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條幽暗小巷里隱隱傳來高跟鞋“蹬蹬蹬”的清脆聲響，隨著聲音越來越近，一個婀娜的女性背影，在巷口勉強擠進來的光亮中逐漸清晰起來，女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在墻上輕輕掠過便又投入幽暗中。很快又有兩個影子悄悄地投在墻上，迅速跟進了巷子。

忽然，清脆的鞋跟聲消失了，在原本就寂靜的黑夜里，一個突然消失的聲音有時候比突然出現更令人驚恐。那兩個跟進去的影子顯然頓住了，幾秒鐘后，一聲類似野獸的低吼打破了沉默，墻上的影子瞬間又只剩下了一個，還有一些不斷往下流的液體。清脆的“蹬蹬”聲再次響起，平穩而優雅，絲毫沒有受到剛才小插曲的影響。

叮咚，一聲手機消息推送的提示音將楊書文從沉睡中驚醒，他睜開眼愣愣地反應了一會兒，猛地抓起手機，時間顯示早上9：02，他又遲到了。

冬日的低溫將他的嘆氣化作薄霧，狠狠地搖搖頭后，他掙扎著爬了起來。一邊在洗漱地時候，他一邊還在不解，為什么8：20開始每10分鐘1次的鬧鈴聲總是聽不見，一聲消息提示他倒是醒了。看著鏡子里睡眼惺忪的自己，他又是搖了搖頭，加快了手中牙刷的頻率。

楊書文今年33歲，在一家廣告公司任職，上班族常有的職業病讓他的頸椎腰椎都不太建康，整個人看上去有些佝僂，略顯消瘦的臉上一副小小的眼睛，實在是不怎么帥，幸好出門能戴副眼鏡遮掩遮掩，除了185的大高個子能掙回些，整體上他大概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平凡大眾了。

開著貸款還未還完的代步車，他繼續行駛在那條走了近10年的上班路上，今天少有地沒有接上手機聽小說，而是聽起了廣播，他想借著廣播里的年味兒消消心頭的煩悶。事實上幾個月前他升職做了項目副總，但很快他就明白，待遇的增長遠比不上壓力。幾個月來，大事小事別人的事他都需要負責過問，忙活到年底前終于完成了上任時的指標，可領導卻語重心長地告訴他，公司現金流困難，今年的提成恐怕還是發不全。

“呵呵，現金流困難，老板買房買車的時候怎么不說困難。”楊書文忍不住把腦子里想的內容自言自語了出來，他本來覺得人家老板開公司，掙到利潤自己拿些用用沒什么，但面臨員工工資發不出來的情況還這么干，實在讓人有些心寒。

這時他想起公司老板只比他大一歲，不地道是不地道了些，但人家畢竟有好車有大房子了，自己呢，一輛十幾萬的車子每月還貸，得靠信用卡度日，一套60平的房子和父親兩人住著，父親還沒社保，母親和父親離婚以后，這么多年自己一直在外面租著房子，一個人過得如何也不難想象。

楊書文啊楊書文，你好歹也是大學本科畢業，讀過些書，也曾經是家里鄰間爭相夸獎的優秀青年，出來上班10多年了，到底混出了個啥啊？廣播里喜慶的年味歌曲絲毫沒有帶來積極作用，反而拽出了一些總結性的苦惱。

到公司樓下，已經遲到半個多小時了，楊書文熄了火便往電梯沖過去。等電梯的時候，他順手打開手機掃了眼消息提示窗口，一條標題為【年底了，命重要還是錢重要】的公眾號推送吸引他點了進去，原本以為是和生活工作建康有關的文章，沒想到里面居然說的是昨晚發生的一起命案，兩名男性被發死在巷子里，死狀極慘，現場血腥地都下不去腳，但下面附的幾張圖片一直顯示不出來，楊書文習慣性地點了一下刷新，沒想到刷新完文章就已經被刪除了。

進了公司大門，楊書文明顯發現整個空間的氣氛陰沉沉的，大家各自對著電腦，幾乎沒什么交流，也沒人抬起頭看他一眼。呵呵，看來大家已經都知道年底提成發不出來的消息了。

畢竟是春節前最后一天上班，熬到了中午，楊書文收到一條女朋友的微信，問他【忙嗎？】他回了句不忙，想想又起身出去撥了個電話，想問問過年去見家長的事情安排。女朋友比他小6歲，恬靜乖巧，算是他灰白人生中的一抹亮色，他們在一起快兩年了，最近正商量著去見見她家里人。

電話很快通了，對面先是沉默了一會，不知道為什么，楊書文突然感覺到一絲異樣，但還是壓下了最近的苦悶和剛剛的疑惑，狀態滿滿地說道：“喂？寶寶，過年去你家的時間定好了嗎？”電話那頭還是沉默。楊書文聽著電話，自己樂觀自信的那一面莫名其妙地就矮了下去，只是靜靜等待著電話那頭的動靜。

“我有個事情想和你說。”

“嗯，怎么啦？”

“分手吧，我們。”

另楊書文感到意外的，不是基于一年多感情正在談論見家長時女朋友突然拋出的分手，而是他聽到了這句話時自己的情緒，好像沒有太多波動，這不正常，自己太不正常了。他暫時停止了思考，機械地問道：“為什么好好地突然說這個？因為我想去你家的事情嗎？”

“算個導火索吧。我想了一整晚，不要互相耽誤了，就這樣吧。”電話那頭隱隱有些哭腔，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我們...你...你是想好了嗎？”楊書文想起，他們相處過程中女朋友偶爾說他們不是很合適，不是隨便說說的，他忽然也明白，原來自己才是感情里那個欠考慮的，以為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好好的，就肯定能走到最后，那些現實的問題總歸會得到解決。她說繼續這么試下去恐怕也試不出結果，她還年輕，但自己的年紀不小了。

“嗯。”電話那頭傳來輕輕地一聲，便掛斷了。

剩下的半天，他就這么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前，眼睛對著電腦，但什么也沒有做。同事們陸陸續續起身都走了，有的和他有意無意地道了幾聲新年快樂，等到整個辦公室都空空如也，他終于靠坐在椅背上，兩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無聲地笑了起來。

真是美好的一天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