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長寧與喬沐生的對話無人知曉，從那天以后，喬沐生一如往常，段長寧一如往常，他們之間，似乎從未有過那段對話。

五湖四海的義士們慕名而來的同時，趙子明的守備軍隊也將這紅城戒備得更加森嚴。

非常時期，他并沒有一致對外，反而對于城中不斷擴大的江湖勢力憂心忡忡。

此時的紅城，已經不是當初那繁華的都市，而是彌漫著詭異與恐慌的危城。百姓們跑了，達官貴人們，也跑了。

段長寧每日都要到外面去看看，殘破已經成了滾滾的波濤，沖刷每一個人的心臟。

……

深秋匆匆而過，冬日帶著寒涼而來，一晃接近兩個月過去，紅城內被陳飛羽組織起來的人手已經超過幾千人。

他們匯聚在城中，只是在等與異族大軍決死的日子，卻在不期里給了趙子明莫大的壓力。

好在，國家危亡之際，最大的敵人還是北方異族，只要城中這些江湖俠士真的是前來為國而戰的，他大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就怕其中混了蒼生會的人，到時候不但要應付異族，還要對付這叛逆組織。

寒天里，陳飛羽、段長寧、喬沐生、沈冬離在亭下圍著火爐，雖然都在商議今后的事，但段長寧總覺得，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思。

他已經知道喬沐生是朝廷所謂“叛逆”，但從未對任何人提起，他看沈冬離憂心忡忡，不知她在為什么而擔心，又看陳飛羽，一瞬間里，段長寧卻放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多希望這是個錯覺，因為陳飛羽確實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仗劍江湖的日子里，互相的后背，就是對方。

那天里，四個人說了許多，卻又好像什么都沒說，或許某些人的心境已經變了，或許是他們之間也產生了懷疑。

段長寧不想出現任何一種情況，本該站出來弄清一切之時，他卻選擇了逃避。

起身離開，走在蕭索的街道上，一心思慮，如滾滾波濤，擾得整個人焦躁不已。

他離去后，喬沐生也很快離開，只留下沈冬離和陳飛羽二人，沈冬離意味深長地看了陳飛羽一眼后，也匆匆告辭。

走在路上煩躁的段長寧本想四處逛逛散心，卻不想被某些情況吸引了。

幾乎無人的拐角巷道里，一個高大身影轉瞬間消失在角落里。段長寧猛然警覺起來，直覺告訴他，那不是一般人。

手中之劍緊緊握著，他迅速跟了上去，前方是死路的巷子里，赫然站著一個長著粗獷臉龐的高大男子。

“異族人！”，段長寧一眼便分辨出來，此人絕對是北方異族。

那男子見段長寧正在吃驚之時，表情帶著略微的嘲諷與笑意，手中的刀猛然拔出，眨眼間便朝段長寧腦袋劈來。

刀光劍影瞬間激發，段長寧拔劍而戰，對方卻是個好手，刀法嫻熟而招招致命，力道奇大而速度奇快，讓自己也難以占得上風。

這樣的身手，又是異族，此時竟然出現在紅城里，讓段長寧滿心狐疑。

他唯一知道的，只是這是一個絕對的壞消息，不管這異族男子來此為何，總之都是對紅城，對這江山不利。

交手三十余招，二人不分上下，那男子卻突然在擊退段長寧后轉身逃了。

等到段長寧越過圍墻，已經找不到方向，四下一片寧靜，好像剛才的事從來沒有發生。

他深知紅城提前被異族人滲透的危害，所以回到風滿樓后，立即把事情告訴了陳飛羽。

陳飛羽一臉嚴肅，他和段長寧一樣明白，這異族男子必是個巨大禍端，當即便發動人手滿城搜尋。

不過，一連又過去許多時日，那異族男子卻如同在城中消失了一樣，再無半點蛛絲馬跡。倒是趙子明處陸續收到了蒼生會匯聚紅城的說法。

對于這點，陳飛羽只是安慰段長寧道：“或許那人已經離開紅城，不必過多擔憂”

段長寧依舊惴惴不安，卻也只得接受，再者，自己早晚是要死在這里的，他只是希望那家伙不要帶來更大的災難。

……

“鐵馬踏春來，折盡千般花，江山九萬里，何處是吾家……”，喬沐生站在風滿樓的最頂端，在這開春之時遠眺北方。

前線的戰事已經基本失敗，原本計劃匯聚到紅城的各路兵馬，一支也沒有前來，除了一些逃兵流寇。

“你要離開了嗎”，一旁的段長寧心中也是無限感慨。

局勢已經到了最后的階段了，然而一切都在朝著更遭的方向前進，蒼生會與異族人都在這紅城里，但段長寧總覺得，似乎是有人刻意讓他們在這城里。

“段兄，你我的路終究不同，你是為了家國大義，我又何嘗不是呢”，喬沐生看著遠處，語氣充滿惋惜，“只是……我實在不愿你就戰死在這里，你本可以活著，去追求建立一個美好的未來”

喬沐生要離開，他只告訴了段長寧一人，此時此刻，這樓頂的欄桿處，只有他們二人。

“我就是這樣，一旦認定要做的事，必然要去完成，如果在更早遇見你，我想我會和你成為志同道合的人”，段長寧坦言。

“我走后，此處也將在不久后硝煙彌漫”，喬沐生言，“不過，有句話雖然難聽，但我還是要說，我知道陳兄是段兄最好的朋友，但在面對異族人之前，我想提醒段兄小心他”

“……”，段長寧聞言，沒了言語，最近陳飛羽的確有些反常，但他依然信任他。

“……我會注意的”，段長寧點了點頭道，他不愿意懷疑陳飛羽，可另一方面，他也信任喬沐生，一個是最好的朋友，一個在曾經把命交給自己，只為一份信任。

“段兄并沒有引起重視，雖然只是懷疑，但這是我發自內心的忠告”，喬沐生正色道，轉頭看了看段長寧，眼神中一派誠懇。

段長寧陷入矛盾之中，只是說了句：“謝謝你……”

……

那天以后，段長寧與喬沐生再也沒有見過，但直到多年以后，喬沐生依然把段長寧當作朋友，他們各自懷揣著各自的大義，在這亂世里，堅守著為人的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