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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夏侯玄九營擢勇將 中護軍孤身斗悍卒

大夏門北,北邙山下,宣武場中。

禁軍內(nèi)外軍各營中的大小將官,此刻正在各自點卯的位置上肅立著,靜靜等待著長官領(lǐng)軍將軍蔣濟與中護軍夏侯玄二人的到來。

本朝制度,正三品中領(lǐng)軍乃是禁軍之首,掌管禁軍內(nèi)軍五營兩萬兵士,負責(zé)皇城內(nèi)宮的治安。同為正三品的中護軍則為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副,掌管禁軍外軍四營一萬軍士,負責(zé)皇城外城、坊市、城門的治安。

中領(lǐng)軍麾下,除了中領(lǐng)軍本人直接指揮的“領(lǐng)軍營”四千人之外,“中壘營”、“中堅營”、“武衛(wèi)營”這三大內(nèi)營的長官,以及“五?!蔽宕鬆I的長官,也直接對領(lǐng)軍負責(zé)。

中壘、中堅這兩大營,乃明皇帝在位時親自創(chuàng)制的大營,步騎共計六千人之眾。此兩營的新任長官,正四品中壘將軍由曹羲擔(dān)任、正四品中堅將軍,則是由曹爽六弟曹則擔(dān)任。

武衛(wèi)大營,是武皇帝曹操親設(shè)的禁衛(wèi)軍營,共計五千精銳步騎,是禁軍內(nèi)軍中最為重要的大營,新任長官正四品武衛(wèi)將軍,正是曹爽曹羲的四弟、精通武藝的曹訓(xùn)。

曹羲、曹訓(xùn)、曹則三兄弟一口氣便掌握了一萬有余的禁軍,這對大將軍曹爽制霸朝堂來說,意義重大。

五校大營,乃是禁軍內(nèi)營中編制最雜、兵種最繁的大營。之所以稱之為五校,就是因為此大營麾下有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射聲這五校尉所統(tǒng)轄的五營士兵,每一營均有精銳甲士人千人,五校大營統(tǒng)共五千精兵。

五校營的長官,正四品五營督率,乃是夏侯玄的妹夫、故光祿勛和洽的次子和逌。和逌雖然身任五校督率一職,麾下兵丁最多,但他的職權(quán),反而沒有曹羲、曹訓(xùn)兩人那般的大。這是因為五校尉一般都是由天子親信、外戚直接擔(dān)任,論職權(quán),他麾下的五個校尉都可直接對中領(lǐng)軍以及天子負責(zé),至于和逌這個五校督率,只是負責(zé)日常操練、聯(lián)絡(luò)與集會而已。

和逌麾下五營五個從四品下的校尉,屯騎校尉一職由八歲的司馬駿統(tǒng)領(lǐng),其麾下統(tǒng)轄司隸精銳騎軍千人。

這司馬駿雖然年幼,但天生神力,體格已與十二三歲的少年人相似,甚至可以披得起兩件鐵鎧、拉得開軍中角弓。不僅如此,他如今已然通熟了儒家、兵家的諸多典籍,這才得以身兼散騎常侍、屯騎校尉這兩個重要職務(wù)。

步兵校尉,依舊還是由武宣皇后卞氏侄兒、故開陽侯卞蘭之弟卞琳擔(dān)任。其麾下統(tǒng)轄西北材官精銳步軍一千人。

長水校尉,則是如今郭太后之從兄,散騎常侍郭芝。麾下統(tǒng)轄長水宣曲胡騎一千人。

越騎校尉與射聲校尉,則分別由甄毅、甄暢這倆外戚子弟擔(dān)任。二人分別統(tǒng)轄一千吳越胡騎與射聲弓弩士。

由領(lǐng)軍將軍蔣濟親自統(tǒng)轄的領(lǐng)軍營、及其直接負責(zé)的中堅、中壘、武衛(wèi)、五校的大小將官,在曹羲、曹訓(xùn)、曹則三兄弟,和逌,以及司馬駿、卞琳、郭芝、甄毅、甄暢這大大小小九位長官的帶領(lǐng)指揮下,迅速完成了集結(jié)。

夏侯玄擔(dān)任的中護軍一職,除了直接掌控四千人的“護軍營”之外,還直接負責(zé)“驍騎”、“游擊”這兩個總數(shù)六千人的禁軍外軍大營,以及掌管洛陽十二城門、統(tǒng)轄一千守門士卒的城門校尉。此外,中護軍還分掌武官將校的選拔選舉,因此雖然是副職,但職權(quán)之重,與中領(lǐng)軍可以說是不相上下。

由夏侯玄親自統(tǒng)轄的護軍營,以及驍騎、游擊兩個大營的大小軍官,很快也都在護軍營督率夏侯奉,以及兩個新任長官:正四品驍騎將軍益壽亭侯于桓、正四品游擊將軍穎陰侯陳泰三人的分派下,迅速完成了集結(jié)。

城門校尉則需要時刻保證十二城門的安全,因此今日并沒有來到校場。

這時,領(lǐng)軍將軍蔣濟與中護軍夏侯玄這兩個皇城禁軍統(tǒng)帥見眾將集結(jié)已畢,便一同來到了宣武場的將臺中央。

此刻一眾大小軍官都已到場,便只等各營述職完畢,而后進行數(shù)月一度的武官選拔考核與述職獎賞了。

【注一:曹魏禁軍制度比起漢代,比較復(fù)雜。文中所寫各營建制與職權(quán)是筆者考證后修改的。至于各營兵力是筆者在盡量考據(jù)史實之后酌情虛構(gòu)的?!?

禁軍各部雖然實際上歸蔣秀、曹羲、曹訓(xùn)、曹則、和逌,以及五校尉,還有夏侯奉、于桓、陳泰等人直接統(tǒng)率,但中領(lǐng)軍、中護軍名義上有著對禁軍的監(jiān)護督率之責(zé),而且中護軍還掌握著大大小小所有武官的任免選舉之權(quán),因此,此刻在宣武場中,這內(nèi)外九營的禁軍長官,自然都是以領(lǐng)軍將軍蔣濟、中護軍夏侯玄二人為尊。

“聽說了嗎,這次新上任的中護軍,好像又是個貴族門閥出身,你看,他看起來就像個書生一樣,會有識人之明么?”

“哼!只希望他別像前任護軍將軍一樣,當個牙門將,都要收去幾百匹絹帛,老子就謝天謝地啦!”

這些禁軍此刻竊竊私語、口中所說生性貪賄的前任護軍將軍,不是別人,正是目下?lián)晤I(lǐng)軍將軍的蔣濟,蔣子通。由于蔣濟濫收賄賂,軍中民間甚至還傳有歌謠:“欲求牙門,當?shù)们?;求百人督,當五百匹?!惫识搽y怪禁軍上下將士都如此怨聲載道。

“肅靜!”遠處高臺之上,在夏侯玄麾下?lián)斡H兵衛(wèi)隊長的牽弘,見營中喧嘩不止,于是高聲喊道:“各營將官,即刻清點人數(shù),準備述職!”

諸多深受蔣濟剝削的將官雖然此刻心有不忿,但畢竟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禁軍,經(jīng)過曹羲、曹訓(xùn)、曹則、和逌、于桓、陳泰等人的訓(xùn)誡,陣列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一身戎裝的夏侯玄等到臺下不再那么喧嘩的時候,這才走下了高臺,來到行列之中,安排眾將按照流程為各個立下軍功、或是資歷已老的將官們分發(fā)賞錢,核定勛勞。

當夏侯玄走到自己麾下驍騎營中時,一名功勛不小但因性子耿直,長時間不得提拔的老兵看到了眼前這個才不過三十歲出頭卻已經(jīng)位高權(quán)重的年輕貴介子弟,一時間胸中憋氣,憤懣不已。

本來,按照這個老兵的資歷功勛,早就應(yīng)該升官了,可是就是因為他家中清貧,兼之性格耿直剛猛,無法且不愿賄賂前任護軍將軍蔣濟,因此如今他還只是一名無官無爵的老兵而已。

“喂!你這小子到底有什么本事!”

那老兵胸中氣悶無法緩解,此刻居然忍不住粗著嗓子朝著夏侯玄大吼了一聲。本來這老兵也知曉軍法嚴明,本不會如此輕易就辱罵長官,但就在前幾日,這老兵的母親病重,但他一向沒有余財,只抓了幾副便宜的草藥,結(jié)果老母病情加劇,就此逝世,因此他心灰意冷之下,也不再懼怕什么軍法不軍法了。

夏侯玄陡然間聽了這句無禮的咆哮,心頭一震,但卻并不惱怒,他抬眼望去,發(fā)現(xiàn)喧嘩者是一名四十余歲,長著一部大胡子、滿臉兇煞之氣的老兵。

“你是何人,何故大聲喧嘩?”

那老兵此刻一不做二不休,膽子竟越來越壯了,他繼續(xù)吼道:

“哼!老子最看不慣你們這些打官腔的人!憑什么讓老子聽你的!”

夏侯玄此刻見那老兵一再無端發(fā)難,心中微微有些惱怒,但他并沒有因此失去理智。本來今日審定功勛,乃是眾將官情緒激揚的一天,自己不想隨意責(zé)罰下屬,但自己是頭天上任,且身旁還有長史、司馬、功曹、主簿等一眾下屬在看著,如果自己不稍露威儀,只怕日后這兵權(quán)掌不安穩(wěn),因此他思慮小會后,才不卑不亢、不失威嚴的對那老兵說道:

“你身為禁軍,難道不明白服從軍令,是士卒的原則嗎?咆哮長官,按照軍規(guī)本該杖責(zé)四十,但本護軍念你初犯,今日責(zé)十軍棍便罷了,來人!”

夏侯玄身旁麾下長史牽嘉、司馬牽弘二人見那老兵辱罵長官夏侯玄,本就憋著一肚子火,此刻聞令,立即便暴喝一聲,一左一右便抓起了那老兵的胳膊,打算托他去校場杖責(zé)行刑。

【注二:領(lǐng)軍、護軍之下,屬官有長史、司馬、主簿、功曹、五官等屬官。】

怎料那老兵并沒有順著夏侯玄給他的臺階往下走,反而死纏爛打了起來,那老兵用力一掙,牽嘉、牽弘二人竟同時脫了手,那老兵繼續(xù)咆哮道:

“我不服!”

牽嘉、牽弘兄弟二人乃是名將牽招之子,將門遺風(fēng),兄弟二人本就武藝嫻熟,先前在夏侯玄羽林營麾下時,便和于桓、和逌一同被軍中稱為“于和二牽,羽林四杰”,可方才這老兵輕輕松松就掙脫了二人的擒拿,這讓二牽與夏侯玄都不禁心中一驚。

“那,你要怎樣才肯認錯伏法?”

夏侯玄望著眼前這個倔強的老兵,突然對他產(chǎn)生了好奇。他心想,這老兵年紀已然不小,武藝更是驚人,看他本事,便是掌管一營,都未嘗不可,何以時至今日,只著一身伍長服色?

“只要你能打得贏我,證明你不是個孬種草包,我便服了你是我長官,到時候任憑處置,我王成絕不皺一下眉頭!”

那名叫王成的老兵說著,便抽出了懸掛在腰間的一柄加重環(huán)首刀。牽嘉、牽弘二人見狀,頓時警覺了起來,二人的手剎那間也按在了刀柄之上。

這時,所有禁軍軍官都齊刷刷的將目光聚集到了此處。當然,其中許多人,尤其是蔣濟之前的諸多親信,都是打算等著看這位新任長官的笑話的。

而蔣濟此刻立于高臺之上,也并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冷眼瞧著而已。至于曹羲、曹訓(xùn)、于桓、和逌等人,陣列相距較遠,也沒有察覺此刻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雖然夏侯玄先前也曾在遼東立過軍功,但他因頂撞了司馬懿,花名冊上的功勛一并都被抹除了,是以禁軍中,除了曾與夏侯玄一同征討過鮮卑的驍騎營之外,其余大營都并不知曉夏侯玄的能耐。

畢竟,有誰會相信一個貴介子弟,能夠勝得過一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悍卒呢?

“將軍,您不必和這般莽漢一般見識,打他一頓軍棍,讓他長長見識就好!”身旁的牽嘉唯恐主將出意外,急忙勸阻了起來。

“無妨,我觀此人,并非等閑!”

夏侯玄摸了摸腰間的“素質(zhì)”寶刀,自黃初二年,父親夏侯尚將它交給了自己之后,這二十余年的時光,他并沒有讓它蒙上灰塵:

“我倒要看看,此人能耐究竟如何!”

夏侯玄說著,便腳尖輕點,如一只白色猛禽一般飛向那名老悍卒。

那老兵見夏侯玄答應(yīng)與自己單挑,先是一愣,旋即舉刀大吼一聲,朝著夏侯玄迎面撲去。

寒刃與鋼刀相撞,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錚鳴,伴隨著兩人身上鐵甲甲葉倉啷啷的響聲,身旁一眾軍士頓時都亢奮了起來。

本來夏侯玄的“素質(zhì)”乃是寶刀,只需手腕稍微貫以四分內(nèi)勁,王成手中鋼刀非要斷折不可,但夏侯玄不急于求勝,只不過使了兩成內(nèi)力,故兩刀磕裝之下,王成的鋼刀雖然出現(xiàn)了豁口,但是卻并沒有被削斷。

夏侯玄腳下一邊踏著“云行雨步”,手中一邊施展著“曹夏劍法”,攻勢愈來愈猛烈了,而那王成明顯沒有學(xué)過什么上乘武學(xué),但是他憑借著傲人的神力與多年戰(zhàn)場摸爬滾打的經(jīng)驗,依舊發(fā)揮出了不俗的戰(zhàn)斗力。

此刻,宣武場中那些原本小看夏侯玄、滿臉掛著挑釁鄙夷笑容的軍士們,此刻笑容漸漸凝固,不知不覺變得嚴肅而緊張了起來。

夏侯玄與那王成,一個手執(zhí)利刃,只見寒光霍霍、劍招繽紛繚亂;另一個招狠力猛、穩(wěn)扎穩(wěn)打,將一柄鋼刀舞的潑風(fēng)也似,兩人一時間竟是打的難分難解!

夏侯玄與那老兵交手數(shù)十合之后,不禁越發(fā)疑惑,此人本事果然了得,但既有如此身手,為何只是一名普通的伍長?

而王成似乎也是好久沒有這般酣戰(zhàn)過了,此刻他將一把沉重的加重鋼刀舞的虎虎生風(fēng),好不凌厲,多日來胸中的郁悶,頓時便在這場酣暢淋漓的大戰(zhàn)中發(fā)泄出了不少。

夏侯玄刺客決意想要收服此人,因此使出了他平日里最為得意的招數(shù),將“百獸率舞、鳳凰來儀。芙蓉含芳、菡萏垂榮。高山有崖、林木有枝。”等凌厲劍招一招招使將出來,原本咄咄逼人的王成頓時左支右絀,慌亂了起來。

兩人酣戰(zhàn)了四十余招之后,王成終于體力不支,此刻打開心結(jié)、服了夏侯玄的他,突然棄刀于地,半跪在夏侯玄面前,淚流滿面的說道:

“在下今日得以再次提刀,與將軍一戰(zhàn),死而無憾,在下方才冒犯了您,您動手吧!”

出乎王成意料的是,夏侯玄并沒有打算殺了自己,而是收刀歸了鞘,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你起來吧!”

“將軍……”

王成此刻再次有些疑惑,眼前的這個人,的確與自己以往心目中的那些紈绔貴介大不相同,難怪此人在洛陽才名遠播,看來的確并非是浪得虛名。

“你是那個營的?”

夏侯玄一抬手,便將王成扶了起來。

“啟稟將軍?!?

王成的語氣柔和了不少,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暴躁憤懣,他繼續(xù)說道:

“小的王成,現(xiàn)今于禁軍驍騎營中任伍長之職。”

夏侯玄聽了王成的名字,交牽嘉與麾下主簿取來了軍中的花名冊與功勛簿,他看了半晌之后,點了點頭,繼續(xù)問道:

“聽聞驍騎營中,納有不少早年虎豹騎的舊部,是嗎?”

“啟稟將軍,小的便是當年曹純大統(tǒng)領(lǐng)麾下,虎騎營中的一員!”老兵王成見有人還記得虎豹威名,頓時驕傲的挺起了胸膛。

“從今日起,你便是禁軍驍騎營的牙門將了?!?

“多謝將軍,知遇之恩!”當了半輩子老兵的王成,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夏侯玄點了點頭,轉(zhuǎn)而言道:

“不過,你方才無故咆哮軍營,不可徇私,還是要受那十軍棍,以正軍紀?!?

“末將愿意領(lǐng)責(zé)!”

看著眼前心服口服的王成,夏侯玄至于點了點頭,拍了拍王成的肩膀,便繼續(xù)開始巡起了營。

當他走到步兵校尉卞琳的步兵大營麾下營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將軍,您,還記得在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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