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失空
沒有人忽視他的存在,他們已經來了,他怎么可以不來。
聽說他獨避天梯,忘了歲月。聽說他發現了“什么”的一些獨到的秘密,接山結界和劍夢家族是他一手促成,熬煉“人壇”千年不輟,荒蕪了天梯走進了歲月,深入了密地,在人們的視線中冉冉消失。
接山之上還沒有亂到一鍋粥的程度,只因人壇未現,所以設局破局靜觀其變。
五界頂尖存在等著衣青衣現身。
也因為衣素衣和衣青衣姜牙先生的關系,人們都很看好這一戰,帝釋天才悄悄派出了路遺。
看到剛才的一幕,姜牙忍不住地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他沒有主動進攻,他在拖時間,外面的一炷香是對于人界的限制,絕對不能撒潑,對他們卻是溫厚的寬容,像等待一樣充實。都是眼睛明亮的人,雙方誰也動不了什么手腳,只等著它燃盡,人間就成了那覬覦的產地。
姜牙不動,低著頭一聲不吭,從來不吭聲的路遺也不會動。
她本來懶得動,坐就坐它個恍如隔世。
刀護法卻動了,是微微的心動,心上驀然傳來一首詩,因為他一直在格外關注著路遺,看著她的驢蹄子。
嘿,驢蹄子。
“衣上征塵雜酒痕,遠游無處不消魂。此身合是詩人未?細雨騎驢入劍門。”
此系陸游之詩,透著一股不甘和不甘背后的豪氣。
路遺應該和驢子有關,驢子總是被盯緊在它被人為的丑事上,想到馬騾驢騾海騾班騾的傳說,再看它頭上龍叉鹿角的模樣,莫不是和龍有關。
而不管是不是龍種,擋路了就要讓她讓開路。
她從來不說話,不是叫驢而是草驢,是一頭珍貴的驢,一定有無尚的出身,且莫要傷了她,趕開就是。
有了計較之后,三人分頭行動。
刀護法摸出了一條鞭子,而且是比血還要艷紅沉紅的鞭子。他想不出驢子的天敵是什么,但動物基本上都懼紅色,順著犟驢怕惡鞭的想法,他才把大小修羅刀變幻成了紅鞭子。
這時路遺少有的抬了一次頭,鳳目含春的眼睛布滿了秋霜。
沒有學過鞭法,肯定沒有圈似浮云、抖如飛矛的韻致,刀護法自然使出硬鞭法來,當成锏用。
劍章和夢茵微側身形,率先攻向姜牙,刀護法的鞭锏也堪堪到了路遺身前。一站打一坐,劈、刺、摔、劃的重攻擊招式全用上了。風浪迭起,來不及在地上畫圓畫線,手中沒有武器的路遺撞人的架勢擺開,頭上的枝杈嗖嗖嗖飛出。
有過與之打斗的經驗,面對似暗器又似連弩的枝杈,刀護法離地而起。一面預先躲避發出暗器后獲得時機的路遺施用地法,一面閃過暗器,當空雙手控鞭不要命地插了下來。
決不能給她喘息的機會。
另一邊劍章棄劍用拳,一個靠字訣施展出來,身靠加肩靠,幾乎滾進姜牙懷里。姜牙一只腳后移,卸、推同時用出,短打功夫竟是不弱。同時手里出現了一個綠油油的小圈,丟向夢茵。
圈是量斗圈,早被魔意煮得滾瓜爛熟和利齒森森。
其實在第一次閃戰未成之后,夢茵就已經放出了夢土之法,用以克制路遺的旋土之法和對姜牙形成不得不顧的牽扯,不要總當成路遺的盾牌。
路遺總低著頭看不出什么來,姜牙也表現得氣定神閑風波平靜,似乎渾然未覺。
其實姜牙是在意的,在他推出劍章的時候就把量斗圈打向了夢茵。
量斗圈綠水一樣地滯重,豬牛羊三種獸頭離圈飛出,源源不斷,子彈一半沖向夢茵。
這是該受了多少祭祀和敬拜呀,都似乎是人間的東西,看來魔夜魔心的人真的不少。
獸頭帶著低喃聲和熱切的氣息撲面而來。
狂插之中的刀護法在锏的把手上一抹,大修羅刀穿進量斗圈的圈子,魔幻的獸頭消失,滴滴答答的骯臟綠水滴到地上。
路遺移位。
她無法再穩若雄山或山中一棵樹上一個枝子上做夢的黃蝶。
你動我也動,這時的刀護法不但加快了攻擊,而且突發奇想地使锏鞭發出一陣一陣的紅霧,紅光,或紅雪。偏巧不巧,飛出去的大修羅刀轉了一個圈子直叮路遺的后心。
非常的難得,路遺終于閃身站了起來。
不是四蹄著地,是人立而起,兩個上身的蹄子猛地相對一撞。
塌陷,塌陷,塌陷。
數米之內的土地忽然軟軟地陷成了一個坑,既像法術也像真實的發生。
姜牙把身子扭成麻花的樣子,躲開劍章的虛實引水拳法。不能碰,那是凝固成的高強度的水,輕飄飄地風撼不動小草,但凡一接觸就有了突破口,水樣的勁力就會突然爆發。
擒賊先擒王,破圍破弱方,他還是意在夢茵。
不僅量斗圈分解,一變二二變四變成八個這大陰之數,目標依然是夢茵并且張口噴吐一聲,一縷藍焰,裝扮成白面書生的模樣,搖著折扇瞬間出現在了夢茵面前。
八不是至陰之數只是大數,在零到九之間,至陰的數字是零。
失空,失空,失空。
突然地變故讓夢茵躲過了一劫,劍章腳踩閃忽高低步,控制著失空。路遺有所準備地直直往下墜去,刀護法一驚之后尾隨著路遺,锏鞭沒有離開過她的頭頂。
姜牙卻在上升。
面對失空的時候,除了甘心情愿的失空,都一樣,不是往上縱就是減緩失空的速度。
真好!夢茵的夢土之法終于發揮了作用,只有她知道她可以頭下腳上地“站”在她的夢土之上,于是機不可失,她根本沒有猶豫地頂出了她的夢不針,頂針。
或者她早就想好了,不是路遺就是姜牙,總要有這么一針,總會有這么一針。
自己也不過就是蒼老一些。
那個姜牙幻出來的白面書生讓她下了最后的決心。
嗚嗷一聲,不是驢叫而是龍吟,路遺頭部中針,是算無遺策的傷靈之針。
路遺一道光飛向天際,坑底下只留下了一件有了些褶皺的黃杉。
刀護法深深看了夢茵一眼,“撞破”夢土出現在坑邊的堅實土地上,劍章緊隨其后掏出了劍,夢茵好像做了什么不對的事情一樣,低著頭姍姍來遲。
已經沒有了姜牙的影子。
在不遠的遠方,一座城池似乎亙古就橫在了那里,城中一桿大旗沒有氣勢地打著卷兒。
走向夢城,刀護法站定腳步,似乎一言難盡地說道。
“記住,不可,不可。”
夢茵聽話地點點頭,嗯,抬起頭來,眼中濕潤了,但閃著堅毅的光。
劍章看到夢茵的樣子,才發現明白了什么,這是至少二十年的歲月吧,走過去捋捋夢茵的肩,我堅決同意他說的話,他指指刀護法。
嘆了口氣,刀護法說得很鄭重,“我們的生命很珍貴,任何時候都是拼不死壞人的,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那是下策。守身如玉,就一定守好這塊玉石。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不敬,這是個提醒,意思是來源,給了就應當珍惜。我不敢說你那是邪法,但一定不是正統的法術,一定要慎之慎之。
不知聽什么人說起過,最忽視的就是最應當看重的,最不被我們理解的是我們應該理解的,真正理解的就會找到那把鑰匙,說的是身體也是命。時間就是那個洞穴的長度,一定要走到盡頭那里,開掘和打破,直到露出曙光來。
一切演算的方法,尺度和秘密,時間空間記憶能量智慧等都在那里。知人命則知天命,知天命則縱橫無礙。但這條路上阻礙重重,豪勇和決絕之心雖然不可不有,但常保不竭才是正理。
我授你一法,你要記好了,挪挪挪不動,明艷無止窮,交替亦交我,無情皆有情。”
說完搖搖頭,當頭走向夢城。
劍章似乎聽出些什么妙竅來,緊趕幾步,“你這個法,我也可以用嗎?”
“哈哈哈,可以,可以,你想當小白臉嗎?”
坦然放下心來,若有所思,夢茵也加快了步伐。
從腳步聲就聽出輕快,這會兒夢茵似乎已年輕了幾歲,劍章回頭瞅瞅夢茵,不由得給刀護法豎了個大拇指。
外面。
已經煙熏火燎的姜牙再一次無風自燃地冒起了黑煙,他脫掉石像這件衣服一樣的替身,灰頭土臉地顯出了真身。
跺跺腳就想打算離去,卻又隱忍下來。
帝釋天豁然而起,欲要說些什么而終于沒有說,又重重地地坐回了原位。
魔七這一邊眾人一臉平靜,又扳下來一局,但也可以想見里面三人的艱辛,心里暗暗地佩服。看看魔七再想想里面的刀護法,真是天上掉下個寶來,解了燃眉之急,說幫忙就忙了而且幫上了忙,回頭一定大大感謝一番。
可是,他是誰呢,他們誰又是誰呢?
原來劍章三人正做好了一切準備地接近夢城,距離正在縮短,二百米不到,幾個縱躍就會翻上城墻,卻突然停了下來。
在城的另一側,黑水倏然泛濫,高過了城頭又沖空了城頭,沒有什么可以阻擋,仔細再看,是黑蛙在流淌。不是一側是三側,黑蛙包圍和消滅了城池。
黑水過處寸草不留,泥土磚瓦木梁甚至鐵與銅都一時售罄,正像噩夢一般。
黑蛙逐浪高,不知挺立了幾多歲月的旗桿轟然傾倒,那飄了多少世代的城旗片刻無影無蹤。
美麗的黑蛙們正在沖向這里,三人舉舉手算是感謝和打了招呼,掉過頭來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