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的獵刀很多。

但實際上大多數獵刀都與他有些感情，每一把都當成了寶貝。

擰著眉頭借給李原一把，老梁沒有多說什么，又丟給李原一個背囊，便帶著他與兩個孩子出了門。

李原認真想要學會打獵，連酒葫蘆也沒有帶上。

...

樊城南面的城墻與其他的城墻略有不同。

怎么說也是整個寧國的邊界，再加上森林里可能存在的東西，這里的防守不得不更加嚴密。

但對于來往進出的人們卻是不會盤查。

跟著老梁出了城門，這一瞬間，李原心中微動，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踏出了寧國。

心里稍有些雀躍。

但眼前依舊是一片雪白。

“你是第一次進山吧？”就在李原回頭望著樊城的城墻時，老梁忽然轉頭問道。

李原回過頭來，然后點了點頭。

“記得跟緊我，否則容易迷路。”老梁又轉頭看了看兩個孩子，繼續說道：“而且山里的猛獸很多，有些東西我都不好對付，你千萬要自己小心些。”

“知道了。”李原回道。

很快離開樊城，回過頭已經看不見城墻。

周圍是一片高大的雪松，一眼望過去潔白一片，但看不見任何活物。

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他一直就待在寧城，而寧城以南的一些地方都是一片平原，這也是李原第一次來到山里，見到這樣的場景。

一路上，兩個孩童非常乖巧，并沒有玩鬧，或許是老梁早就已經告誡過。

想來這兩個孩子已經逐漸開始適應打獵的生活。

看著他們，李原覺得也挺好。

與自己不一樣，他們有自己的生活。

...

兩個時辰過去，老梁才停下腳步，然后找了個地方，背囊往地上一丟便坐了下來，重重地呼出一口熱氣。

李原也把背囊丟在地上，然后坐了下來。

兩個孩童倒是不知疲憊，拿著獵刀開始四處揮砍。

老梁沒有出言制止，但目光時常都是落在兩個孩子身上。

周圍依舊是一片一片的雪松，其間夾雜著許多裸露的純白雪地，只有極少數的青草可以從雪地里鉆出。

“附近的這些雪松林里，還有許多小型獵物，它們的繁殖能力很強，所以供養得起整個樊城的獵戶。”老梁轉頭看了看周圍的雪松林，說道：“這里距離樊城比較近，還算是比較安全的一片區域，越往外去，就越是有可能碰見棕熊、毛豿這樣的猛獸。”

“不過就算是在這里也不能大意，偶爾也會有大型猛獸在這里出沒。”

“這山里都有些什么？”李原頓了會兒，補充道：“有用的東西，或者說可以吃的東西。”

“山里什么都不缺。”老梁呵呵一笑，說道：“長在地里的，木材、草藥、果子，小點的動物有雪兔、銀羽雉、小山豬、飛鼠等，只要膽子大，還可以叫上幾個人，合伙逮一只棕熊，甚至是更兇一些的八足鱷蟒，我們也逮過...”

“但是記住，千萬不能招惹鬼狼！碰見就躲！”老梁煞有其事說道：“這玩意兒兇得很，雖然一只雪狼可能打不過一只毛豿，但它們一出現就是成群的，少說二三十只！這附近沒有，不過再往南十五里，至少有兩群鬼狼...”

聽著這些陌生的名字，李原心里還是很平靜，沒有生出退縮的意思，只是想著這段時間里，一定要把這些猛獸的習性以及對抗的方法學會。

“你們經常都會跟其他人一起打獵嗎？”李原忽然問道。

“每年會有幾次圍獵，都是大家一起，平時就各打各的，能營生就行。”老梁笑道。

李原點了點頭，然后想到一個問題。

“南邊這片大山，你們到過最遠的地方是哪里？”

老梁聽著這個問題，并沒有在意，想了想，說道：“應該快有九十里吧，太遠的地方不清楚情況，一般都不會去，最常見的就是在五十里以內。那年是不知道因為什么情況，附近的山里都找不到什么獵物，才會跑這么遠...”

李原點了點頭。

九十里，與數十萬里相比僅僅是一個起點。

想到這里，李原就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他轉頭望著老梁，似不經意地問道：“有人去過南方更遠的地方？”

“什么地方？”這回老梁倒是一愣。

“聽說有人去過南方更遠，為了探尋寧國之外的地方，數百里甚至數萬里？”李原繼續問道。

老梁望著他，沉默會兒，忽然笑了。

“沒有了。”老梁搖了搖頭，說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打我會打獵以來，根本就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甚至是聽說很久以前有人去過數十萬里的地方，這不是唬人嗎？沒有人可以走這么遠。”

“現在更不可能有，越往南就越是危險，上回我們去九十多里的地方，聽說有人碰見了怪物，差點就回不來了！”老梁搖了搖頭，說道：“你再想想，傳聞那可是數十萬里，怎么可能呢。誰都知道寧國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哪里還會傻乎乎去送命？”

李原沉默聽著，然后點了點頭。

“你說的怪物，知道是什么樣的嗎？”

“嗨，就是聽別人說見過，我又沒見過，誰知道真假。”老梁擺了擺手，說道：“他說那怪物身高就有八九米，還長得像是個人，聽著怪唬人的...”

李原轉頭看了看周圍，雪松林無比靜謐，除了他與老梁的交談，以及兩個孩童的玩鬧聲，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想著老梁所說的怪物，他又想起了司空野所說的一些強大的東西。

難道司空野到過那里嗎？

“行了，都是聽人說的，哪里真有這么多怪物讓咱們碰上。”見到李原的模樣，老梁以為他開始有些緊張，呵呵一笑，說道：“休息會兒，待會我教你布置一些陷阱，逮些兔子之類的小東西沒啥問題。”

李原沒有說話，笑了笑，然后點了點頭。

......

叫回兩個孩子，吃了些干糧，老梁便帶著李原動身，拿著東西便往雪松林里鉆去。

“首先制作捕獵陷阱是一定要學會的，這是比較輕松的方法，比獵刀弓箭要省力得多，但也要靠運氣。

陷阱需要布置在獵物常走的路線上，不然的話就算是放個一年也不一定可以捉住它，所以也要學會辨認足跡，推測獵物的活動區域，除此之外，陷阱也要做得結實，不然的話就算獵物進了陷阱，也很有可能會跑脫。

......”

簡單與李原說了些東西，老梁便讓他自己先摸索著布置陷阱。

半個時辰后，李原手里抓著一雙長長的兔耳，提著一只雪白肥碩的兔子找到了老梁。

“你逮住的？”老梁有些驚訝，道：“運氣不錯...”

...

夜晚的大山更加靜謐。

他們的背囊很大，里面有防風防水的帳篷，在山里過夜也完全不是問題。

坐在帳篷外的雪地上，李原抬頭望向天空，天空里卻沒有任何星光，只有極厚的云層。

但周圍的雪地太過白亮，視野幾乎沒有什么影響，依舊可以看得見很遠的地方，而且非常清晰。

偶爾能夠聽見一些野獸的凄厲嘶吼，的確有些震懾人心。

這種感覺也還算不錯。

但他想要的不是這些。

他依然想要看清楚這整個世界。

...

接下來半個多月的時間，李原一直跟著老梁在山里度過。

偶爾會遇見一兩只大型的猛獸，但老梁面對這些極有經驗，弓箭與獵刀使用出神入化，并沒有出現什么意外。

期間也遇到過其他的獵戶，但老梁與他們只是遠遠地吆喝一聲打個招呼，便各自離開忙活自己的事情。

在天空越發陰沉，風雪漸大的時候，老梁決定回去。

李原也沒有反對。

暴風雪真的要來了。

而這段時間里，他學了很多東西，并且大多數都學到了精髓，就連老梁也有些吃驚。

至少現在，他不容易餓死在大山里。

回到樊城的時候，李原又有了另外一種感受。

就好像是外出勞累半月，回到家的感覺。

感受著周圍人聲鼎沸，李原終于覺得寧國有了些生氣。

但這依然無法改變他離開的決定。

...

在老梁家里一起吃過午飯，李原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留下了身上的大部分銀錢，然后離開。

回到客棧，他便開始準備東西。

暴風雪就要來臨，但對他來說與平時的風雪應該沒有太大的區別，反正他也不怎么在乎。

就算是死在暴風雪里也行...

他并不打算在這里停留太久，這兩日他便會動身離開。

那把獵刀已經還給了老梁，所以他現在需要自己備著一把，除此之外，弓箭與制作陷阱的東西也是必不可少的。

這些東西在樊城很容易便可以買到。

現在他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準備出發。

......

站在窗邊，任由寒風灌進房間，李原長發舞動，厚重的棉袍也被風吹得緊貼著身體。

望著窗外遠處陰沉的世界，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很多事情。

意外來到這里，然后被姜老先生所救。

緊接著成為了寧城書院的書畫先生，認識了更多的人，以及他的學生們。

之后，便是枯燥無味，日復一日的生活。

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酒葫蘆，李原想了想，還是收回了目光。

等到離去的時候，他會找個地方，把葫蘆埋了，就讓它留在這里。

一旦踏上了旅途，他便不再需要酒這種東西。

......

幾日后。

樊城城門處依舊有人來往。

但絕大多數都是從外面趕回，躲避即將到來的暴風雪。

狂風夾雜著雪花呼嘯，天空也更加黑暗了一些，若不是雪地白凈，恐怕此刻白晝已經如同黑夜。

李原背著巨大的行囊站在城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獵人們不斷從自己身邊經過，匆匆往自己家里趕去。

他面向著城門，隨后邁出腳步，逆著人潮出了城門。

走出數十米，他停下腳步，然后回過頭望著樊城。

寧國，對他來說是來到這個世界的故鄉，也是監禁他數年時間的一個囚籠。

如今離開，心中總是有些復雜的情緒。

這里的人和事，或許以后再與他無關...

李原想要把樊城的這面城墻畫下來，但此刻的風雪實在太大，就連紙張也根本無法攤開，只能作罷。

他就這樣站著，任由冰冷的風雪刮過臉頰，許久之后，他嘴角微揚，隨后轉身邁出腳步。

他離開了。

這一刻，他感覺心中從未有過的輕松。

模糊的天地間，他的身影孤單瘦弱。

也是在這一刻，風雪鋪天蓋地而來，就好像整個天空傾覆。

嗚鳴聲如同天地的哀嚎，瘋狂到了極致！

天空昏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