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牲口
- 山海晚風吹
- 韞尹
- 1292字
- 2020-08-09 09:05:00
我的臉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蒼蠅,只要稍有動靜,就撓得人雙目發黑!
這些蒼蠅的出處,是始于山林那棵發了青的豆角樹。那棵樹開的豆角花,鵝黃且綠,蜜汁也多,年年都會吸引四面八方的各種野物前去吞云吐霧一番。
按理說,蒼蠅是不屬于這行列之內的!它們身子又小又黑,翅膀還老是撲騰著臭氣。
“這些丑物頂多算家畜,絕無沾染上花蜜的可能!”,窗臺的百合常常在夜間如此對我示意。
所以,以便那些又小又黑的丑東西觸角沾滿豆蜜,“嗡嗡”朝我飛來,我都毫無防備、目光篤定地將其看做是迷了路的野山蜂,任由它們趴在頸項,吮吸我眉宇間滴下來的咸汗。
可就在當晚,我以為頸項的“野蜂”會產下蜂糖的夜里,這些恬不知恥的家伙卻急不可耐地鉆進我的臉皮,搶食白天嘴角吃剩下的米粒兒。
“這些沉不住氣的破爛玩意兒!”,我咒罵著翻箱倒柜,一口氣找到三、四瓶又辣又腥的藥膏,把它們全部上刮幾下,下刮幾下,都給抹在臉皮,燃起一支蠟燭,躺在房間里測算這些丑物的死期!
“可不能白白讓它們鉆了甜頭!”
不過,好事多磨!每每房門“吱”地輕輕一響,它們就立刻死灰復燃!
“蠟燭生生世世也別想燒完!”,爸爸說。
他成天都在抱怨,房門外的木頭他用電鋸鋸了一大半,明明只要把磚搬來,就可以燒火做飯,我卻偏偏要在陽光極好的早晨,把一盆水從他頭頂澆下來!
“明明把磚搬來,就可以燒火做飯!”
面對他的振振有詞,我竟無言以對,只好日日學著牛棚里的牲口,不停地打磨后牙槽,磨得牙齦出血!
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擔心起穿短袖去田里割草的媽媽!
從前幾年前開始,她就喜歡拿著把生了銹的破鐮刀去房子后面的麥地里割草。到了飯點,就抓出一大把攥在手里,攥得我擔驚受怕!
那些草里時常暗藏許多冒白點的毒蟲,一不注意,就喇得人兩手發麻!
鄰居家的老狗,就曾被這種毒蟲子的體液喇得“嗷嗷”直叫了整整七天七夜,到現在都還禿毛咧嘴的,走路不分前后。
不過,可能手上的皮生了老繭的緣故,穿短袖去田里割草的媽媽,倒是回回都安然無恙。而且,次次割回的草都肥美多汁,也不帶夾一根麥葉。
但我總還是很擔心!爸爸一得空兒,就會去跟家門前的三姑六婆吆喝,她手皮上的繭不可能永遠那么厚,更不可能越磨越白,就像房門里的我一直磨牙齒,也會磨得牙齦出血!
至于她是怎么開始去麥地割草,或者為什么手皮上會長出蒼白的老繭,從來沒有人會在乎!
連我那布滿蒼蠅的臉皮,也只是于她開始割草的前一晚,在墻角沾印了她挖一把破鐮刀的背影,又瘦又長,像生了病的鬼怪!
月亮也在那天行蹤不定,不是在夜里十一、二點抹了紅頭掛在山邊,就是在白天里被砍了一半,躺在馬路正中央。
“媽媽真的把我當牲口養了!”,我不禁高呼起來!
她曾不止一次告訴我,她從給我洗衣服的鐵盆里,瞧見了一片又寬又大的草原,那里金黃的麥子都不要錢,河流淌的水也像牛奶一樣純白,只要我把房門打開,她就同我一道去看看!
房里的蠟燭閃著紫藍色的光,閃得人精疲力盡,我窮極所有想再喊出些什么來。耳畔,卻只會響起山林野猴子凄厲地慘叫!
這時候,爸爸“砰”地踹開房門,挺直身板,兩步并做一步,像只發了瘋的公雞,直愣愣沖到村口的大石頭上,逢人就說:“我家里有一頭牲口,我家里有一頭牲口!”,眼神一直流放出某種詭秘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