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八

李道松剛打完一場大戰，將手上腰刀沾上的血脂擦干凈后插回鞘中。

此時天色已有些泛白。

在他身旁，劉啟恒的部下正忙著清理戰場，有幾人坐在地上響起了鼾聲，看得李道松也涌起了幾分睡意。

“現在還不是睡覺的時候。”

李道松望向北門前，劉啟恒正與吳巖在討論著什么，估計是昨晚發生的事情吧。

李道松快步走到二人身旁，抱拳道：“吳侍衛長，麻煩讓我到皇宮里去，我有事要向皇上稟報。”

吳巖看了李道松一眼，皺眉道：“李道松，你不是陛下的貼身侍衛嗎？怎么在這？”

“我奉皇上的命令出宮與劉大人一同辦一些事。”

“喂，那個侍衛，你等一下。”

吳巖舉手攔下了一名正從他身旁經過的皇宮侍衛，命令道：“你帶他去見陛下。”

“遵命。”

那名侍衛抱拳應了一聲，領著李道松進了皇宮。

來到了皇上的寢宮前，那名侍衛抱拳向李道松告辭，后者回了個禮后便走進了寢宮。

進到寢宮內，李道松看見郭啟郢一臉凝重的坐在椅子上，身上穿戴著金色的盔甲，右手緊攥著刀柄，頭盔端正地擺在面前的桌子上。

“李道松，我想你是來給我說個好消息的吧。”

“確實如此，昨夜張傅的叛亂已經結束了，魏忠柏也已經死了，他的錢財都已被運回來了。”

說罷，李道松把一個箱子放到了郭啟郢面前的桌上。

后者打開一看，里面是魏忠柏的首級，那雙眼睛已經了無生機。

郭啟郢合上了箱子，長吁一口氣，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自他登基以來，他的精神一直緊繃著。

現在他終于可以放松一會了。

……

“前面就是蕭北城了吧？李江生。”

“嗯。”

李江生點點頭，他們已經趕了兩天的路了，終于在二十八日的下午來到了蕭北城。

就在李江生快靠到城下時，“嗖”的一聲，一只箭矢插在了他前方。

“吁……”

李江生三人連忙拉緊馬頭。

“城下的是什么人？”

“我們是奉李將軍的命令前來救援的。”

李江生跳下馬，右手拿著令牌，左手舉于腦旁，手心向外以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片刻后，城上降下來了一個籃筐。

靠著這個籃筐，李江生來到了城上，向守門將出示了令牌后，蘇正與劉蕭也依次坐著籃筐上了城。

“將軍正在北城上督戰，三位現在要過去嗎？”

聽到守門將的問話，李江生點點頭，說：“能與李將軍見上一面，了解一些情況是最好不過的了。”

“那三位就跟著在下走吧。”

于是，三人跟著守門將來到了北城。

到了北城，李江生見到了李將軍，一個約有五十歲的男人，此時正在檢查著城墻上的大炮。

“將軍，有人拿著您的令牌，自稱是您的援軍。”

李牧松將軍轉過身來，李江生看清了他的容貌。

一張消瘦，飽經風沙的臉龐，眼中有著常年戍守邊疆的將軍所擁有的沉穩，堅毅，以及殺意。

他捋了捋他那黑白摻雜的胡須，說道：“既然如此，三位跟我來吧。”

于是，三人跟著他來到衛所，剛一進衛所，李江生就看到了一名武將。

這位武將身穿山文甲，右手搭在腰間的劍柄上，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披散在身后。

聽到腳步聲，那位武將轉過頭來，露出了一張清秀明媚的臉頰，看起來是一名女將。

看到這名女將，李牧松一愣，快步走到她面前，說道：“我的女兒啊，你穿著這你母親的盔甲干什么？快脫下來！”

“父親。”

李牧松的女兒堅定地望著他，說道：“如今大敵當前，我身為將門之后，豈能縮在家中？當然也是要上陣殺敵的。”

劉蕭看著李牧松父女之間的爭執，側頭低聲贊嘆了一句：“沒想到李將軍的女兒是個大美人啊。”

“嗯，確實是。”

李江生點頭同意。

“嚯，我還以為你是不近女色的那種人呢，蘇正你覺得呢？”

“巾幗英雄啊！”

蘇正面帶崇敬地點了點頭。

“額……看來蘇正你和我們不是一路的。”

“李將軍，比起爭吵，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李江生一句話插到了李牧松父女間的爭辯中。

李牧松這才想起還有三個人在場，不好意思地說道：“家事讓三位見笑了，這是在下的閨女，李雅夢。雅夢，你先回去吧。”

李雅夢看了一眼李江生三人，輕哼一聲，轉頭離開了。

“那么，你們三位是曹云派來的吧？”

李牧松掃了一眼三人，見李江生點頭承認后，才繼續說：“那么我就說一下我們現在面臨的處境吧。”

李牧松拿來了一張蕭北城周邊地圖，鋪在桌面上說：

“狄子的首領，那人自稱‘小王子’，他率領約五萬士兵來犯，對外號稱十萬。這幾天一直在四處燒殺擄掠，現在正在來這的路上，估計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士兵就闖了進來報告說：“將軍，小王子在北城外筑營，派了一名使者來到了城下，想要和將軍您談判。”

“先禮后兵么。”

李牧松收起了地圖，說：“去看看吧，你們三位也跟著一起來吧。”

于是四人一同來到了北城墻上，李牧松手撐著墻垛，探出頭望了一眼底下的人，不等底下的人開口，就面帶譏諷地說道：

“喲！這不是鼎鼎大名的周奸嘛，在狄子那邊吃羊肉、喝羊奶習慣嗎？”

底下的人“哼！”了一聲，強壓著內心的憤怒，大聲地說道：

“李牧松，識相點投降吧！小王子這十萬大軍可不是你能擋下來的。乖乖投降，把你女兒交出來吧，我們小王子現在正缺一名皇后，否則定叫這城中堆尸如山、血流成河！”

“哈哈哈哈……這可真是好笑啊，周奸，投降又怎樣？城內的人雖然茍活了下來，但男的一輩子淪為奴隸，女的淪為那幫狄子的玩物，這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呢！”

“這點你放心，李牧松。只要你誠心誠意的投降，我定向小王子為城里的人求情。到時，你照樣鎮守在此，還能享受榮華富貴，這不比你現在領這微薄的糧餉來的痛快？”

“哼！周奸！跟你談話簡直是一種恥辱，要不是看在‘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個道理下，你現在已經死了！”

說罷，李牧松抓起一把弓，抬手一箭射殺了那個周內奸胯下的坐騎。

那周奸狼狽地從馬上翻倒了下來。

“滾吧！否則下一箭射的就是你的腦袋了！賣主求榮的叛徒！”

聽到這些話，周內奸氣得嘴都歪了，“呸！”地朝城門口吐了一口唾沫，跑回到狄子的營地里了。

“明天，明天敵人就會發動進攻了。”

李牧松低聲喃喃說道。

“將軍，我有一事不明。”

蘇正走到李牧松身旁，問：“如果將軍想退敵，那應該寫信給開山城的都督求援，但您卻寫信給我們，難道您覺得我們日月會可以擋住這五萬大軍嗎？”

李牧松搖了搖頭，回答說：“當然不是，我也向袁總督求援了，還沒有回應，不過寧河城的蕭將軍已經答應派兵來了，不過至少還需要兩天的時間才能到。”

“蕭將軍。”

李江生內心嘀咕了一聲，他們三人在來蕭北城的路上已經知道客鋮攻下了寧河城，看來他還不知道客鋮已經起義這件事。

“所以……”

李牧松頓了頓。

“我需要你們去殺了小王子，沒有主帥的軍隊不過是一盤散沙，哪怕是百萬大軍也不足為懼！”

聽到對方的請求，李江生皺了皺眉，走到城墻邊，瞇起眼仔細地觀察遠處小王子的營地。

“難啊。”

蘇正搖搖頭，說：“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難于登天啊。”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李江生轉過身來，盯著李牧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我們不清楚敵人營地內的結構，不知道巡邏的規律，我們甚至不知道小王子會在哪。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們去只能是送死，更何況……”

“話可不能說的這么滿哦，二位。”

劉蕭打斷了李江生的話語，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我有一點把握。”

劉蕭面帶微笑，自信地回應著眾人的目光。

“你確定嗎？”

“嗯。不過我需要一點東西，一套北狄士兵的服裝，就像他們一樣。”

“哈哈，好！有膽識！”

蘇正大聲稱贊道：“既然你有把握，那我們就陪…….”

“不。”

劉蕭舉起手制止了蘇正，說：“我自己去。說真的，雖然我武功不如你們，但我可是東北邊上的分舵主，這無論是白山的，還是北狄的語言，我都會。你們這兩個語言不通的跟著會露馬腳的。”

劉蕭指著自己的眼睛。

“更何況，我夜間的視力絕對是要比你們好的，我練過。”

蘇正嫌麻煩似地撓了撓頭，轉頭問：“李江生，你覺得呢？”

李江生手托著下巴思索了片刻，說：“如果你有把握的話那你就去吧，小心點，我可不想去北狄的營地里撈你回來。”

“沒問題。”

“那就這么說定了。”

李牧松插嘴說：“這有不少以前繳獲的蠻族的衣服，你跟我去換一下吧，換完后來東城上，我們在那將你放下去。”

“真的沒問題嗎？”

蘇正一臉的擔憂，“你知道我們日月會的規矩的，如果同伴不幸被抓住，沒有逃脫的可能，那就一定…….”

“殺了他，以防泄露出情報，我知道。”

劉蕭毫不在意地擺擺手，說：“放心吧，不用你們來，要被抓住了我就自己咬舌自盡。”

李江生拍了拍蘇正的肩膀，說：“放心吧，相信他。”

換好衣服后，劉蕭來到東城門上，李牧松轉頭對他說：

“劉蕭，我們就從這放你下去，你自己想辦法溜進狄子的營地里。無論成功與否，回到這學兩聲貓叫，上面的人就會放下竹籃接你上來，聽懂了嗎？”

“好，我明白了。”

劉蕭點點頭，鉆進籮筐中，下了城，一路悄悄地往小王子的營地走去。

等劉蕭到了小王子營地時，天色已然黯淡。

他躲在邊上的一個營帳后，見北狄的士兵們都三五成群地圍在篝火旁，篝火上煮著香噴噴的肉湯，香味直沖劉蕭的鼻子，攪動著他的五臟六腑。

“這些狄子的伙食真好！我一路趕來這連晚飯都還沒吃啊！”

劉蕭咽下了口中的唾沫，然后甩了甩頭，把食欲甩到身后，開始仔細地觀察整個營地。

“哪怕現在是晚飯時間，但是巡邏的人也不少啊，那等晚飯之后，恐怕巡邏的人只會越來越多，那小王子的帳篷是在哪的？”

劉蕭掃了一眼整個營地，發現所有的帳篷都是一模一樣的，根本分辨不出來。

“因為害怕刺客，所以把自己的帳篷也和普通士兵的一樣么，真是聰明。不過主帥的帳篷一般都安置在營地的正中間，我先到那去看看情況吧。”

劉蕭沿著營地的邊緣一路走到了中段，然后大搖大擺地走到了正中間。

正好在他面前就有五個狄子的士兵正圍著篝火談話。

劉蕭上前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示意他往旁邊挪一挪，騰出個座位來。

那狄子見有人來，用他們的語言打了聲招呼，不僅挪到了旁邊，還舀了一碗熱騰騰的肉湯遞給了劉蕭。

劉蕭接過肉湯，道了聲感謝便坐下來大快朵頤，有一搭沒一搭的跟這些狄子聊了起來。

談話的內容大概就是他們吹噓自己之前的戰功，放豪言明日要率先破敵，進城要干嘛干嘛之類的。

突然，那幾位士兵站了起來，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前，身體微微前傾，敬禮道：“小王子好。”

劉蕭這才意識到是他的目標，小王子來了，于是也趕忙站起來，與他們一樣敬禮道：“小王子好。”

小王子點點頭，沉穩地“嗯”了一聲，示意他們免禮。

劉蕭抬起頭來，看清楚了小王子的樣貌。

一張白凈年輕的臉頰，下巴留有一些胡茬，與其余狄子那豪邁的面孔有些不搭。

聽說小王子是上一任北狄首領與一個搶來的中原女子所生下的，所以看起來比較柔弱。

北狄中也有不少人因此對他抱以蔑視，認為他這個外人不配統領北狄。

“沒想到竟然這么年輕啊。”

劉蕭內心感嘆一句，重新坐下來享受剩下的肉湯。

“原來如此，你是在那個帳篷啊。”

劉蕭用眼角的余光注視著小王子，親眼目睹他走進了前面的一個帳篷。

劉蕭微微一笑，一口喝完了剩下的肉湯，一個計劃已經從他腦中浮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