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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是她的父親

  • 她只想著成仙
  • 寧十笑
  • 3317字
  • 2020-04-23 17:20:20

北洲。

宗吾。

那一扇門關了他很久,久到忘記了年歲。

分不清白日黑夜,除了他再也沒有半點兒人氣。

幾平方米的幽禁室,沒有什么東西。累年經月看不到陽光,彷佛他早已被世界遺棄,被世界遺忘。

他抬起手,周身皆是漆黑一片。

曾經的選擇做錯了么,落到了如此境地。

他苦笑一聲,作為近百年來唯一一個被關在宗吾終身禁閉室的人,他是否也應該感到榮幸才對。

無話可說。

修為被廢,隔上一段時日就會有人送來辟谷丹亦或是福祿丹續命。

他想不清楚,何嘗不一劍給他個痛快呢。

偏偏是漫長歲月無盡的折磨與苦楚。

有的時候,他偶爾會想起自己的兒女,他們生來不幸。

亦或是說,他欠下的債。

阿若啊,腦海里猛然浮現出阿若那燦爛如花的笑臉,波瀾不驚的臉上也微微動容。

也許,她可以活得好好的吧。

如果能見她一面就好了,這個想法從自己最深的心里跳了出來。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怎么可能呢。

阿若這輩子都應該不想見到他的吧,他和魔修勾結,利欲熏心,為了那等逆天之物妄想瞞天過海。

幾世幾輩的積累,到了他這里卻了結了一切。

父親為他擋了刀,執著于那個秘密。

是否,唯一應該慶幸的是天下之人不知道阿若曾用過那物。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有很多東西都是上天注定好了的。

他不想他唯一的女兒也要被別人稱之為廢材。

所有的榮譽和稱贊才配得上她。

“吱呀——”

石門開了。

光透著石門的縫隙穿插而過,許久都沒有見過陽光的他只覺得刺眼至極。

他雙眼瞇起,只留下一條縫,企圖看到進門的人是誰。

逆著光的身影顯得尤為模糊,他只看到一角白衣。

他低著頭,癱坐在地上了好一會兒。

慢慢適應了這種光線的急速變化。

“莫潛?是你么?你來跟我說什么?我們沒有什么好說的。”

聲音嘶啞而低沉,像是在沙漠里很多天沒有喝過水的人,沒有一點兒精神,只是冷冰冰、生硬又堅決的拒絕。

程月錦低頭看著他,雙鬢發白,頭上也全是灰白一片,些許白發散落在雙肩之上。

他的額頭堆滿了皺紋,一雙老手指甲破損,又黑又臟。

原本的青衣長衫破損成了短衫,腳上的鞋子沾染著早就干涸得發紫的血跡,還有干掉的泥土。

不知是過了多少年的沾染,他竟還使得這些是曾經的樣子。

程月錦沒有說話。

這個男人和她最初記憶里的樣子早已相差甚遠,曾經的意氣風發似乎都融為了現在的頹唐。

這個男人,是她的父親。

說不上來是什么感情,不是心疼,不是痛苦,不是欣喜中帶有幾絲悲傷。

程月錦難得的一臉平靜,像是重疊的記憶為她留下了痕跡。

一個人若長久的身在黑暗,他的心中是充滿恐懼,還是歷經滄海桑田回歸了平靜。

內心的波瀾不驚,漫長的囚禁,與親生骨肉的生生分離。

驀然,程月錦的心上很痛。

剛見到他的那一刻,像是腦海中沉寂的記憶再度被重新喚醒,與解開記憶封印的回顧不同。

實打實的真情實感在程月錦身上蔓延。

這種變化很慢很慢,但到底還是感染了程月錦。

“莫潛,你來同我說什么……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

我死也不會告訴你的。”

沒意識到情況的反常,林印的動作不變,自顧自的說著,又好像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在昔日他認為的情敵面前,尊嚴喪失的一塌糊涂。

“我不是莫潛。”

程月錦的聲音沉穩,只是在淡淡的敘述一件平常的事情。

林印的頭微微晃動,似乎是被程月錦的話觸動。

他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程月錦。

一個姑娘。

一個穿著白衣的姑娘。

一個像諾娘的姑娘。

剎那間,林印失了神,跌進了重重的回憶之中。

“諾娘?”

甚至是喃呢出聲。

他為女兒起名——林若,若就是諾的右半邊,他希望他們的女兒可以和諾娘一樣。

溫柔而堅韌,善良且努力。

這一輩子啊,一直一直一直都是那么那么的美好。

“我是林若。”

程月錦在記憶之中產生了斷層,“爹爹”那個稱呼,對她來說此刻卻難以開口。

不是父女分離數年之后再度見面的欣喜,他們之間有的是微弱的血緣聯系。

相比這些,她更想知道當年的真相。

林印聽見了“林若”二字,他睜大了眼睛看著程月錦。

他的嘴唇張張合合,分明想說出什么話,卻又難以開口。

思緒婉轉千結,他的眼眶布滿血絲,多添了幾分癲狂。

“林若?”

他的聲音徒然間悲戚起來,莫潛會讓他再見到阿若?

和他一點兒也沒有親近感的阿若。

“嗯,我之前的記憶被師父封印了,最近才解除封印。我想知道當年的事情,師父讓我來見你。”

句句不離師父,林印晃蕩著身體站了起來。

“阿若,能再見你一眼真好。”

頗有幾分哀莫大于心死,猛然間了卻了遺愿。

“你信我么?”

程月錦看著林印,到底還是有所防備。

“別怕,爹爹很高興你能來,你應該見到了莫潛吧,亦或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讓你來見我,他還真是盡仁盡義……”

林印伸手,他想同小時候那樣揉一揉程月錦的頭,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就停下了。

物非人非,如今的程月錦不再是曾經會在他懷里撒嬌的小阿若了。

“并非如此,我被師父救了,師父于我有教養之恩,我的師父就是莫潛。”

程月錦面色掙扎一下,而又后恢復平靜,她有些排斥林印的親近。

林印呆了,“你說……莫潛是你的師父?”

程月錦點頭,“正是。”

他淡淡的收回手,呵呵一笑,“枉我驕傲如此,莫非到底還是敗給了莫潛?”

幾分諷刺。

程月錦面露疑色,一臉不解的看著林印。

她對林印的表現無法感同身受。

還不待程月錦出聲詢問,林印便已經悠然開口。

“我和你母親成親后,因著你母親也因此結識了莫潛。他們是朋友,但我不難看出,莫潛對諾娘有喜歡的感情在。

你出生后,難產。諾娘靈氣郁結,受下了創傷,終生修為不得更進一步。

其實,你還有一個弟弟。”

林印寂然的表情讓程月錦忍不住猜測更多,偏偏他又像是冷靜到了極致,更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事情。

程月錦耐心的等待林印接下來的話,無論他說什么,程月錦都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接受。

“他被安蓮心搶走了。年少時,我意氣風發,當眾羞辱了安蓮心,此人對我的愛慕也因此轉化為恨。

這件事我一直瞞著,但現在沒有瞞的必要了。

彼時,她的蹤跡林家完全都沒有任何一個訊息,我也只得當沒有過這個孩子。

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我,全都死了,就連你的爺爺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認下他。這個世上不至于是你孤獨一人,你若不愿,那也無妨。權當我從未說過。”

林印頓了頓,他看著程月錦。

“林家主支之亡,是早有預謀。我們同莫國做了交易,后又被人戳破,便同魔修聯手,企圖爭上一爭。

可最后還是敗露了。”

林印的語氣驀然沉重了起來,“這確實怪不得別人,是我們林家咎由自取。阿若,你完全不需要責怪自己。

我們上幾輩人做下的事,全是我們的罪過。

諾娘應該也給你說過吧,叫你好好活著,努力修煉。

那就是我們的全部期望。”

眼前的林印好像和十幾年前一把抱起她的那個男人重合了起來。

那就是我們的全部期望,程月錦突然懂得了愛。

許是命運和她開了個玩笑,但她到底安然如初,被人庇護。

“三大派當年的圍攻、追殺,你不要恨。莫潛庇護你長大,于你有教養之恩,宗吾掌教的唯一一個女弟子,這已然算是呵護。

我本以為莫潛是特意尋你好了卻我的這一生,現在想想,到底是我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

阿若,你能見上爹爹一面,已經夠了。

你的師父、師兄,應該都對你很好,本來你就不孤獨,我的那些話也并無什么用處。

爹爹不希望你記住那些不美好的事,你不需要為爹爹的行為而付出什么代價。

你是你自己的,以前的那就過去了。恩義兩難,那就無需在意這些。

對現在的你來說,師父和師兄比起爹爹和娘親應該更像你的親人吧。”

林印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微微扯出一個笑容,在布滿皺紋的臉上另有一種感覺。

那是刻在骨子里對自家姑娘的溫柔和愛。

程月錦明白。

他沒有指責莫潛拐走了他的女兒,被曾經的敵人培養,成了宗吾的一份子。他也沒有悲戚自己的女兒和他疏離。

他說,那和她是沒有關系的。

他說,他的希望是自己好好活著,好好修煉。

他說,她的師父和師兄更像是她的親人,值得被用心對待。

和程月錦在腦海里幻想的千次萬次的父親形象都不一樣,她釋懷了。

這是她的父親。

林印心里始終存了一份愧疚,對阿若。

在他心里始終埋了一個秘密,如果可以讓阿若這么單純下去吧,只要莫潛不會欺騙她就好。

他愿意用這個秘密和宗吾高層做交換,護阿若一生平安無憂。

“爹爹。”

恍然間,聽到了程月錦輕輕的一句爹爹。

“吱呀——”

石門再度關上了,她走了。

是他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嗎?阿若喊了他“爹爹”。

他嘴邊掛起了一抹癡癡的笑,如果這是莫潛用來騙那個秘密的也沒有關系。

如果這是一場無比美好的夢也沒有關系。

他已經很滿足了。

阿若,謝謝你。

阿若,好好活著。

阿若,努力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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