把河源鄉林府跟致仕尚書林家老太爺聯系在一塊,可林家老太爺住在州府城里,不在鄉下。林元慶才是這里的主事人。
林元慶走出祠堂,立刻招呼人手:
“來人,在門口看著公子!別讓他走出這個門!”
一群仆人畏畏縮縮的看過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畏懼什么一般,瑟瑟發抖,卻不過去。
林元慶臉色瞬間黑下來。
“一群殺才,一個個怎么回事,老爺的話聽不懂嗎?”
管家憤怒的罵道,“都過來!”
仆人們終于畏畏縮縮的靠近。
林元慶冷哼一聲,看向管家低聲吩咐道:
“阿福,查一查是誰在傳風言風語,等明日事情結束,我要知道!”
管家聞言,凜然回道:
“是,老爺。”
林元慶聞言臉色稍緩,才又道:
“去把仙師請到后堂。”
……
許宣被一路押到了某處。
有人把他從麻袋倒出來。
突然的亮光讓他不禁瞇起眼睛。
這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客廳,燈火輝煌,有書有畫,各種工藝品擺放的錯落有致,顯得十分典雅。
如果不是被綁著,許宣會覺得這是個好地方。
宋神婆很快也被倒出來,她也是被綁著,顯得頗為狼狽。
那冰冷的氣息果然是宋神婆。
她正在那掙扎,突然看到許宣,也不禁一愣。
許宣奇怪,何采菱竟不在這里,難道他感覺錯了?
不待他和宋神婆有什么眼神交流,許宣便覺察到帶著灼燒的目光從前面掃過來。
“好!好!好!”
沙啞的叫好聲在身前響起,“此子肉身可比那幾個莊稼漢要合適多了,林老爺果然好手段。”
許宣看過去,說話的,是個目光炯炯的老道,老道身體瘦削,形態佝僂,乍看像是一個遲暮老人,可他卻是許宣直覺場中最危險之人。
“左仙長,你要的人,我已經給你帶來了,這妖邪,今日可除了吧?”
有人接過話,是林元慶。
老道嘿然笑道:
“自然,自然可以。把公子請來吧。”
不多時,有人抬進一人來。卻是許宣早上見到的紈绔胖子林公子。他現在卻是暈著的,身上披著件怪異的紗衣。
那是什么寶物嗎?許宣暗自稱奇,按說晚間陰盛陽衰,他卻看不見早上在這林公子身上看到的鬼氣,想來就是那件紗衣的作用。
若是方才被叫去守祠堂的仆人在這里,肯定要驚呼公子什么時候出了祠堂。
這位林老爺是個有手段的,林府至今,因鬧鬼已經死了七人,可鬧鬼的消息卻始終只有數人知曉,幾日沒有走漏,甚至是招鬼的林公子本人,都不知道鬧鬼的事。
話要從數日前說起。
林公子的隨侍仆從陸續死于非命,死狀可怖,林老爺覺察不對,便遣人將與他淵源頗深的道人請進了府里。
很快老道察明,作亂的是個怨氣極強的鬼怪,目標竟遍及林公子身邊所有仆從,尤其是林公子,只是他身上有個高人祝福過的護身符,所以鬼怪一時無法行兇,只能慢慢侵蝕,同時不斷殺害仆從增強怨氣。
這鬼怪怨氣之強,是老道生平僅見,他道不能力敵,于是給林老爺建議用禍水東引的法子,設計找個替死鬼來替林公子以身作餌,設下大陣引那鬼怪真身進入,便可以一舉而滅。
很不巧,許宣現在就是那個被選中的替死鬼。
但見老道遣人搬來三張上面不知道涂抹了什么詭異物的椅子,叫人把許宣綁在一頭,宋神婆綁在中間,再把林公子扶上另一頭。
許宣一屁股坐下,直覺一陣寒意襲身。只是他不愿在這里浪費體力,于是沒有和宋神婆一樣掙扎亂動。
老道讓林老爺帶人出去,只留他與椅子上三人。
“嚯,好個少年,倒是鎮定。”
老道莫名露出痛惜的表情,“可惜可惜!若是你元陽尚在時遇到老道,老道說不定要收你做徒弟!”
許宣看著老道,還想能聽到些什么,可老道已經轉過去對宋神婆說道:
“你們夫妻倆別怕,你們一個死人,一個活人活在一起,不死不活的,老道只是正好要借你們身體用一用。而且你們也不用害怕,現在有樁好事,林公子看上了你們女兒,只要你們女兒識趣,完事了你們還能茍活下去。”
許宣聞言別過頭看向宋神婆,被突如其來的信息量砸的有點暈。原來這個讓他覺得陰氣沉沉,猶如鬼怪的神婆,居然是一體雙魂,一死一生?
不對,看著宋神婆怨恨的看向老道。許宣忽然想到。這老道說這些話似乎是在擾亂他們的心境。
許宣回頭,干脆閉上眼睛,再度強行冷靜下來。
精力:24/100。
背后的一絲熱氣還在。
“嘿!好個小子。你的底氣若是后背那根雷紋木的話,它是救不了你的。”老道搖搖頭。
許宣睜開眼,老道卻不再與他說話了。
但見老道捻斷林公子的幾根頭發,往手里一撮,再往許宣頭肩灑下。
一絲絲頭發粉末,混著不知名的藥塵或是香灰落到頭上肩上。
空氣忽然之間陰冷起來。
老道嘴唇龕動,似乎在默念著什么。
緊接著,許宣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玄學一幕。
只見老道不知自哪里取出一根紅繩,在林公子那里打了個結,往空氣中一放,那繩子竟毫無依托浮在空中,固定在那里。
許宣心下震驚無比:這要么是先前老道說話時不知不覺對他使了催眠術,要么,這是不可理喻的玄學!
正如許宣所震撼的,這個世界的玄學,在一個充滿惡意的老道手中,向他展現出了神秘一角。
老道嘴唇不停,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繼續將紅繩牽引,引至宋神婆身前,同樣打了個結。持繩往虛空一放,紅繩同樣毫無依托的固定在空氣中。
最后到許宣身前,紅繩最后一段,同樣打了個結,同樣虛空一放,那繩結便在他眉心前虛空毫無依托的浮起。
那紅繩子還有很長,老道在許宣面前的繩結處隨手一捻,那紅繩便自那斷開。空中只剩一根在三人面前各有一個繩結的紅繩。
而就在老道斷開紅繩那一刻。
“嗤”的一聲,原本燈火通明的堂廳,所有火光熄滅,只剩下一片黑暗。
又是呲的一聲。
三炷香香頭亮起火光。
眼睛漸漸適應黑暗。
許宣發現這老道不知何時,在中間宋神婆身前架起一個小香鼎,往香鼎里插了三炷香。
老道動作不停,緊接著手上拿出一只筆來,他從還在昏迷的林公子身上不知道涂了什么東西,一瞬之間,那只筆的筆尖,在許宣感官里變成了一根充滿寒意的尖刺。
隨著老道繼續動作,筆尖落到了紅繩上,老道揮手一筆,從繩子那頭,畫到了這頭。
落筆的一瞬間,紅繩發出一道陰森恐怖的紅光,許宣霎時間被恐怖而巨大的寒意籠罩。
如墜冰窟。
在這一刻,許宣動了激發精力的沖動。
但他忍住了。
盡管這恐怖而巨大的寒意和堪比那夜漁家女的鬼上身,但并沒有真的鬼上身,許宣猜這寒冷應該是來自他早上看到的林公子身上的可怖黑霧。
他大概知道了,老道是要將林公子身上的黑霧轉移到他身上。
他還被綁著,還不是時候。他想好了,哪怕真的被鬼上身,他也要撐到上身的鬼幫他解開繩索再激發精力。
這無來由的厄難,讓表面上保持冷靜的許宣出離憤怒了,他可以死,但一定不能白死,至少要拉兩個墊背的!
突然間,身側的宋神婆身體發起抖來,哪怕身體被綁住,她還是發出了劇烈的抖動。
而隨著她身體抖動,許宣覺得身體越來越冷,剛才那股寒意原來只是個開始,更磅礴的陰冷仿佛瀑布,從身側灌入他的身體。
隨著這陰冷的氣息灌入。
許宣莫名的,腦中浮現許多東西。
“你還指望你丈夫春闈高中?別想了,他鎮定縣都沒出去,就死江里邊了……”
“田憲申?哈哈,你還不知道吧,就是他殺了你丈夫!你家的田地,就是他慫恿你丈夫抵押給我林家的!”
“哈哈哈,美人兒,別跑啊……”
那肥胖的身形,猙獰可憎的面目,難聽的污言穢語涌入腦海。
憎恨。
絕望。
無與倫比的怨恨。
一道充滿怨恨和惡毒的身影,一場大雨,一條大江。
那身影縱身一躍。
林二!
林家!
田憲申!
一群助紂為虐的可恨之人!
我一定要殺了你們!
吃你們的肉!
喝你們的血!
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