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晨道：“如今李某落在你手中，無話可說。你要殺便殺，無需廢話。”

封云起走到李夢晨面前，蹲了下去，平視著李夢晨，道：“我差點忘了，你不怕死。”

封云起看了看宮靈，眼神透著一股子惡毒，宮靈心中頓時一驚，心臟開始狂跳起來。

封云起笑了笑，道：“但不知，若是這水靈靈的小丫頭死在你面前，你會不會還這么英雄呢？”

李夢晨怒道：“你有什么事，沖李某來，欺負一個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封云起站起身，低頭看著李夢晨，道：“李大俠不必著急，我說過，我來看你是來問問題的，只要你乖乖回答，我絕不會為難這個小丫頭。”

封云起從地上撿起塊碎劍，蹲在宮靈面前，將劍刃對準宮靈的臉，看著李夢晨道：“現在我來問，你回答，若是有一句我不滿意，我立刻在她臉上劃傷幾道。知道了嗎？”

李夢晨看著封云起，目眥欲裂，眼睛通紅通紅。

封云起突然提高音量，喊道：“知道了嗎？”

李夢晨將牙齒咬的嘎嘣之響，閉上眼睛，十分緩慢的點了點頭，就好像點這次頭是全世界最艱難的事一樣。

封云起笑了笑，道：“知道了就好。看來李大俠并不是那么不識時務的人，那我們還有的談。我來問你，你認不認識一位叫程天笑的人。”

李夢晨聽完這句話，立刻睜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驚奇萬分地道：“誰？！”

封云起道：“程天笑。”

李夢晨看著封云起，突然種種回憶涌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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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的某個夜里，當時的李夢晨雖然只有十三歲，卻正在做一件大事

----投河自盡。

李夢晨一大早就站在河邊，呆呆地望著深不見底的河水，一直站到了天色已黑。

饑寒交迫，衣不蔽體，這樣的生活讓李夢晨幾近絕望，欺辱與孤獨，冷漠與欺騙，這一切都讓李夢晨深深的體會到了這個世界的黑暗。

可最讓他難以忍受的不是寒冷與饑餓，而是仇恨。

李夢晨明明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可沒有能力報仇。他看過金玉郎的劍，那是一柄多么可怕的劍！自己絕對連一招都接不住。

李夢晨想要報仇，可報仇卻是一個只能在夢里想想的事，這種無力感讓李夢晨一度崩潰。

一陣寒風吹來，李夢晨在寒風中打了個冷顫。

李夢晨本來已經下足了決心，決定一到河邊，就跳下去，可沒想到自己到了河邊忽然又猶豫了。每次抬腿，想要跳入河里，腿都會開始發抖，一直抖到無法控制。

對生的渴望，是本能，就算一個人心里已經崩潰，這種本能仍然會存在。

夜已深，遠方傳來幾聲犬吠。

李夢晨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突然有個男子的聲音問道：“你到底有沒有膽子跳？”

李夢晨轉頭一看，看到了一位蓬頭垢面，渾身酒氣的男子，手拿一壺酒，正咧著嘴對自己笑。

李夢晨有些發火，怒道：“我怎么沒有膽子？”

男子哈哈哈笑了幾聲，點了點頭，道：“那我就站在這看你跳，我打賭，你一定是個不敢跳河的膽小鬼。”

李夢晨原本不敢跳，被男子這一激，心中頓時火起，閉上眼，朝河里便跳了下去。

就在李夢晨跳下去的一瞬間，忽然一只強有力的手把他一把抓住，扔回岸上。

李夢晨疼的齜牙咧嘴，瞪著男子道：“你干嘛？！”

男子笑嘻嘻地看著李夢晨，道：“你既然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會怕活著嗎？”

就這樣，李夢晨認識了程天笑。

從那天開始，李夢晨便和程天笑一起四處闖蕩，足足有三年時間。

程天笑教會了李夢晨很多東西。

他告訴李夢晨，人要學著面對生活中的磨難，無論這些磨難會帶來怎么樣的痛苦。而且，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能夠讓這些痛苦變得不那么難忍，比如說笑，比如說酒。

李夢晨實在笑不出，所以他選擇喝酒。

沒日沒夜的喝酒。

李夢晨不知道自己當時喝了多少酒，只記得有很長一段時間，自己每天都爛醉如泥。

李夢晨如今已經好久沒有喝酒了。

程天笑告訴李夢晨，這世界上有兩種人，永遠不會受人欺負，一種是強大的人，一種是連尊嚴都可以放下的人。

強大的人，可以保護自己；連尊嚴都可以放下的人，早就不把自己看做人，別人就是想欺負他，他也絲毫不在乎。

程天笑問：“你想成為哪種人？”

李夢晨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道：“強大的人。”

于是，第二天早上，程天笑便開始教李夢晨劍法。

李夢晨學劍的第一天，用了三個時辰，就學會了七十二招凌云劍。

程天笑以樹枝作劍，讓李夢晨用真劍，并且將左手背在后面，試一試李夢晨的劍，不料，竟被剛剛學劍的李夢晨逼的連連后退。

那天夜里，在烤山雞肉的火堆前，程天笑大笑著說：“好小子，是個練武的好材料。”

那天晚上，李夢晨也笑了，笑的很開心。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足足有三年。

李夢晨忽然有一天發現，程天笑幾乎每天都在笑，也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喝酒。

終于，李夢晨出于好奇，忍不住去問他：“你到底為什么這么苦悶？”

程天笑臉上的笑突然凝固，凝固了好一會，又漸漸消失。程天笑沒有回答李夢晨的話，只是喝了好多酒。

程天笑一晚上沒有笑。

第二天，李夢晨發現程天笑不見了，只留下一個葫蘆，至今，他都沒有再見到過程天笑。

李夢晨曾經尋訪過許多人，可從沒有一個人認識程天笑。

程天笑這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李夢晨甚至有時懷疑，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這樣一個人。

人總喜歡想方設法去欺騙自己，越痛苦的人越喜歡大笑，越寂寞的人越喜歡喧鬧。

因為世界上有些苦難，是人難以承受的。

經歷這些苦難之后繼續活著，是件需要勇氣的事。如果這個人還能笑得出，哪怕是假裝的，也不要去拆穿。

因為這或許是他心里，最后一根支柱。

多年以后，李夢晨才明白這個道理。

他很想念這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