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苦我們也樂意。”大麻花紅著眼說道。“我們心里高興。”
“皇子皇妃跟我們吃著一鍋飯,他們都沒說苦,你苦什么!”云兒白了一眼大麻花說道。
“我不是說苦,我是說,苦我也愿意。”大麻花急著解釋道。
徐子義看著大家說道:“皇子和老夫人說得對。只是一頭豬而已,不值得傷腦筋。是我太杞人憂天了。這只豬此時出現,只怕就是老天送來讓我們過年的,殺了它也是順應天意。”
“是吧?”皇妃笑道,“就是我一天的說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說的老天爺不好意思了:快給你們發一頭豬吧。”
大家都被皇妃逗笑了。
“有了這只豬,就不愁年夜飯了,你們是不是就不用打鳥了?”老夫人道。
“鳥還是要打的。一只豬夠吃多長時間?”大麻花說著對老夫人道,“老夫人要不喜歡吃烤麻雀,我今天打了兩只野鴿子,給老夫人烤一只,一只留著熬湯。鴿子湯可是大補。”
“哎呦我可不敢吃!”老夫人擺手不迭說道:“一個鴿子四兩肉,祖祖輩輩還不夠。我勸你們也少吃!”
大麻花笑。“我們只管眼下,哪里還顧的了祖祖輩輩。”
林子里鳥多,又從未遇到過捕獵的,不知道躲。因此撒子他們戰果頗豐,沒幾天院子里就堆了一大堆的死鳥。老夫人一看見就直說造孽。皇妃雖然嘴饞,但看著拿橫七豎八的死鳥,感覺十分不適,不敢再吃烤鳥宵夜了。
卻說云兒,自打有了這十幾顆白菜,就不再跟著皇妃出去了。每天白天把白菜放到院里墻根兒下讓曬著,一到下午太陽西斜,就又趕緊搬回屋里,也在墻邊立著,不往里面放。說凍過的白菜得慢慢醒著解凍,不能一下子放在熱處,容易壞菜。皇妃常聽人說壞菜了壞菜了,沒想到出處原來在這里。解凍后的白菜雖然沒有壞菜,但卻有一股酸腐味。皇妃聞不得怪味道,熏得受不了。讓云兒加快速度每天做飯多放白菜,趕快把它們消滅掉。看見云兒搬回一個大缸來,便問這是要做什么。“腌菜!”
云兒干巴利脆的說道。
“腌菜做什么?”皇妃雖然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但是家務事上一向都是聽云兒的,云兒也習慣了,想做什么也不跟皇妃請示,就自行其是。反正先說后說皇妃最后都是交口稱贊。所以,她也就習慣了先斬后奏。
“吃啊?”云兒一邊清洗大缸,一邊賣著關子道。
“那都是吃嘛,你還腌它干嘛?費事!”皇妃不以為然道。
“一來,凍過的白菜放不住,不腌容易壞。二來我們馬上有豬肉了,可以吃豬肉燴酸菜。三嘛,皇妃早就想要吃鹽湯土豆丸子,如今有土豆了,再一腌菜,不就連鹽湯也有了嗎?”云兒說著沖皇妃得意的一笑。
“啊真的?!腌白菜也可以有鹽湯嗎?”皇妃高興道,“那會不會太咸啊?”
“不會。”云兒道,“叫的是鹽湯,其實是酸的。再把腌的嫩黃嫩黃的白菜心切得細細的拌進去,酸溜溜的別提多爽口了。”
“再放些紅紅的辣油……”皇妃說著直咽口水,“那你趕快腌,這什么時候才能腌好啊?”
“放在火墻邊上,到了過年就能吃燴酸菜了。”云兒道。
“啊!生活多美好呀!”皇妃陶醉的捂著胸口道。“我們有一頭豬,還有酸菜,鹽湯,明年還有零碎……哎呀我太幸福了!”
“少在那里矯情了,丸子尿了,還不快來給換尿墊。”老夫人卡著小丸子的腋下提起小丸子來,對皇妃說道,看見皇妃手忙腳亂的又埋怨道:“哪有你這樣當媽的,一天的只顧撒野,把數月的孩子丟下眾人拉扯,自己連個尿墊都不會換!當心丸子長大不認你這個媽!”
小丸子正是學說話的時候,聽見老夫人說媽,他也跟著媽嗚媽嗚的叫。皇妃眉開眼笑的用童音跟他應和道:“誰說我們小丸子不認媽媽的?哦?我們小丸子都會叫媽媽了。再給媽媽叫一個,媽,媽!媽,媽!嗯,你怎么不叫了?是不是想不認媽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的,叫不叫媽媽?叫不叫?”
皇妃換成粗重的嗓門,一邊說一邊撓著小丸子,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要掙脫老夫人去找皇妃。老夫人用手點著小丸子的小腦瓜道:“真是個白眼狼,一天起來是誰給你喂吃喂喝的?人家一回來你就變樣兒了!”
皇妃抱著小丸子滿地溜達著,看著云兒把白菜一切兩半放入缸里,放一層撒一層鹽,很快就壓了滿滿一缸,然后用一塊油布蒙在上面。韶華在洗小丸子換下的尿墊。老夫人要求屋里不能有尿騷味,所以尿墊子不能攢著,得隨換隨洗。就連老夫人也趁著皇妃抱孩子的這點空擋,拿過針線筐來,給眾人縫補衣裳。就只有她,皇妃本人,無所事事的。逗逗孩子,跟云兒韶華說兩句閑話,愜意的很。沒有什么必須要做的事情,沒有非去不可的地方,一切都依她的心意而為。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就是小丸子都無需她操一點心,因為她知道就算她三天三夜不回來,也會有人,而且是很多人,把孩子照顧得好好的。比她在的時候還要好。所以她是真的真的覺得很幸福。雖然現在的生活跟以前在東府做皇妃時不能比,但皇妃卻感覺要比那時候幸福的多。以前在東府時是錦衣玉食,可那時候的東西對她來說沒有什么實際意義,她是吃過用過,穿過戴過,那么多的錦衣華服,那么多的珠寶首飾,充其量只是滿足了她的虛榮心,就像老夫人說的有它五八,沒它也四十。沒有一件是缺它不可的。現在她才知道了衣服的真正功用,不是為了好看,而是要實用。是一年四季都要有應季的衣物,在過年的時候一家老小都有新衣。——還有什么能比在過年的時候給一家老小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齊齊整整拿出一身新衣服更讓一個主婦自豪的事呢?皇妃想到這里把丸子又遞給老夫人,自去里屋翻箱倒柜。離開朝歌的時候,只聽說大荒山是苦寒之地,要多備冬衣,所以她拿的多是皮草大氅之類的。過年不用出門,她總得有一身在家里穿的衣服啊?可拿出那幾件她精挑細選出來帶著的精美重工的絲綢長裙,她又覺得太不合時宜了。奇怪自己那時候是怎么想的,怎么會做這么花哨的衣服,簡直就跟唱戲的一樣。可帶都帶來了,還是得穿,不然也沒有別的衣服。她看來看去,決定還是要拿出她的看家本領——爆改。首先得往短了改,在這屋里穿上這拖地大擺裙都不用掃地了。她看著那件衣服,她的所有衣服都是自己設計的,并不是傳統的樣式。可如今,她覺得還是傳統一點為好。在這荒山僻野,穿這么一件華麗禮服,她自己都覺得瘆得慌。所以她想把這件綢緞長袍改成一件齊膝的偏襟大襖,下面穿一條深色的褲子。這樣,既能中和衣服的華麗程度,又方便行動,看著還雅觀。這件七彩錦緞長袍用料太足了,裁下的衣料足可以再做一件衣服的。老夫人拿過來看看又丟開說道:“盡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連尿布都不能做。”
“怎么不能做嗎,這塊緞子多厚實呀,”皇妃問。
“哪有用這個給孩子做尿布的?那能吸水嗎。”老夫人道。
“那就留著做鞋用。”皇妃道。
“用它做鞋,”老夫人不屑道,“是用來看還是用來穿?”
“那就扔了吧。”皇妃賭氣道。
“可不能扔。”云兒忙過來說道,“這么大一塊料子,做什么不成。皇妃只管留著,日后總會用得上的。”
這以后,皇妃就不再出去了,每天坐在炕上趕制新衣。云兒和韶華做完自己的事情,也過來幫忙。幾天的功夫,衣服就大致有了雛形。皇妃穿上了讓他們看合適不合適。韶華說改的有些太短了,看著奇形怪狀的。皇妃說:“這是國風懂不懂!新中式!如今最時興的款式。穿起來又方便。你看你們那長裙子,下擺拖成什么樣了,都是讓火星子燙的洞。又臟又破的。這多好,穿著又整齊又精神。”
云兒和韶華互相看看。以前的衣服在這里確實不方便,可她們還是下不了決心,怕改出來穿不出去,把好好的衣服糟蹋了。皇妃看出了她們的心思,便搭了一條闊腿褲穿上。男人們收工回來,看見皇妃的新衣服,都眼睛一亮,說還到沒過年呢,就把新衣服穿上了。
“是啊,提前讓你們看看好看不好看。”皇妃故意伸出腿,讓他們看清自己腿上穿的是褲子。
撒子和大麻花都笑笑,沒有說話。只有小麻花說道:“好看好看。感覺就像過年了一樣,喜氣洋洋的。”
“誒!要不人們一年到頭只盼著過年,這紅春聯一貼,新衣服一穿,真是不一樣。”徐子義感慨道。
皇妃沖云兒和韶華擠了擠眼睛,意思是問她們看到了吧?
“這是出來的第一個大年。都穿的齊整些,討個好彩頭。”老夫人說著對撒子他們道,“你們幾個也收拾出一身衣裳來,讓她們及早給拆洗干凈,正月里穿。”
“我們就不用了吧?”大麻花道,“在府里時我們也就這樣。”
“今時不同往日。”老夫人道,“那時你們穿不穿不打緊。如今大家一個鍋里攪稀稠,凡事自是要相偕著才好,豈能讓你們這般衣衫襤褸的過年。”
又對云兒和韶華說道:“這幾日你們就辛苦一些,把他們那屋的衣服被褥都漿洗出來,我老婆子幫著你們做針線。”
“不用勞動老夫人,我們兩個就行。”韶華忙說道。
“嗯。都辛苦一年了,好好過個年。”
豬什么時候殺都可以,但放在小年殺。殺豬便有了一種意義。新衣服什么時候都可以穿,但非等著過年穿,新衣服和年就都有了一種特殊的意義。有了一種盼頭,奔頭。他們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沒有法律約束,沒有社會的限制,更沒有世俗的眼光和評判,他們做什么,怎么做,全憑自己的心意。過不過年,甚至過不過這個日子,都只是他們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旁觀。但是老夫人的堅持,讓他們感覺自己還是在舊有的體系之內,還在時間的范疇之內。朝歌二十三過小年,他們也是。朝歌過新年穿新衣,他們還是。這讓他們覺得還是和這個世界有牽連的,不是一個個放任自流的野人。
女人們一下子忙活起來。韶華說現在拆洗被褥太早,應皇子他們還在砍樹,而且屋子還沒有打掃,洗出被褥不等過年就臟了。于是她們抓緊時間趕制自己的新衣服。看到男人們和老夫人都沒有什么異議,云兒和韶華,便也拿出一件衣服,要改成皇妃的樣式。三個人分工合作,皇妃在里屋炕上裁剪,云兒在外屋炕上粗針大線把衣服先合套起來,韶華坐在爐子邊的小板凳上,進行最后的縫合。老夫人在后炕釘了一根橛子,橛子上拴著一根布繩,另一頭拴在小丸子的腰上。小丸子現在爬的飛快,這樣就不怕掉在地上了,也不會干擾她們。只要給他個玩具,就一個人在那里玩。老夫人騰出手來,也幫著做些零碎的小營生。
撒子他們要回來的早,就在院子里清理那堆死鳥。跟大麻花兩個一個褪毛,一個清理內臟。鍋里不住燒著水。徐子義身兼兩職,除了接替大麻花一趟一趟的往回挑水,抽空還要燒火劈柴。應皇子則還是領著小麻花往回拉柴火,拉回來硬柴碼的整整齊齊放一堆,夜里燒爐子用,細的樹枝另放一堆,平時做飯用。
沒有一個人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