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很安靜。

蘇芊兒站在水潭邊上，望著里邊的兩只魚兒，又看了看李原的屋子，臉上神色有些許呆滯。

寧冬夜與凌詩語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

如今李原先生又去了什么地方呢？

沉默站立了會兒，蘇芊兒又看了看在水潭里歡快游動的兩只魚兒，她抿了抿唇，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院子。

.....

“客官，您的茶。”

客棧二樓，李原坐在最靠窗的位置，望著外面雪白一片的景色，懷里還是抱著自己的酒葫蘆。

小二放下一壺茶，見李原沒有反應(yīng)，便急忙離開了。

實際上李原以前并不喜歡喝酒。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酒并不是什么好東西，直到來到這里之后，他的這個想法很快轉(zhuǎn)變。

經(jīng)歷過許多事情之后，還能夠喝一大口酒，真是人生的一件幸事。

至于茶，他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碰觸過了。

從窗外收回目光，望著桌上的陶制茶壺，他伸手提起，然后將茶水倒進(jìn)杯子里。

微黃的茶水冒著熱氣，纏繞著一絲獨特的清香。

盯著這杯茶看了許久，他伸出手端起茶杯，嘗試著抿了一口。

略微有些苦澀，過后便是一絲甘甜。

茶與酒不同。

酒醉人，而茶讓人心靜。

一杯過后，李原的心也沉靜下來，認(rèn)真思索了會兒，怎么樣都覺得自己離開的決定是正確的。

離開寧城一日時間，中途在這家客棧休息一晚，這里算不上是一座城，只是城外的一座鎮(zhèn)子。

他并沒有在此停留多日的打算，喝了些茶，便帶上東西離開了客棧。

寧國最南邊，最鄰近原始森林的一座城，叫做樊城。

或許直到那里，他才會稍稍停留會兒。

停了兩日的大雪又開始落下，李原背著一個行囊，拿著葫蘆，依舊沒有打傘。

道路兩旁種著柳樹，不知是品種獨特還是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寧國的氣候，此刻被白雪覆蓋的枝條依舊翠綠，垂落在路邊的池塘中。

偶爾會有一只魚兒浮出水面，啄一下柳葉，然后忽地擺尾離去。

看著這一幕，他想起了自己院子里那兩只剛來不久的魚兒，進(jìn)而想起了消失的凌詩語和寧冬夜。

李原終究還是好奇。

凌詩語和寧冬夜兩人忽然消失在寧城，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

雖說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或許并不會令人意外，但他總是有些在意。

還有那一日看見的金光。

就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觸及到前方的一道身影。

抬頭望去，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是一個劍客。

他的身上披著一件灰色的斗篷，懷里抱著寬厚的大劍，步伐很穩(wěn)，每一步踩進(jìn)雪里，都會留下深深的腳印。

李原總覺得他有些奇怪。

仔細(xì)想了想，他才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

他的衣著與寧城人大不相同，完全是另外一種風(fēng)格，也導(dǎo)致他的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zhì)。

或許這就是劍客。

可是在寧城，他從來就沒有見過劍客，按理來說，整個寧國應(yīng)該也沒有劍客存在的必要。

寧國是一個和諧到極致的地方，除去家用的刀具或是靠近寧國邊緣與森林交界處，那些獵人的工具，根本就不會出現(xiàn)什么利器。

而這里卻出現(xiàn)了一個劍客，看著有一種獨特的霸道。

這時候，前方的那位劍客停下腳步，頓了片刻，轉(zhuǎn)過身來。

李原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也更加看清楚了那把寬厚的大劍。

棱角分明的臉上有些烏青的胡渣，帶著些滄桑的痕跡，那把大劍被布條包裹著，裸露的地方看得到一些古怪的紋路，有一種古老的味道。

人與劍，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歲月的氣息。

除此之外，他很平靜。

隱約也能夠感覺到一些君子之氣。

“大雪漫天，閣下為何不打傘？”那位劍客望著他，微微一笑，率先開口。

李原覺得有些好笑。

“你也沒有打傘。”

那位劍客點了點頭，說道：“此間風(fēng)雪于我而言，不足掛齒。”

“風(fēng)雪于我而言倒是有些許寒冷。”李原笑了笑，說道：“但我沒有心思去理會。”

那位劍客面帶微笑，略一思索，隨后露出一絲笑容。

與原先嘴角上揚的微笑不同，這絲微笑帶著些許莫名的意味。

“還有什么事情是比躲避風(fēng)雪更加迫切的？”劍客說道。

“安逸久了，有些乏味。”李原說道。

“交個朋友？”劍客望著他，抱拳笑道：“在下司空野。”

“李原。”

“你會喝酒？”望著李原的葫蘆，司空野有些興趣道。

李原笑了笑，只是點了點頭。

“閣下是寧城人？”

“是。”李原打量著這位名為司空野的劍客，那種感覺更加古怪。

“寧城...不，整個寧國都是一個不錯的地方，如其名一般很寧靜。”司空野說道。

李原向前走了幾步，走到司空野旁邊。

這時候司空野也邁出腳步，兩人一同在大雪里前行。

“寧靜得有些可怕。”李原說道。

在他的感知里，這里越發(fā)像是一座死城。

“也是。”想了想，司空野笑著點了點頭，沉默了會兒，說道：“待的時間長了的確如此，但偶爾感覺真的很不錯。”

李原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概懂了，又有些疑惑。

“司空兄是哪里人？”李原看了他一眼，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

他想說，寧國應(yīng)該是不會有劍客存在的。

但總無法排除一些例外。

“四海為家，忘了。”司空野笑著說道。

李原點了點頭，聽著這句話，發(fā)覺有些不對勁。

隨后猛然間，他愣住了。

“四海為家？”李原轉(zhuǎn)頭望向司空野。

“不錯。”司空野沒有在意，點了點頭。

“司空兄，什么叫做海？”壓抑著心中的震動，李原平靜問道。

寧國只有大湖，是不會有海的。

司空野聞言稍稍一愣，隨后釋然，笑道：“便是巨大的鹽水之湖。”

李原收回目光，隨后一陣沉默。

“司空兄。”

“何事？”

“你見過這個大湖？”李原轉(zhuǎn)頭問道。

“沒有，只是忽然想起在何處聽說過。”司空野微笑搖頭。

李原點了點頭，隨后陷入沉思。

這個世界，與前世的世界一樣，都有無數(shù)未知的東西，甚至相比之下，這個世界要更加陌生。

李原認(rèn)真想了想，最終得到一個答案，自己要尋找的東西，若是要用語言表達(dá)，可能就是世界的本質(zhì)，以及生命的意義。

前世為了生存已經(jīng)拼盡全力，沒有多余的心思去追尋那些看著沒有意義的問題答案。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他很閑。

閑到發(fā)慌。

“對了，李原老弟既是寧城人，此刻冒著大雪是準(zhǔn)備前往何處？”司空野忽然問道。

“樊城。”李原回道。

“據(jù)我所知，樊城已是寧國最南方，從寧城徒步前往，至少需要一月時間，再往南去，便是一片無盡的原始叢林。”司空野忽然想到李原剛才說的有些乏味，忽然一笑，問道：“李原老弟是前去賞景散心？”

寧國雖小，但那是相比于整個世界。

靠近原始森林的樊城，風(fēng)貌與繁榮的寧城又大有不同，而在寧國，也有些人喜歡四處游歷，見識一些另類風(fēng)景。

只是李原望著他，卻沒有急著回答，只是沉默，而后搖了搖頭。

他當(dāng)然不是前去賞景散心。

司空野見狀，也稍稍沉默了會兒，隨后臉上的神色逐漸有些吃驚：“你...準(zhǔn)備離開？”

李原稍稍一怔，隨后點了點頭。

他當(dāng)然知道司空野所說的離開就是離開寧國，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也沒打算對司空野隱瞞。

這沒有任何意義。

司空野神情復(fù)雜，重新回味了一下李原剛才所說的那些話，逐漸覺得明朗起來。

“李原老弟。”司空野停下腳步，神色認(rèn)真，再度抱拳：“佩服！”

李原看著他，知道他是認(rèn)真的。

“你知道寧國之外，再往南方去，還有什么嗎？”司空野抬頭望向南方的天空，那里也是厚厚的一層雪云，看不清任何東西。

“我不知道。”李原搖頭，說道：“只是聽說是數(shù)十萬里的原始森林。”

“離開寧國，往南方去，你可能會死。”司空野說道。

“我決定離開，就沒有想過活著回來。”李原笑了笑，說道。

“很多東西你還不明白。”司空野搖了搖頭，看著李原，神色里已經(jīng)有些惋惜的意思，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太多的事情。

對于寧國的普通百姓來說，這真的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司空野沉默著，然后望了李原一眼，忽然說道：“在寧城或許真的很安逸，而離開寧國，往南方去，你或許會遇到很多致命的危險，在一些強(qiáng)大的東西面前，你沒有還手之力，甚至連逃跑都無法做到！”

“你說的東西是什么東西？”李原笑了笑，沒有太認(rèn)真。

司空野搖了搖頭：“你不會懂的。相信我，與你所謂的乏味比起來，還是生命更加重要。”

“我覺得比生命重要的事情有很多。”李原忽然認(rèn)真說道：“繼續(xù)待在這里，才是真正的死了。”

司空野一愣，望著李原，神色逐漸凝重。

“多謝！”司空野再次抱拳，微微躬身。

李原覺得莫名其妙：“什么？”

司空野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

“李原老弟，接下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你我就此別過。”司空野抱拳說道：“你我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李原同樣抱拳回道。

幾日時間，李原與司空野同行，也算已經(jīng)熟識。

司空野的確是一位劍客，不僅僅因為他抱著一把劍。

而是他的言論談吐，以及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的那種俠義之氣，讓李原感覺非常不錯。

與那些影視劇里面的劍客不同，司空野就在他眼前，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感知才更加真實。

司空野是非常值得結(jié)交的一個人！

“可惜，若不是我有急事要去處理，或許可以與你一同離開。”司空野面色略帶惋惜道。

李原笑了笑，說道：“此去路途遙遠(yuǎn)，且無歸期，司空兄珍重。”

司空野點了點頭，說道：“一切小心為妙。”

李原點了點頭，隨后將手里的葫蘆遞給了他。

司空野接過葫蘆飲了一口，然后還給李原。

“李原老弟，珍重！”

說罷，司空野仰天大笑，轉(zhuǎn)身便走。

李原站在原地，望著他逐漸遠(yuǎn)去的身影，感覺心情不錯。

隨即收回目光，繼續(xù)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