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月隱的結局,柳向暖想過很多種可能,但最可能的便是亡國,以前聽傳聞,只覺得李世安的威名或許有許多夸大,但在他身邊之后,才知道所言非虛,他不止自己厲害,手下還網羅了許多悍將,仿佛龍華前兩代消失的人才都在他面前一一出現,月隱要想勝利,只能天降奇跡了。但是對于月隱的結局她并不擔憂,李世安不是嗜殺之人,更不喜歡連坐。
況且她一個女子,遠離故國,又能做什么呢?刺殺李世安嗎?她閑的嗎?她的母親和妹妹不正是月隱逼死的嗎?她煩惱的是兩人日夜恩愛,卻始終沒有一男半女,皇后喜愛她,不但什么都不曾說,還嚴禁宮中之人談論此事,但皇帝頗有怨言,總想著塞各種女人過來,每次打勝仗都會借機賞賜各色美人,長者賜不敢辭,雖然李世安將她們單獨放置一個院子,到底心中煩亂。
交戰在即,李世安帶領精銳即將啟程,柳向暖將繡了兩年的香囊塞給李世安“二哥,平安歸來。”
“有你在,我爬也爬回來。”
李世安摸出香囊里有樣東西,拿出一看,是解毒藥,據說是最后一顆,李世安將香囊裝好,整裝出發,柳向暖遠遠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
此一戰,山河變色,前方戰報頻頻傳來,有好有壞,光戰馬,李世安就死了三匹,要知道他以前征戰大大小小的幾十場戰役,馬只有受傷,從無戰死。
柳向暖每日吃齋念佛,她往常不信這些,這種時候,只想著有個信念支撐著。
李松言的身體看似比之前好了一些,他也不是沒良心的人,柳向暖日日請安照顧,他是看在心里的,只是柳向暖異族的身份讓他始終心有隔閡,他想了一個自認為不錯的主意,讓父兄跟著李世安征戰的葉萱薇入宮陪著柳向暖解悶。
萬芳知道的時候,李松言已經把葉萱薇接進來。
這是上次芙蓉園之后兩人再次見面,李松言的意思不言而喻,雙方都有些尷尬。萬芳來的時候,兩人坐在那大眼瞪小眼,萬芳瞪了李松言一眼上前拉起柳向暖,安慰的拍拍她的手,對葉萱薇道“萱薇來了,暖兒聽聞你的父兄在前線,怕你寂寞,陛下知道了,特地宣你進宮。你待得可還習慣?”
“謝皇后娘娘,謝陛下,謝太子妃殿下,臣女一切聽從太子妃殿下的安排。”
“這便好。暖兒性格溫軟,我總怕她被人欺負了去。”
葉萱薇尷尬的笑笑,氣氛很是尷尬,柳向暖忙開口緩和氣氛“其實兒媳和葉姑娘并非第一次見面,也曾姐妹相稱,只是有兩年未見,剛見面有些生疏罷了。”
萬芳來了興趣“哦,還有此事,暖兒說來聽聽。”柳向暖便把芙蓉園發生的事說給萬芳聽,萬芳聽罷對葉萱薇態度緩和不少“暖兒啊,你可得跟著葉姑娘學學,性子潑辣一些。來,你們倆去玩吧,我和陛下說會話。”
柳向暖牽著葉萱薇的手離開。
萬芳冷下臉“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退而求其次,讓葉萱薇當個貴妃總可以吧,咱們龍華的繼承人怎能留著異族的血。”
萬芳氣笑“你們李家是多高貴的血脈啊,季寒煙——”
“萬芳!”李松言罕見生氣,氣完直接吐血,萬芳趕緊上前為他拍背又讓人請了御醫過來,待李松言情緒穩定過后,萬芳一邊喂他吃藥一邊說“暖兒地位本就不穩,你再放一個地位尊貴的葉萱薇當貴妃,就算本來沒那心思的,怕也生出別樣心思。我父親死后,我何嘗不過得戰戰兢兢,因而一見到同樣遠離父親的暖兒,心下頓時生了憐憫之心,就像你把寧兒看做更加出色的你,我又何嘗不希望暖兒比我幸運。”
“皇后,是我不對。”
“我怎么敢怪陛下,陛下有陛下的難處,我也有我的心酸。至少等暖兒生下嫡子,地位穩固后,再說納妃之事。”
“是我考慮不周,只想著為皇室開枝散葉。暖兒確實是個好孩子,但,我的皇后,你真的不是因為她的美貌待她如此好嗎?”
萬芳睜大眼睛無辜道“陛下,難道我的眼睛不夠真誠嗎?”
“我這后宮妃子,可沒幾個是我喜歡的類型,平常也不喜歡在我面前湊熱鬧,皇后,她們喜歡去哪呢?”
“你獨寵楊妃和淑妃,其他人哪敢上前,只能和我這個要勢力沒勢力,要青春沒青春的深宮怨婦作伴嘍。”
李松言刮了她鼻子一下“就你能詭辯。那便依你,只是那些美人已經賜下去,怎好收回,而且相比我這個過了今日不知明日的老頭子,怕她們心里更想接近世安。”
“若世安得勝回朝,陛下何不借此機會放一批無寵之人出去,我聽說世安并未寵幸那些人。”
“倒是個好主意。皇后,我乏了。陪我睡會?”
“好。”
李松言看著萬芳的睡顏,有多久了,好像很多年了,兩人未曾同塌而眠,他抬起手輕輕描摹萬芳的模樣,一遍又一遍,仿佛這樣能記到下輩子。
打了勝仗的消息瞬間傳遍全國,舉國沸騰,李松言聞此消息,顫巍巍的從床上站起來,嘴里不住的說“好啊,好啊。”他做夢都想如此,而他的兒子實現了這個夢想。李松言抬頭望青天,老天爺終于站在龍華這邊一次了。
“終于,終于——”李松言含笑倒下。
“陛下————”國喪的鐘聲傳遍京城,李世安拖著受傷的軀體跪在李松言的遺體前,對于這個父親,他感情復雜,但稱得上是個好父親。
萬芳雙目無神的看著前方,以前盼著他死,現在人真的死了,心里空落落的,她的人生突然沒了追求。以前總喜歡和他爭奪美人的喜歡,喜歡看他吃閉門羹的樣子,喜歡看他被懟的說不出話來,喜歡看他干啥啥不行懊惱的樣子,喜歡看他最后還是灰溜溜的來尋求自己幫助的樣子,她覺得自己是恨他的,瞧不起他的,現在有點希望他回來是怎么回事?
柳向暖揮退左右,上前抱住萬芳“母后,節哀。”
萬芳想起她聽到父兄死訊的樣子,李松言也是這樣抱住她安慰,當時她是怎樣來著,好像發了瘋又踢又打,她不信她無敵的父親會死在星落手里,她的父親那么強,比之如今的李世安絲毫不遜色,怎么會死在實力并不強的星落手里。她哭,她鬧,李松言也是讓其他人離開,任她捶打。
萬芳撲到柳向暖懷里“我好想他,我對不起萬家。暖兒,我的心好難受。”一直堵在心頭的石頭碎的找不到渣渣,她嚎啕大哭。柳向暖不住安慰,過了不知多久,萬芳終于止住眼淚“國不可一日無君,擇日登基吧。世安,你帶著暖兒回去吧,我在此守候。”
柳向暖微微搖頭,李世安擔憂道“母后,按理我們也該守靈。”
萬芳擦擦眼淚“你剛從戰場回來,身體哪里吃得消,有我在,誰敢說什么。暖兒,帶他離開。”
“母后——”
“暖兒,不聽我的話了嗎?”
柳向暖無奈牽著李世安的手離開,萬芳給他們在宮內安排了住所,守衛的都是親信之人不會外傳。
李世安捂著胸口倒在床上,眼角滲出眼淚,柳向暖慌得要叫御醫,李世安把她按在胸口“已經處理過了,但還是疼,陪我睡會,好久睡不安穩了。”
“你睡,我就在旁邊。”
李世安輕輕觸碰柳向暖的眼下“你的黑眼圈比我還要重,別撐著。”
按照龍華的禮數,新皇要守喪二十七天,二十七天后,李世安登基為帝,三日后,冊封柳向暖為皇后,因在太子府時并無妾侍,所以后宮空設。
葉萱薇的兄長在征戰高齊中屢立戰功,其父葉言笑見女兒悵然若失的樣子問道“還沒死心。若你真的放不下,爹爹舍了這張老臉,也為你求個姻緣。”
其兄長葉潤玉道“是啊,你要真想,反正陛下還沒來得及封賞,到時候我們提幾句,陛下總歸會給個面子。好歹也能當個貴妃,日后生下皇子,后位是誰猶未可知。照這種征戰下去,月隱早晚是咱們的。”
葉言笑斥責“這話可不能亂說。”
葉潤玉道“爹,妹妹。咱們都是自家人,說話還要顧忌那么多。”
葉言笑嫌棄“就你這說話不過腦子的行為,看誰都是自家人。”
葉潤玉不再言語。葉萱薇一拍桌子,兩人嚇了一跳“好了,我只是遺憾我失去的少女時光,誰說要進宮了。我可是葉家大小姐,豈能屈居人下,我要嫁的人一定要是一心一意,才不是三妻四妾。”
葉言笑鼓掌“好,這才是我的女兒,傷春悲秋一點都不像你,給你們透個底,高齊雖然打下來了,但尚不穩定,陛下有意讓我前去守著。萱薇,你跟我去。”
“哥哥不去?”
“他也去誰來守家,且他說話做事沒個正行,爹爹除了鎮守還有安撫當地百姓的職責。”
雖然葉言笑是笑著說的,但其實三個人都明白這么安排的意思,葉言笑只娶一妻,未有妾侍,只得一子一女,他年歲不小又跟著四處打仗,身上傷病不少,夫人是青梅竹馬,再有子嗣的可能很小。有星落燭影等的前車之鑒,怕是以后武將鎮守邊關都要有子嗣留在京城了。
不幾日李世安論功行賞,高勤負責永安除皇城外的大小事務,秦知主管情報方面,孫務擔任京城的守衛工作,常靜則是負責守護皇宮。
葉言笑去了凌度,這是原本的高齊王城,高齊滅亡后,一分為三,分別是桂澤,凌度和廬陵,葉萱薇沒想到柳向暖竟然會來送她,她忙要跪下行禮,柳向暖拉住她“昔年稱你為姐姐,是真心誠意,你我微末相交,如今反倒生疏了。說句真心話,我還要感謝你,你知道我的身份尷尬,若你有心相爭,我未必爭得過。”
葉萱薇也坦言“你來之前,我自問京城第一美人,你來之后,我連自夸都說服不了自己,偏你還不是繡花枕頭,我又何必自討苦吃。妹妹這樣的美人,就該被人寵著,我可不想見陛下冷落了你,不止他心疼,我看著也難受。”
“能聽到這聲妹妹,我心下沒有那么難受了。若有一日姐姐再來京城,我可要做東請你。”
葉萱薇笑的坦誠“行,待我尋得如意郎君,便請皇后娘娘親自主婚,牌面要足。”
“一言為定。”柳向暖摘下頭上的蘭花白玉簪“以此為信,不負此言。”
葉萱薇接過“那我收下了。”
柳向暖目送葉萱薇離開。葉萱薇回頭看向城樓上的柳向暖,心下對李世安的遺憾逐漸消散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