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轉業

物質上什么都沒混下，也不應該混下，多了十麻袋的書本。

在疏疏落落的歡送掌聲中，我灰頭土臉地離開了部隊。

原因是在轉業的時間上有異議，我一度提出了退出某組織，自己又一次發燒。

自己怎么努力都是無望，我不會關系只會埋頭工作，再優秀都沒用，一些證書都是安慰。套點關系可以調走，老婆來一趟部隊就會高升，而我不交錢就上不了上海某學院，到處講課都只能是工作。

甚至安慰我到了專門讓我去西安某地療養的地步，這是一個反證。

本來老婆戶口在泰城某地，可以分配到泰城。那一年女兒高考，出于必要我把戶口牽到了部隊，那一年安排我轉業。

我拒不報道，拖了一年。

所幸女兒爭氣，考上了某大學，又上了某學校博士，現已工作。

的確沒有假如，也不想有假如，如果回到我的戶籍地考學，省份變了，不知道是個什么樣子，我寧肯自己犯錯誤，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都有退路，我把自己留在火燒過的地方。

回來后戶口又成了一個問題，按照規定只能把戶口落在原籍，也就是甘露村。只是一個空落，農村的非農業戶口，人不住在那里。

想把戶口牽到住的這地方吧，跑了多趟還是躺在那里。比如說孩子已經出現在戶口本上了，卻還是要那出生證明，已經無法證明了，沒有證明。

就不再管了。

很多人都在分裂著，不在這邊就在那邊，不在這個層次上就在另外一個層次上，無法完整。

一個人若把名字身份和理想現實情感意志信仰生活統一起來，幾乎就是完人、神人。路有一條，卻容不得走。

人們的生活是被限制的生活，好的壞的和自己選擇的結果。

就是天道人意和魔鬼相互作用的結果。

是拯救和破壞的結果。

后來打聽人，說遷戶口很簡單，你本來條件夠了，找一下私人，意思意思一下（約五六百元），就分分鐘辦成了。

然而已經沒有了興致。

到非辦不可的時候再說吧。

人們一路前行，路邊的荊棘和伸出的鉤刀把衣服取走又把身子來分解，最后只剩下一個靈魂。

不是我們是，而是我們認為的自己才是自己，抱著靈魂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

那時已經有了自主擇業的說法，出于這個考慮，也因為自己的性格，我又無恥了一次，送了禮，從副營轉成正營。

畢竟是部隊，大有好人存在，他們都知道我沒有錢，退回來了。

而拿了錢的，也沒有叫錢哭，他們辦了事。

我的父親和母親都有病，正是爬坡的時候，孩子上學大人吃飯的用度外沒有攢一分錢。

我覺得應該傾我所有，義不容辭，這是應該的，卻忽略了弟弟的感受。

探親的時候，弟弟已經正兒八經的在來客人的時候上了桌，抽煙和喝酒，煙不怎么絮叨，酒量很大。一白遮百丑，也有人請他去出入某些酒場，看中了他的能說會道和酒量。

照顧父母，這不是借口，這是現實，他沒有真正走入社會打拼過，不會掙錢只會依靠。

我不存錢，錢就是要給家里的，那時也不需要什么錢。

現在知道，我給的遠遠大于家里所需要的，而且有時候是假傳圣旨，父母不知道，錢就進了五弟的腰包。

父親的病是半身不遂，靠藥物維持了快十五年，比他早比他晚得這種病的早就入土為安了。這不僅僅是藥物，也是心氣，孩子都成家立業了，只有弟弟還沒有說上媳婦。母親腦癱，后期路都不會走，只能爬。

情可以堪。

弟弟會鬧，沒有媳婦的煎熬沒有媳婦的人知道。

成不上親的原因大多是因為酒，會喝酒，不會生計，難怪人家會聽說了就搖頭。

有時候鬧得天翻地覆，家里沒有一個人會得到安寧。

姐姐妹妹已經出嫁，二哥在西園另立門戶，一哥不見蹤影，到了年限規定我把妻子接到了部隊，他會鬧誰呢，鬧父母，再就是逮著了誰就鬧誰，沒有不鬧的。

有一次鬧得我暈頭轉向，事后腰的一側疼，后來問人才明白那是肝疼。

若你不會在意，你就不會惱火。只有你在意，認真的在意，你才會落入網中。生活就是這樣的網，把人罩在里面。

有太多的理由悲歌，有太多的理由魚死網破。

就算這遭到了提倡，處處演說的是提升和奮斗，成功和擁有，我都輕輕地原諒了，把一個一個紙船放進海中，讓它們去漂泊，來代替我有意的清閑。

執著于生活，非要混個人模狗樣，一點也不能受到鄙視。

那些被生活拋開的，有再多的理由被拋開，都只能誤人誤己。

我不喜歡我的孩子走出了家門就不愿意回來，我也不喜歡我的孩子不想走出家門。我也是個孩子，我在別人的心上，又疼又愛又打又罵，是叫我離開家也顧念著家。

我出錢我借錢我跑我周旋，在泰樓鎮的臨縣給五弟買了一個媳婦回來。

就是朱熹勝日尋芳的那地方。

媳婦是云南瀾滄江那邊的，好像是景頗族，沒有她的愿不愿意，就被賣掉了。也是一個提起槳來淚漣漣的故事，似乎是丈夫沾染了某種藥粉，先賣了女兒又賣了她。

到家就有了家，沒想過偷跑和沒有責任地作踐，過起日子來。兩年后產下一子，現在一家三口和睦地生活在一起。

后來父母過世，我還是要出錢，理由是看著媳婦，不能讓媳婦跑了。

一直到現在，孩子要上高中了，也不怕媳婦跑了，但不喜歡干活。介紹過很多活，他自己也找活干過，沒有超過半年的，最多就是三個月必須回家。

身子骨弱，經不起折騰，這算很大的一部分。再就是戀家，寧肯苦也喜歡待在家里。

生活就是活，我要管，因為他要。姐姐在村里管計生，有點錢，下嶺回娘家沒多有少的給幾個，妹妹嫁在泰新，日子過得苦，但一樣要周濟她的好五哥。

沒有人的日子好過。

不堪重負，還要支援別人的生活。

我喜歡口非心是這個說法，見我這里路走不通，弟弟讓侄子只身去了泰新，妹夫這次燒了好香，侄子也添了高香，妹夫妹妹把錢給交上了，還微信發來界面給我看。

這次四哥不管了？

我管是理所應當的嗎，我不管一次就代表以后了嗎，我怎么沒有管，不是一直在管嗎。

這是一個教訓，不能靠別人得靠自己，得有長久之計。

再說了，這次管了，慣了，弟弟撒手不管了，就會有下次下下次。

又再說了，錢可以不及時，到了開學我會去疏通一下學校，有錢就應該能上學，為什么非要支付寶非要依靠網絡，然后把什么都推給網絡的限制，為了方便也在制造不必要的磨煩，人在干什么，人究竟在干什么。

說就算辦理生活困難申請補助也得交了錢再說，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如果說學校有規定，國家還有政策呢。

又又再說了，在五弟也是權宜之計，他說去掙錢，他的身體狀況令人堪憂，好幾種病在身上，最近半年他自己說他摔了兩次腰，也許是真的。還有疝氣，還有不喝酒不行。弟妹高血壓，一動就頭暈。

五弟肯定喝了酒，在妹妹交了錢后打電話來，說我不是別人，我可是你的親弟弟啊。你怎么這樣，就不管了，我是個沒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掛了電話，拉了黑，他還能接連打過十一個來，我很認為我錯了，一定錯了。

妹夫不會爽快地這么交，我妻子打電話過去，說你們交上我們出一半，過兩天給你。

過兩天就是星期日，一八年的七月二十二日，二哥家的侄子出嫁的日子。

不管也還是管了，一直在管，稍后一些就落了埋怨。

原先說好的我出一千二，姐姐妹妹出八百，結果是姐姐榜上無名，妹妹唱了主角。

這個主角的意思是，妹妹會使用支付寶，而我不會我妻子也不會，就算猛然會了，也還是要有其他地方的錢轉進去才能使用。

我說話不算數，空為一家之主，這錢早交上就沒有后來的事了，妻子不讓女兒不準，我原諒了世界，世界卻不肯原諒我，要錢有什么用。

錢只是一個中間的周轉，不起眼的一個道具，然而惹得現在人人都貪戀他。沒他不行，非他不可，他高高坐在了人們的心上和頭上。

而且抽走了人們太多的感情，人在這里，人也不在這里。

心里在密密麻麻的虛空。

活成當初我們最討厭的樣子，愛小家不愛大家，愛自己不愛家人，愛也愛那甜蜜的墮落和死亡。

所以喜歡回到過去回到未來，不在現實中。轉業是解甲歸田，也是我走上另一條路的開始。五弟是我的魔鬼，我放不下，放不下魔鬼是一種滿足，沒有拉扯撕裂就沒有所謂的笑容。也是我的天堂，走人間的路也不忘回頭不忘仰望，他好了的時候生活完全好起來的時候，天堂就在人間。

有人送我一本書，我冷落了很多年。

我不在那本書中，我信奉家國天下，也讀一些佛說和道家，這兩者已經不斷改頭換面適應了現在的生活，成為生活的背景之一。家國天下，一者是儒家的某些精義，儒家的理想某些操守和胸懷。一者來源于馬恩列斯毛，現在已經不這樣提及，卻已經鑄成了國家某些層面的精髓，知道理想怎樣雖然不再那樣堅持。

眼光發生了變化，眼睛方向發生了變化，只顧當前。

很多的呼吁也沒停過，主要是貧富和不公上，也已經觸及了醫療的根本觀念和教育的正確方向，這都需要一個過程。

一介匹夫，聽之任之，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力有不逮但起碼不會絆腳。

時隔二十三年，或者說將近三十年后我又回到了我的世界。

那是一本講生命的書。

首先它不是西方文化，來源于中東，和西方不沾邊。東西對立還會一直對立下去，南北分野也會一直分野下去，這個意思就是民族，得拿出來當成例子，馬就是馬不是鹿，知道鹿才知道馬不是鹿。

其次以色列民族是內定的家人，他們不代表圣靈，只是用以顯示出圣靈來。但以色列永遠輕慢不得，懷疑和對付以色列不管采取什么形式都會受到懲罰，沒有例外。

第三，相信圣靈和家國天下政黨民策一點也不沖突，說這些的都是包藏禍心別有懷抱，我們可以原諒無知，但不能對信仰橫加指責和鞭撻。

第四，權當研究，很多人包括一些專業人士說的都不對都不靠譜，甚至走向了反面妄加揣測以訛傳訛。

玩的是鏡子里的花，而任自己的生命之花枯萎凋謝。

若有必要我會改寫這一章，轉一個圈，說是人物六說的，人物七辯駁的。

我的意思是不管任何情況，一定是一個好公民，也為國家祈福。特別說明這一點，是為吹毛求疵的愛好者上一道門，里面外面都一樣。

男盜女娼道貌傲然一直沒有停過。

他必須當過兵，行伍出身，這不能成為他的污點，他已經死了。

轉業第八年的某個上午戰友聚會飲酒過量搶救無效一命嗚呼。

前幾天見到他的妻子，已經嫁人，沒有人替他活著，我只是一個過路者。為了記念，更鼓典當鋪和契合契約鋪都免費三天把他的記憶送人，然而沒有人上門，一個都沒有，我要他的記憶做什么，時代還沒有發展到那一步。

他們給了我，還送了我一點好處。

知道我是唯一的一個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我再次登門索要好處，說如果不加碼我就全部忘記，反正要挾的理由想了一大堆。

卜一般卜二般把我帶到僻境。

他曾經說過，他沒有回來之前，僻境不得開放。

我有記憶。

我沒有回來，他們卻開放了，因為我還沒有走到那一步，他們竟然提前開放了。

你們猜得出來，他在里面。

我一直在里面，我死了是身體死了，我的靈活著，我還不能死。我就是你要的好處，好處都不在人之外，這是最大的好處。

他給了我好處，這先不表。

我還要熬三年半，就是一年，兩年，半年，那時候我就是我。

他的我，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