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過去，那頭怪物沒有再出現。

柳恒逐漸冷靜了下來，但執意要埋葬廣子安的尸體。

于是眾人合力挖了一個坑，用獵刀砍下略粗的樹木，簡單做了一塊墓碑。

李原用帶著的匕首刻了字，然后插在了墳上。

默哀許久，柳恒才失魂落魄地背上了廣子安的東西，邁出腳步，什么話也沒有說。

司成志等人沉默地望了一眼墓碑，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臉色逐漸平靜下來。

只是眼底深處，有些東西始終無法消散。

而梁七二，眼見了這一幕之后，他的眼底又添上了幾分恐懼。

...

就在他們離開不久，廣子安的墳墓邊，那道碧綠的身影逐漸浮現。

它的嘴角依舊帶著嘲弄的笑意。

很快刨開墳墓的泥土，看著那具尸體，這頭怪物仰頭露出一個微笑，然后一爪撕裂他的衣服，咬了下去。

......

天空變得昏暗，不知何時淅淅瀝瀝開始下起了小雨。

一路上，柳恒始終都是沉默。

他的神色極度壓抑，望著周圍，手里緊緊握著獵刀。

他的眼神里滿是仇恨與憤怒！

其他人的心情狀態也很糟糕，但不得不時刻注意周圍的情況。

廣子安的死很意外，很突然，根本就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機會。

離開寧國幾個月的時間，一個志同道合的同伴，就這樣死了，永遠留在了這片樹林里...

而他們也明白，接下來的時間里，意外隨時都有可能會發生。

只是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

或許所有人都會死，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看著沉默的柳恒，李原與葉珂相視一眼，誰都沒有上前安慰。

因為這時候，安慰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會讓柳恒更加痛苦。

再者，他們也不了解柳恒與廣子安之間的情誼究竟有多深厚，勸慰不得。

李原更是如此。

柳恒極度悲傷，司成志與葉珂等人或許也相差無幾，而梁七二或許更是恐懼。

但他的內心除了稍有觸動，沒有別的情緒。

他的目光在南方更遠處，對于身邊的這些同伴，幾個月的時間下來，卻依舊沒有太多的了解。

更談不上什么情感。

主要是在他看來，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哀傷沒有太多必要。

或許他也沒有發現，自己的大腦快要被麻痹了。

他逐漸變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或許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他已經失去了這些東西...

就算是自己的死亡，也沒有什么好值得悲哀的。

若是說有，便是沒有看透這片世界，沒有看透生命的意義，但給他再多的時間，這些問題或許也不會有答案。

想到這里，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忘記了許多事情。

前世的一些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模糊，快要成了一個模糊的夢。

他快要融入這個世界了。

就像是新生兒，只是他來到這個世界沒有哭。

哭的都是別人。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曾經聽見很多人為他痛哭哀嚎，他也知道那是他曾經的親人。

如今他感覺自己對這個世界來說，或許是個意外。

來到這個世界，他沒有經歷過嬰幼兒的時期。

若是有的話，或許等到他意識健全，不再哭泣，可以與人交流的時候，關于前世的東西就忘了干凈。

今后只會出現在夢里。

那時候他就與葉珂他們一樣，真正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人。

這時候，一個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輪回或許真的存在。

廣子安死后，或許帶著記憶，哭著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成為一個新的生命。

然后在他無法與人交流的那段時間里，關于這個世界的記憶逐漸消散，隱藏于夢境中，變得不再真實。

這么說來，或許在不同的一片時空里，他重生了。

就像自己一樣。

他的心情愉悅了許多。

走時所有人都在哭，唯獨他在笑；

來時所有人都在笑，唯獨他在哭。

這邊送走，那邊迎接。

不知道廣子安的到來，會給他們帶去多少歡聲笑語。

這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

...

緊張之中，眾人減緩了前行的速度，身體也靠近了許多，時刻都在注意周圍的風吹草動。

對他們來說，這也是一種精神上的極端消耗。

沒有人認識那頭怪物，沒有人見過。

更加沒有人了解它。

不僅僅是它可能會再一次，突然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帶走其中一人的腦袋，這片叢林里，對他們來說還有著無數未知的東西。

沒有人開口說話。

氣氛變得更加詭異起來。

好在接下來的路途里，并沒有遇見太多危險的東西。

偶爾遇見一些普通的野獸，都能夠合力擊殺。

時間漸漸流逝，那頭碧綠色的怪物就如同真的是意外一般，沒有再出現。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李原等人又往南走了不少路，但還沒有走出森林。

周圍的氣溫略有升高，地面上已經看不見積雪，周圍除了樹木叢之外，在看不見任何東西。

而在那些低矮繁茂的灌木叢中，則不知道隱藏著什么東西。

這段時間里，他們在雪原上的打獵經驗雖說還有些用處，但環境變化太大，獵物多變，也極難捕獲。

但總歸要漸漸熟悉了。

對于廣子安的死，除了柳恒之外，沒有人還有多余的心思去悲傷緬懷。

誰都清楚，他們或許即將面臨著另外一個生存困境。

食物和水對他們來說，隨時都可能短缺，對生命造成威脅。

就在這樣的狀況下，他們繼續往南，又堅持了數月時間。

離他們出發到現在，已經快要一年的時間。

此刻距離寧國多遠，已無法再估量。

......

清澈的溪流從林間穿梭而過，叮咚作響。

淺淺的水流之下全是圓潤的卵石，一陣一陣的小魚兒在水底穿梭。

梁七二和余宏壯兩人踩在溪水里，手上拿著一個樹枝編織的小網兜，想辦法捕捉那些魚兒，但它們的速度實在太快，半個時辰過去也才捕捉到十幾只。

柳恒則是坐在一旁，看著比梁七二還要木訥。

所有人都變得極少言談，平日里即便是休息的時候也是一陣沉默。

這么長時間過去，他們之間已經沒有太多的話可說。

只有葉珂時常問李原一些關于寧城書院與他在寧城書院教書畫的事情。

她似乎對這些都感興趣。

“抓緊時間吃些東西，然后繼續走吧。”司成志撥開灌木叢，手里提著一只不知名的獵物，語氣滄桑，看面色也很是憔悴。

他的年紀本就大了，這一年的時間里，也真的操了很多心。

看著面無表情的司成志，李原心中略有些感慨。

除去已經死掉的廣子安之外，時間剩下最少的，便是司成志了。

他已經五十多歲了。

但李原還沒有從他身上看到半點絕望，平日里都是一副沉穩平靜的模樣，似乎始終沒有改變自己的初衷。

他開始有些佩服司成志。

...

吃過東西，打了些水帶在身上，六人繼續出發。

數日后，穿出樹林，站在一片空曠的土地上，六人面面相覷。

不遠處的空地上有許多殘垣斷壁，看著都已經年代久遠，倒塌了也有很長時間，那些黃土墻上爬滿了一些綠色的藤狀植物，也布滿了青苔。

而在這些殘破到快要歸為塵土的建筑中，一座稍顯破落的黃土院子尤為顯眼。

雖說也已經極度破舊，但比起周圍的那些房屋來說，要好上很多。

“這里是...有人在這里居住過嗎？”葉珂神色怔怔地開口，這時候，其他幾人才回過神來。

李原只是望著這些建筑，心中生出某些想法。

“難道傳聞里，離開寧國太遠選擇定居的說法居然是真的？”余宏壯這時候也有些震撼。

近一年時間過去，他們從來沒有遇見過定居在外的寧國子孫，便很少再去想這件事情。

但如今這幅畫面呈現在他們眼前。

看著這些黃土建筑，雖然已被歲月侵蝕，但明顯便是有人居住過的證據。

當他們眼見的東西與久遠的傳說沾上邊的時候，他們再也難以抑制內心的情緒，臉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只是稍稍興奮之后，便只剩下凄涼的味道。

看上去這里已經空無一人...

真的是難以言說的一件事情，但他們的心中第一感受便是孤獨與空虛。

進而可以想到他們的未來。

迷茫，沒有目標或是終點。

就在他們心中生出這個念頭的時候，那座稍微完整些的院子里，忽然沖出一道人影。

他的手里握著一根長矛，神色極其狠厲。

然而當他看清楚面前的狀況時，忽然愣住，緊接著身體開始有些輕微顫抖起來。

司成志等人也愣在了原地。

......

破舊的院子里有一塊菜地，種著些不知名的瓜果，還養著幾只雞。

除此之外，便是一棵果樹，一張泥土桌子，幾個樹樁做成的凳子。

李原等人望著這個須發臟亂的男人，神色都有些驚奇與驚喜。

他們沒有想到這樣的地方，居然還有活人的存在。

但看周圍的狀況，也僅僅只有他一個人了。

李原有些佩服這個叫做武黎的男人。

在這樣一個地方，他承受的是何等的孤獨與不安？

給眾人倒了茶水，武黎深吸一口氣，一一打量著眾人，目光在葉珂身上停留許久，又落在他們的獵刀弓箭上，隨后移開。

“你們...從哪里來？”喉嚨滾動一下，他壓抑著自己的激動，言語間有些生澀的感覺。

或許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與人交流。

“寧國。”司成志平靜說道。

原以為聽見寧國，武黎或許會非常震驚。

但事實上，他只是稍稍一愣，隨后搖了搖頭。

“不可能，寧國只是一個傳說。”武黎堅定說道：“根本就沒有寧國這個地方。”

聽著武黎的話，所有人都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