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余宏壯莫名其妙，問道：“什么傳說？”

武黎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們黃泥村從數百年前開始就流傳下來一個說法。”

“我爺爺曾經告訴過我，據說我們的祖先就是來自一個叫做寧國的地方，那個地方很遠很遠，遠到根本就走不到那里，而這片大森林里，除了我們黃泥村之外，還有其他一些村子，也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但是寧國，真的只是一個傳說，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有寧國的人到這里來，其他村子的人我還見到過。”

武黎的聲音很低沉，也有些微弱，應該也是極少與人交流的原因。

聽著武黎所說，司成志等人面面相覷。

“或許離開的時間真的很長了，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東西，居然就成了傳說。”司成志望著武黎，又看了看空蕩蕩的院子，覺得他有些可憐：“我們真的是從寧國來，寧國在這里的北方，的確要走很遠的距離。關于這一點，我們沒有必要說謊。”

武黎抬起頭，神色怔怔地又一次開始打量李原六人。

很長時間后，他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說法。

“寧國...寧國是真實存在的？”武黎口中喃喃著道：“寧國居然是真實存在的...寧國居然是真實存在的...”

他看著有些激動，呼吸急促地望向司成志，說道：“你們沒有說謊？你們說的是真的？你們...你們真的是從寧國來的？”

“真的，從寧國來。”司成志點了點頭，露出一絲微笑，說道：“我們也沒有想到寧國在這里居然成了傳說。”

“居然是真的，寧國居然真的存在。”武黎似乎認知受到了極大的沖擊，隨后很快又皺起眉頭：“不對，傳聞里，寧國是非常好的一個地方，不愁吃穿，也沒有危險，有很多人，那是一個非常好的地方，如果你們是寧國來的，為什么要離開？你們要去哪里？”

“原因...”司成志搖了搖頭，說道：“你或許不明白，我們離開寧國，也是有自己的想法。”

武黎沉默著，片刻之后，點了點頭，說道：“爺爺曾經說過，我們的祖先離開寧國，是為了探尋寧國之外的世界，你們真的從寧國來，也是因為這個吧？”

司成志笑著點了點頭。

武黎的神色依舊有些唏噓的感覺。

或許寧國的消息對他來說，比司成志等人看見他的存在還要具有沖擊力。

那是真正存在于傳說中的東西！

李原看著他，覺得他的世界觀已經受到了沖擊。

崩塌，然后重新構建。

他嘴角微揚，覺得有些趣味。

但沉默中，他忽然一怔，腦海中忽然浮現一個念頭。

仙人...也是存在于傳說中的...

想到這里，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

“你剛才說，這個村子叫黃泥村？”葉珂忽然問道。

武黎有些慌張，看著葉珂，目光又有些躲閃，慌亂地點了點頭：“是...是啊。”

看著他的樣子，葉珂覺得有些古怪，轉頭看了李原一眼。

李原望著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對于武黎來說，他一輩子或許都沒有見過女人，期待與渴望中帶著幾分畏懼，這很正常。

葉珂是一個清秀的姑娘，即便近一年時間都在山里趕路，但依舊沒有影響她的容貌與魅力。

葉珂覺得莫名其妙，瞪了李原一眼，然后繼續望著武黎，問道：“村子里的其他人呢？”

武黎神色一怔，搖了搖頭：“死了，有的被怪物咬死，有的老死了，現在村子里就剩我一個了。”

他的語氣里透著無盡的滄桑與凄涼，但李原沒有聽出絕望。

或許已經完全都不在乎了。

聽著武黎這個回答，即便都在意料之中，司成志等人還是略有動容。

整個村子，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死后，黃泥村或許便在這里消失了...

他一人在這里等死，死后帶走一切關于這個村子的消息。

甚至無需埋葬。

這是何等孤寂！

“那你就沒有想過去找一找寧國？”余宏壯接著道：“或者你就算不相信寧國的存在，但你說了見過其他村子的人，你也可以去找他們吧？”

武黎搖了搖頭，說道：“樹林里到處都是怪物，我也親眼見到過，一個人離開很難活下來，而且我不知道他們的村子在哪里。”

聽著怪物兩個字，余宏壯幾人也沉默了。

接下來，武黎告訴了他們一些東西，但大多數關于寧國的事情，都只存在于傳說中。

或許一代一代傳下來，寧國也逐漸在他們口中變得模糊起來。

又或許為了生存下來，他們已經顧不得任何事情。

而他口中的那些村子，傳聞里也都是從寧國走出，散落在各個地方。

這時候，司成志等人開始相信他們所知的一些傳說。

他們也明白了在武黎的認知里，寧國是怎樣一個存在。

真的是傳說中的地方。

...

片刻后，武黎進屋做飯，梁七二也跟進去幫忙。

司成志與余宏壯坐在一邊，沉默地想著事情。

葉珂望了李原一眼，或許心中有許多感慨，想喊他一聲，卻又不知道說些什么。

李原便起身走到院門口，然后發現柳恒坐在一處土堆上，望著不遠處的樹林發著呆。

“還在想那些事情？”走到柳恒身邊，李原平靜道。

柳恒轉過頭望了他一眼，神色看著也很是憔悴。

“李原先生。”他回頭繼續望向來時的樹林，說道：“你覺得死亡之后，他會去哪里？”

“不清楚。”李原說道：“或許他會在另外一個世界過得很好。”

柳恒聽著，沉默許久。

“子安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害死了他。”柳恒咬了咬牙，有些痛苦地抱著腦袋，布滿血絲的眼中有些悔恨：“是我一時沖動，非要拉著他來的，本來他可以在晏城過得很好，本來他...”

柳恒有些說不下去，開始哭泣。

李原平靜地望著他，說道：“不是你拉著他來，而是他自己的想法。”

“況且，人都會死，他只是先我們一步。”李原輕嘆一聲，說道：“離開寧國，所有人都應該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我們也一樣。”

“可是...可是他比我先死了！他比我先死了！”柳恒語氣有些急促，低聲咆哮道：“我應該跟他一起死的，不，不對，我應該替他去死，該死的是我，他說過的，他還有很多東西都沒有看到啊...”

“你也有，不是嗎？”李原說道：“你跟他是一樣的。”

“事實上，你們倆人只要有一個人還活著，就都活著。”李原忽然笑著道。

柳恒一愣，轉頭望了李原一眼，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讓我一個人坐會兒吧。”

...

菜有些少，但武黎的手藝還是非常不錯。

長時間在森林里吃著腥膻的肉，早就已經膩了。

那兩盤蔬菜對他們來說才是最美味的東西。

“葉...葉珂姑娘，你多吃些。”武黎目光躲閃著，小聲說道。

“謝謝。”葉珂笑著點了點頭。

武黎嘿嘿笑了笑，抓了抓腦袋，看著有些憨厚。

寧國是一個安逸祥和的世界，他的祖先離開寧國之后，對于后代的教誨也是深受寧國禮數影響。

即便是在這樣的深山老林之中，一個人存活至今，武黎亦是如此，沒有染上太多的野性。

又或許數百年時間太短，無法改變太多的東西。

他不愧是一個寧國后代。

武黎忽然間想到了什么，轉頭看著司成志，問道：“對了，今后你們是作何打算？”

司成志轉頭看了看李原幾人，然后又望向武黎，說道：“我們不會在這里待太長時間，或許過幾天時間就會繼續出發，往南方走。”

武黎神色微微一滯，看了看李原等人，欲言又止。

司成志微微一笑，說道：“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

整個黃泥村只剩下了武黎一個人，那種孤寂與恐慌是常人無法想象到的。

至少司成志覺得武黎與其一個人留在這里，不如跟他們一起上路，至少還能有個伴。

只是他沒有想到，武黎沉默了會兒，卻是搖了搖頭。

看著眾人，武黎的神色略有些悵然，說道：“我就不跟你們一起去了。”

武黎沒有解釋原因，司成志也便沒有再多問，只是點了點頭，低頭吃飯。

李原望了他一眼，稍稍想了想，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無論是出于什么原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無法強求。

就像是寧國的其他人，也必然不會理解為何他們要離開寧國，前往那完全不知狀況的南方。

......

休息了幾日時間，司成志等人決定繼續動身。

這時候，梁七二留了下來。

望著葉珂，武黎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只是神色間稍有些遺憾。

對他來說，或許一眼便是一輩子。

但他明白自己無法干預葉珂的選擇。

況且這幾天時間，他也能夠看出，葉珂對他沒有任何意思。

她的心思在遠方。

“七二，你真的已經決定好了？”望著武黎身旁的梁七二，司成志面帶微笑，沒有一絲責怪之意。

這是他的選擇，任何人無法干涉。

梁七二早就已經說過想要回去，在這近一年的時間里，恐怕神經緊繃，時刻都處于極度壓抑的狀態下。

廣子安的死對他來說更是一個極大的沖擊。

此刻找到一個能夠落腳的地方，對他來說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至少還能夠跟武黎一起做個伴，不說過得多好，能安穩度過一生便可以了。

看著司成志等人，梁七二沉默會兒，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已經決定了留下來，不再前行。

與他一同留下的還有他的獵刀與弓箭。

他的旅程已經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