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少吃無燃啊?”皇妃問。
“就是,”應皇子低頭說道,“沒有吃的,沒有燒的。”
眾人一時都沉默下來。
“哎呀!”皇妃拿出高八度的聲音,故作輕松的說道,“我們這后面是大森林,前面是大草原,軟柴硬柴取之不竭,還有吃不完的雞肉兔肉。怎么能叫少吃無燃呢?”
說完看著眾人又道:“今年的困難只是暫時的嘛,等我們明年種上了莊稼和零碎,那不就什么都有了?到時候人精馬壯,就是想偷偷溜回集鎮也不是沒有可能呀?你們還愁什么?”
撒子勉強笑笑。皇妃畫的大餅再好,那也充不了眼下的饑。明年再是豬羊滿圈米面滿倉,也不能拿來做大年初一的餃子呀。現在說的是眼下怎么辦,這離過年還有二十多天呢,這期間吃什么?還有年三十到正月十五,總不能天天就吃百鳥宴吧?因此他是越想越覺得悲觀。
撒子是眾人的智多星,大家一向以他的馬首是瞻。如今見他跟應皇子都是愁眉苦臉的,也都跟著發起愁來。任皇妃再怎么說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還是垂頭喪氣的。吃過飯各自去了。
云兒還是跟著皇妃去挖土豆。雖然走過一回了,可還是不住的往兔子洞里陷,短靴里灌的都是土,她不住的脫下靴子倒,嘴里罵著該死的野兔。皇妃走在前面暗笑。可沒走幾步,她也尖聲叫了起來。嚇得云兒忙趕過來連聲問著怎么了。皇妃背過頭去抬起一只腳來,讓云兒看。“我懷疑我踩到屎了。啊哈哈哈……”
“這里哪來的屎嘛。”云兒說著去看,還沒等低下頭去,就哇的一聲也背過頭去,“就是屎!肯定是該死的大麻花來背土豆的時候……,這個不講究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那現在怎么辦啊?”一聽是大麻花的產物,皇妃更不敢回頭了,踮起腳來問云兒。
“皇妃你只管往前走,用草蹭,一會就蹭下去了。”云兒道。
“那不是更惡心?以后草都不能碰了”皇妃道。
“沒事的,皇妃,你貼著地皮蹭,就當是給草上肥了。”云兒說著用刨子刨下一把干草,丟在那堆屎上。
“多蓋一些,省的回來的時候再踩著。”皇妃道。
“哪用回來的時候,一會就凍住了。皇妃放心,踩不到的。”云兒道。
“那大麻花……”皇妃說著忍不住又一陣惡心,“回去那么久了,它怎么還沒凍住?我感覺還是熱乎乎的。”
“皇妃快別說他了,我們走吧。”
土豆只剩下一小塊沒挖了,皇妃就讓云兒挖土豆,她再去前面看看。在保證了絕不往遠走后,就一個人出發了。她看到前面好像還有一片空地,所以就照直向那里走去。到了才發現,什么都沒有,只是枯草倒伏了一大片,像是被什么東西壓倒了。她抬頭向四周看了看,什么也沒發現。她有些害怕,不敢再往前走,便原路折返。可說是原路折返,到底還是走偏了,走到了土豆地那片空隙的西側,她并沒有調整路線,想著反正到了空隙就行。走近了才發現,土豆地空隙旁邊還有一小片空隙,里面竟是十幾顆大白菜!白菜凍得鐵硬,也是半泡在水里,看下去就像是假的一樣。皇妃忙叫云兒,沒等著云兒答應,又跑過去。云兒見她慌慌張張的正要又問怎么了,被皇妃一把拉住過來。云兒看著那一片白菜也驚呆了。聽見皇妃問白菜凍過能不能吃,才回過神來,點點頭。
大麻花他們回來,看見堆在窗臺下的白菜,都問是哪里來的。皇妃便說是老天爺送來的。還說道:“我說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你們還不信!這不,我昨天說完,今天就找到了這些個大白菜,這下有餃子餡了吧?”
眾人都笑著點頭。這是卻見云兒厲聲叫道:“大麻花!你今天一早做什么好事了?!”
“我?”大麻花楞眉怔眼的問,“我做什么了?”
“你還裝!”云兒跺腳道。
徐子義笑著搖頭,“云兒這丫頭越來越潑辣了。”
幾個人一邊笑一邊拍打著身上的塵土,回屋去了。丟下大麻花一個面對著橫眉冷對的云兒,結巴著問:“我,我到底怎么了嘛?”
“你,……”云兒說不出拉屎這樣的粗話,可又不甘心就這么放過這個不講究的人,便拐了個彎兒說道,“撒子哥早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怎么就不聽?撒子哥為了明年種地想盡了辦法,你怎么就不能跟撒子哥學學?”
大麻花一聽云兒教訓自己原來是因為撒子,再聽云兒一口一個撒子哥,當下也火了,道:“他是他我是我,我跟他學個什么勁兒?!你看著他好去跟他說去,少在這里教訓我!”
說著怒氣沖沖的回屋去了。
云兒被大麻花搶白,氣的兩眼淚。頓了頓腳也回了屋。
屋里,大家都在專注的聽皇妃講述發現大白菜的經過,誰也沒注意到他們兩個神色有異。皇妃是個講故事的天才,再簡單的事情也能被她描述的繪聲繪色。不過是無意中走偏了發現了白菜地,卻被她形容成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冥冥中有一種力量指引她找到了那里。十幾顆大白菜,還有五六筐凍土豆,他們的糧倉一下充實了許多。撒子也是首戰告捷,一出手就打了半袋子鳥,都凍在外面。只留下十幾個麻雀,等爐子燒旺了,便丟進去幾個趕緊蓋住爐蓋,就這樣屋里仍是一股燎毛味兒。老夫人皺著鼻子坐到了后炕。燒出麻雀來,撒子像剝土豆皮一樣剝去燒在一起的皮毛,遞給老夫人。老夫人卻說什么也不吃。也不讓給丸子吃。饞的小丸子哈喇子直流,要掙脫老夫人去跟他們要。說實話,皇妃也覺得這樣很殘忍。可架不住嘴饞,硬著頭皮吃了一個。雖然沒有任何佐料,甚至連內臟都沒有清理,可吃起來卻一點也不腥。反而有一股特殊的香氣。不禁吃了好幾個。
吃完收拾完了,老夫人才說道:“往后你們再吃這些,就到你們那屋吃去,我老婆子受不了這股子味道。”
老夫人從來不會掃人的興,所以,大家都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吃飽肚子的好心情卻一點也沒受影響。并且這頓烤麻雀,激發了所有人打鳥的熱情。——比起烤土豆來說,烤麻雀不是好吃的不是一點半點,而且還是無限量供應,想吃多少有多少,以后還怕餓肚子嗎?
第二天一早,云兒去取土豆,準備做飯。剛走到放土豆的圍墻后面就大叫起來:“不好了!有賊進來了!”
應皇子他們聽見了忙出來看,只見土豆上面蓋著的草簾子被丟在一邊,原本堆得整整齊齊的土豆散落了一地,被啃的亂七八糟。
“籽種!”撒子叫了一聲忙沖到馬圈去看,看見馬車還在,車門也拴的好好的,這才放下心來。出來時才看見院門大開。
“夜里是誰拴的門?”撒子陰沉著臉問。
“我呀。”大麻花看著撒子道。“怎么了?”
“你去看看!只用那么兩根草能拴的牢門嗎?!只是圖省事!還好籽種沒被糟蹋,若是……”
還沒等撒子說完,大麻花就高聲道:“你拴的牢你怎地不去拴門?夜夜不是我就是徐大哥,凍得手都伸不直,你還教訓起人來!”
“你!”撒子沒想到大麻花反應這么激烈,噎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徐子義見狀忙道:“俗話說門鎖只能防的住君子,防不住小人。他要偷你,你門拴的再牢也不管事。好在籽種沒事,權當吃一塹長一智了。”
“都怪你!”小麻花也在小聲的埋怨他哥,“好好的一大早起說什么賊,看把賊招來了吧!”
“我怎地看著這不像是人所為?”應皇子看著地下被啃的半半拉拉的土豆說道。
“確實。”徐子義也道,“要真是人所為,那這人可真是夠口潑的。”
被他們這么一說,撒子和大麻花也走過來細看。大麻花循著土豆散落的方向走去,突然叫道:“你們看這是什么?”
應皇子他們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灘屎。
“這是豬糞!”撒子很肯定的說道。
“對對對是豬糞!我太熟悉這個味道了!”大麻花激動的說道,“肯定是野豬!吃飽了應該走不了多遠,我這就去把它抓回來!”
“對!肯定是在前面草灘里睡著呢。小麻花快去找繩子!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回去燒水!”撒子一連串的說道。
被呵斥的云兒看著地下的那灘豬糞喃喃自語道:“啊?原來這是豬糞啊?”
“那不是豬糞還是我的啊?”大麻花還記著昨天的仇,恨恨的說道。
云兒自知理虧,忙回屋燒水去了。
一聽說有野豬,皇妃簡直要跪拜上天了。她才說完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老天爺就給他們送來了又是白菜又是野豬。他們這還用愁什么!
終于有了最盼望的豬肉。他們反倒舉棋不定了。幾個人分成兩派。一派以撒子為首,主張立即殺掉,一來可以救急,今冬明春不愁沒吃的了。二來,野豬野性重,不好管理,萬一沖撞了人,或者撞開圍欄跑了,再想逮回來就費事了。還有就是留著它就得天天喂,喂不好就會掉膘。他們現在都沒吃的,拿什么喂它?豬又不像馬和羊,吃草就行。徐子義主張養著,說就這一頭豬,再大它也是有限的,吃完了就沒了。不如留著它繁殖,如此可以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繁殖?哼!”大麻花笑,“光靠這一頭豬怎么繁殖?還子子孫孫無窮盡。真是……”
覺得自己這話有點重了,便沒有說下去。他倒不是向著撒子,只是單純覺得徐子義這種書生氣的想法很不靠譜。
“不能繁殖,那這頭豬是哪里來的?”徐子義道,“不可能就它一個憑空生出來吧?”
“就像孫猴子從石頭里蹦出來。”小麻花嘻嘻笑道。
徐子義沒有理會小麻花,接著說道:“既是能有一只,定然也會有別的。草林子那么大,很多地方我們都沒去過。這只豬此時才造訪,我們也一直未發現它,就說明它絕不是近處來的。等閑時我們一路搜尋,定然能找到其余的,說不定還有豬仔呢。那時候愿吃愿養,不都由我們嗎?”
“羊不能吃,豬也不能吃,那眼下怎么辦?還有明年的春荒,總不能守著豬羊餓死吧?”撒子有些火了。他覺得徐子義在這方面什么都不懂,偏偏還要亂發表意見。簡直就是添亂。
“……”徐子義看見撒子變了臉,欲言又止,只笑了一聲。
應皇子也是一個居安思危的人,覺得眼下能撐一天是一天,得留著后路。可看著眼前那一張張面黃肌瘦滿是期待的面孔,他實在不忍心說出不殺兩個字。他知道大家都等著他做決定。便想了想說道:“眼下離過年還有些日子,樹也未砍完。不如就先將豬養著,到了臘月二十三,若還是定奪不下,便干脆將其一殺了之,省的為之傷神。”
“嗯。”老夫人贊許道,“一個牲畜,有它也五八,沒它也四十。殺便殺了,不值得計較。二十三正好是小年,殺豬宰羊正逢其時。”
“哦!過小年嘍!殺豬過小年嘍!”小麻花一聽登時樂的跳了起來。
“跟著應禎,讓大家受苦了。”應皇子黯然道。
“皇子說哪里話。”撒子忙道。“若非遇到皇子,我等如今還不知是死是活。況這些年跟著皇子,把幾輩子的福都享了,吃這點苦算什么。”
“是啊皇子。”徐子義也道,“跟隨皇子是我等自愿,皇子又一向拿我等當兄弟相待。再說吃苦的話,倒顯得我等不義了。”
“吃苦我們也樂意。”大麻花紅著眼道,“我們心里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