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約規

“人間真好！”

有時候人們說一句話，心從人，也會在心里跟著喊一聲，是確定也是支持，深有同感。

接山一百多人一同吶喊“人間真好！”

花花世界朗朗乾坤，春風化雨炎夏炎炎秋收冬藏，雖然有著這樣那樣的不足，但畢竟是勝景人煙煙霞紅塵，人們自古在這里生老病死滿懷希望，今后將是別界的道場，你爭我奪之地。人類是最弱小的，刀俎魚肉顯而易見，就算是城門失火殃及的池魚也將大多數是人類。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別有用心，這中間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秘密存在，但那都是后話了。

一百多人“人間真好！”的齊聲喊叫，中間沒有隔帝的聲音，他或者是貴為帝王之尊張不開嘴或者是已經悲愴得發不出聲音來，國家破敗民不聊生。可不管人間怎么樣不濟，他還有他的烏龍，也有他的家底，應該有力量自保也自不待言。

在人們的印象中天界都是人上去的，雛形和當初都在人間，喊聲中間也沒有望的聲音，他還為此說過“公道話”，公道在哪里。怪不得天堂那么遙遠，或者有時候叫天天不應，人們跳足錐胸，但天就是不開眼，他們已經自成一界成了異界。

呼地地不靈，這是一廂情愿，人類本來也呼不了地。總感覺那么些祖先長眠后都是入土為安，那里有他們的親人，在他們的思念中都和陰界脫不了干系。自己也是要去的，好壞好像都很有關系，就心里熱切和偏向，以為那里是另一個人間。但從種種跡象看來，尤其是山長夢茵劍無刀護法幾人看來，那里并不是他們的美善之地，可能也是因為死亡本就充滿了不甘丑惡和諸多的怨懟。

人立天地之間，就那么大小的一丁點，親近的是天也是地，就好像一種托付一樣。天地人天地人，總是把三者聯系在一起，可是誰知明月照溝渠。

人們不怎么怪魔界和冥界。

前者，好像沾了魔的邊都是不人道的，是一種叛逃和瘋狂。或者是不在人間的奇行異舉，沒有人心人性的強大和粗豪。或者一件事情往深里去，人們難以望其項背的難以理解。魔界的魔是不死的是不知道疼痛的是對立著佛的，在另一面自成一家，到處是血和火。

后者冥界是無生界，在意識之外產生，在空無之間生存。離開了意念的意念，不垢不凈，不生不死，不明不暗。人們所能想到的，不是人間不是天地魔域，安靜而蓮開不輟，忽然想起什么來，將要想起的那一個剎那，在遺忘的邊角而遺忘本身還留下一些變了形的指代，那就是冥界。最早濕婆創立，冥民甚少，因為符合條件的來者甚少，他們又精挑細選。

他們很少外出，但法力高強，不但在五界，在其他諸界中戰力都是最強的。幻術驚天，他們可以是任何界的民眾，但其他界的民眾卻永遠模仿不了他們。規則是無忍，沒有什么不能忍的，也沒有什么可以忍的，忍無可忍，沒有忍。將要忍不住了，霹靂雷霆前的那個狀態就是無忍。憤怒和出離憤怒，在干涸的泉邊一瓢一瓢舀水喝，似乎要死了，腦袋空了一下嗡了一聲閃了一亮，在不自在中尋找某處自在，常常自在。

“人間真好！”

第三句“人間真好！”不是接山的回應，也不是誰清了清喉嚨又故意喊了一聲。

沒有人喊，是聲音自動想起來的。

跟在人聲后面就好像是人喊出來的，看不見的人。

一眼掃過周圍和半空，冥魔陰天人五位尊者看不出任何跡象來來確定聲音的來處，接受看不透刀護法的教訓，他們不再較勁。

“請現身吧！”姜芽有了些恭謹的意思。

不可思議，從刀護法身后又轉出個刀護法來，我們稱呼后來者叫魔七。好像刀護法轉了一個身，但影子沒有消失而是留了下來。

無法形容，刀護法長什么樣魔七就長什么樣，神情蕭索，總是很沉靜，滿頭長長的長發披面的白發。

他先和刀護法說話。

“人間真好。錯了，人間真好只是一個表層，因為漫長而連貫下來，其實不好，你說的是未來真好，這大約還需要一千多年，那時才是人間真好。原先好過，后來不好了。好的時候我知道你認識使之好的那一位，我來就是使你說的‘人間真好！’這句話成立的，我也希望人間真好，抹去那些不好的，留下的就是真好。你們不好！”

“你們不好！”這句話是對著圓桌上的五個尊者說的。

帝釋天愿意解開自己的疑問，也是一直懸掛著這件事的尊者的疑問，“先不說好不好，接山是人間的接山還是不是人間的接山？”

“原先不是，現在是。我說現在是，是指的‘什么’沒失效之前的是，盟誓依然存在。”

魔七說著抬起衣袖揮了揮手，附近幾十里方圓之內的地皮，帶著幻影，就是所有覆蓋，揭起來一張很薄很透明的“衣裳”，不停地自己涌來和風刮來，纏在他的衣袖上，隨纏著隨消失，不見了。

“你的感覺是對的。”

魔七這句話又是對刀護法說的。

“這事揭過去了，我們不拿這件事說事了，”幽冥圣者卻去抓后面的，就是最前面的，“可是是人界四個人，”他指指刀護法和何也夢茵，他，沒有看到劍無，“他，他，還有她，是他們先破壞了誓言，去了陰界。”

“是。”

“既然是是，這怎么說？”

“你想怎么說？”

“先看你怎么說。”

“我說，是一錘子定音的買賣，說了就不能更改，你真要我說？我說了你們可別后悔。”

魔七說的是“你們”，并不是僅僅幽冥一個人。

幽冥猶豫了一下，去尋找天人魔冥的眼睛，他們給他的眼神是無所謂，不支持不反對，隨你。于是硬著頭皮點了一下頭，“你說吧。”

“一，盟誓依然有效，升級為約規，永遠不能被外來力量撼動，除非那日子來到。

二，鑒于人界一方有錯在先，盟誓誓言內容降級，天地魔冥真身依然被禁錮不能到人間，其他形式就是靈體魂體魔體念體可以自由出入，這也是為了懲戒人類，盼他們早日醒悟。

三，人界有錯源于你們有錯，也包括你（他指指隔帝），你們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我網開一面，今天暫不追討你們的佞行，你們好自為之，惟愿五界綏靖安定，海晏河清。”

靈體魂體魔體念體滲透過來有什么用，不當吃不當喝的，只能影響人心，好比隔靴搔癢觸不到實處，遠非饕餮盛宴可以相比。為了人類這個大肉包子，他們決定試一試。

帝釋天臉上有了笑容，很迷人的一把白蔥那樣的笑，“我們如果不答應呢？”我們這兩個字，他故意加重了語氣。

幽冥圣君：“有沒有再商量一下的余地？”

姜芽的話火藥味很濃，“你想你一個人說了就定了嗎？”他強調的是你一個人四個字。

隔帝苦著臉什么也沒說，翻翻歷史，沒發現在這件事上他能扮演的什么角色的參考。

望權衡再三的結果是逃離了這個臨時結成的陣營和處心積慮的對立，說的話很奇怪，他說：“我唯一的貧窮是我有太多的時間，我說的時間同時包括使用時間的心境。那個時間是靈界的時間，我在那里時間不夠，所以我叫望。”說完，招手叫下一朵云來，跨上去冉冉地走了。

“我說過我的話不能更改。”

魔七停頓了一下又說，“要么，遵守；要么，動手！”

他順手從刀護法身上的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刀來，一把三尖獨刃一面刀身上鐫刻一棵草一面刀身上鏤刻一朵花的大刀來，這是刀護法的小修羅刀。修羅刀是一對，大修羅刀很小，小修羅刀很大。小修羅刀七尺七寸七分，大修羅刀三寸三分三毫。

不丁不八，刀隨便拖在地上，來吧！

這時候刀護法在出汗，很狂的汗在他的身上涌流，感覺得到在大腿根部順著腿往下淌，流的不是汗，是流血的感覺。他想到了一種可能，這個可能讓他萬分驚懼。所以他在后退閃出距離騰出場地的時候，背后一個反手把大修羅刀捏在手里，修羅刀是一對，大修羅刀很小，小修羅刀很大。小修羅刀七尺七寸七分，大修羅刀三寸三分三毫，兩把刀加在一起才匹敵完美，合合合，你在我里面，我也在你里面。

一觸即發。

沒有觸也發了。

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快的黃云，你從這邊望到那邊的速度，黃云跟著你的視線，你的視線是一條線，是你把黃云拉扯出來。黃云遮嚴了天空，至少是接山之上視圈的天空，地上的一切都被納入，用一個粗黑的大碗蓋住一個小碗，黃色猩黃，是眼睛的光。

黃云不是用意，是為了刮風和下雨，只朝這個地方下只往這個地方掛。

雨是黃豆的雨，風是黃鳥的風。

風變成了雨，黃鳥越近越小，還是很遙遠的時候的那樣小。沒人什么記載和傳言，說被帝釋天的小鳥啄了會是什么后果，什么滋味，遭遇黃鳥的生靈都變成了黃豆。

黃豆是風，風的意思就是說現在黃豆很碎，很多，碎了就多，緊挨在一起，像一大塊風從風的地方直接搬來了，不再零敲碎打。這就是撒豆成兵，也是撒豆成風，人間聽是聽說過，但沒有人真正見過，在人間已經失傳。

看此陣勢，黃鳥黃豆要毀滅的不僅僅是魔七，而是這里的所有的人。

魔七斜斜的飛向空中，一個轉折，在另一個斜斜的飛掠中舞動了小修羅刀。

就是舞動了一下，好像舉著刀在空中轉了幾圈就下來了。

站定，他說。“別費工夫，還是一起上吧。”

也給出了讓他們一起上的理由，“我的刀從來都是拔出來的，曾在某古城下隨著元帥統兵，也曾隨著隊長一夜之間殺了某大營中的十八萬五千人，我的刀從來都是拔出來的，沒有鞘。”

話說完了，風刮到了一邊，雨也嚇到了一邊，在接山的一邊，不再在接山的周圍范圍之內。

帝釋天用他的那只大手伸手吸來了一把豆鳥，豆是兩瓣豆，鳥是兩瓣鳥，整整齊齊從中間對分。

不用看，其他的都一樣，那些刮到一邊的風，下到一邊的雨，全都一模一樣。

一刀之威，不但劈開所有的黃豆鳥，而且棚散之力把鳥黃豆全部震了出去。

天上的藍天露出了出來。

似乎沒有過黃云，那只是眼睛的一個巡視，視過去就過去了，夢一樣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