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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軌跡

  • 絕煜該擇
  • 物悲
  • 4317字
  • 2020-01-20 21:00:52

燥熱的下午,有著醫院大廳中央空調都無法磨滅的浮躁以及聳動的人群,自動控制門從未停下,重復著開關,像是永不疲倦,人群喧囂而混亂,疲憊和枯燥的工作是諸多醫生與護士疲態的表現。秋康與劉源坐在依舊擁擠的大廳里,艱辛的排著隊,油膩的中長發,凝著束,有些邋遢。

劉源手中拿著x光片,對著白熾燈望去,卻看不出個所以然,琢磨半天,也只能放棄,望向秋康:“那醫生說是有特征性的X線征象--考德曼套袖狀三角(Codman-三角),片子分析單上也是這樣寫的。不過這個三角是什么意思?你感覺如何?”

秋康皺眉,沒有多話,回想起醫生那儼然的表情,不禁閉眼,隨后吸氣,微笑說:“沒事,醫生就說是個小毛病,取個活檢,高考后再來取結果。”抬起頭來,望著鮮有人來的冰冷科室,沒有幾個人,里面是一小型手術室,不斷有人發出慘叫,像是遭受著巨大的疼痛。

“這個醫院還真是人多,預約個項目檢查都要往后拖延,你的眼底檢查這些都要幾天后才能做,干脆就取結果的那幾天做吧。”劉源有些不耐煩,反而是秋康沉靜的像是幽潭,即便是風吹過,都蕩不起波紋。

他們朝著診療室走去。

秋康手提普魯卡因(procaine)注射瓶,這是他從藥房里取出的藥物。

“下一個,秋康。來沒有?”診療室難得的寂靜,被忽而響起的女聲打破,秋康從焦灼里強行鎮定下來。

秋康提著玻璃藥瓶走入室內。

“趴在那兒。”白衣主刀醫師發話,隔著藍白條紋口罩,看不清情緒。

秋康照做,并把注射瓶給了他。

不過十幾秒,秋康背部肩胛骨的區域失去知覺,背部有清晰的刀割感傳來。

雖然不痛,卻也清晰的感受到背部腫塊在被逐漸剝離。

主刀醫師問:“有沒有痛覺?”

秋康搖頭:“沒有,只是清晰的感覺到醫生您在切我的腫塊。”

“你能感覺到我在割你的腫塊?”主刀醫師有些驚訝,手有些停下,不再多話。

“取材:取材良好,組織新鮮,并無污染。”

“病理特征:腫塊組織呈浸潤性,硬化區象牙質樣硬固,小梁骨結構成帶狀、束狀和厚密的網狀,腫塊未被穿破。”

邊說,邊有助手在一旁記錄說過的話。

“需要制作病理切片,高度懷疑……”話語說到此處便是戛然而止。

醫師將秋康的傷口縫合,差不多一厘米長傷口。

醫師繼續問著,似乎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家住哪兒?”

秋康咬牙,猛地刺疼著,汗涔涔的襯衫緊貼著皮膚,有些油膩:“住在龍頭站。”

“哪兒可是個好地方,雖然有些偏,不過卻是休息的好地方。”

“安靜。”他得出了一個總結性的言論。

秋康勉強笑笑,有些牽強:“嗯,是挺安靜的。”

“現在在哪兒讀書?”他又繼續問著,聊些與疾病無關的話題。

秋康回應著,可思緒卻不在這里,而是在剛才他“高度懷疑”的后話里,敷衍地回答著:“第一中學校。”

“成績可以嗎?”他將秋康背上的線頭剪掉,便是走向一旁的助手,接過他手中的記錄板,看著上面的內容,認真的對著每一個字,生怕有疏漏。

秋康起身,望著醫生,回答:“成績一般。”

“那行,七天后拿結果。明天高考加油,考出好成績。”主治醫師在那未有記錄完全的記錄紙上繼續書寫,將殘留的空缺補足。

秋康有些猶豫,終究還是問了:“醫生,我這是什么病?嚴重嗎?”

他低著的頭沒有抬起,瞳孔里閃爍著光芒,漫不經心的回應著:“應該沒事,我這兒也只是判斷一下你的組織狀態,是什么病還要具體等化驗結果出來了再說。對了,你的x光片帶了嗎?”

秋康稍緩口氣,興許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嚴重,惴惴不安的心平靜了許多:“帶了。”

說完,秋康將從劉源那里拿來的片子給了他。

他望著黑白光片,光片遮擋了他的表情,看不清。

“好了,沒事了。記得時常換藥,七天后順便來拆線。”

他微笑著,將X光片還給了秋康,秋康接過,緩緩說道:“謝謝醫生。”

他沒有多話,不像剛才那樣:“不用謝,高考順利,去吧。”

“嗯。”秋康走向門外,推開沉重的門,心底的陰霾散去。

……

卻不知那手術室中幾人的對話……

冰冷的語氣里夾雜著同情與憐憫,手術室變得有些凄涼,煩躁削減。

大致是這樣的。

“王哥,他還這么年輕,就遇上了這病?”

“嗯,應該是這個病了。”

“組織切片還要做嗎?”

“還要做,不能誤診。雖然很明顯了,可…萬一是誤診呢?可就害了一條鮮活的生命呢。”

“王哥,x光片上呈現出明顯的考德曼套袖狀三角(Codman-三角),活檢組織又是明顯的病理特征,幾乎能夠篤定了,是……”

助手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他家和我家隔得有些近,其實我認識他,雖然剛開始還有些不敢確定,不過現在敢確定了。”

“喲,沒想到我們從不外交,只注重于臨床知識的王哥,也會有認識的人?”語氣有些揶揄。

“他從小我就認識,不過他那時候七歲,我二十一歲。他和我有些相似,就了解了一下。”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我也不清楚。但也知道一些,他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我王哥都覺得有意思的人,那是什么樣子,說來聽聽?”

“反正今天他是最后一個活檢的,我就給你說說?”

“說說!”

好奇占據了所有,言語轉圜間,有些許活力,卻帶來了他黑暗而暴戾的過去,他——秋康的過去……

“他與他爸是在他七歲的時候搬過來的,那時候街坊領居知道有人來了,都非常的歡迎他們,經常上家門磕磣家常。”

“他那時候力大無窮,而且脾氣火爆,對‘血’有著異樣的渴望……”

“血?王哥你說的怪嚇人的。”

“我沒有騙你,那時候我剛上大學,假期回家的時候,親眼見到過一副場面,血淋淋的場面……”

“血淋淋的場面,王哥我有些怕了。”

“怕了?怕了也要繼續聽,不能說到一半就停下。”

“嗯……”

“小孩子嘛,不懂事,喜歡打打鬧鬧,彈珠是他們小時候的玩具,也是我們當年的記憶。那一次,警車都來了。”

“一個小孩子嘛,能夠有多恐怖。”語氣有些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看見了之后,可是被心因性精神病折磨了很久,才恢復過來。”

“啊,這么嚴重?”

“嗯,很嚴重……”

“怎么個嚴重法?”

“嗯……”主刀醫師靠在手術床上,有些疲倦的閉眼,似乎是在回憶些什么,回憶那副血淋淋的場面,隨后繼續說道。

“那次,我回去的時候剛好路過,所以還是我報的警。”

“我們龍臺站那里,有一塊沒有被封的區域,那是一大塊泥地,是那場事故發生的地方。我記得沒錯的話就在路的盡頭,不過現在已經被封住了,就靠近著他們家。”

“沒被封之前,幾個孩子玩的可有趣了,周圍鄰居也從來不嫌棄他是沒媽的人,還很照顧他們家。幾個孩子家,經常打鬧,打彈珠輸贏也是很正常的。然而,他那次輸掉了所有的彈珠……”

“然后…他發火了……”王哥有些不想繼續說,似乎很慘烈。

“十幾個小孩,被撂倒在地,沒一個打得過他,而且每一個人身上都有著被手指甲抓破的痕跡,傷口很深……”

“這不是很正常嗎?不就是能打一點,我當年也很能打的。”助手有些不滿,吊足了胃口,卻是等到了這樣的答案。

“怕是沒這么簡單喲…每一個孩子都被他的手指甲抓的體無完膚,他的手指甲呈鮮紅色,是被血染紅,指甲有三厘米那么長,像是獸爪,指甲縫隙里全是皮膚和組織的混合物,有些甚至是鮮嫩的肉。”王哥自包里取出軟中華,猛地吸了一口。

他明知醫院是禁止吸煙的,可內心的恐懼還是讓他忍不住。

助手沒有插嘴,帶著口罩也聞的不是很清楚,就沒多話。

“然后,他舔著那指甲上的鮮血,吃掉陷在縫隙里的肉,一臉詭異的表情,像是鄙夷,又像是厭惡,更像是嗜血。”

白煙散開,裊裊升起。

“他只是說了一句話,像是君王,那句話我現在都還記得。他指著所有人,說……”

“忤逆之人,死!”

王哥平淡的說著,沒有一絲語氣波動,卻讓人感受到那場面的血腥。

他又猛地吸口煙,繼續說著:“他像個魔鬼,比那些在泰國請的小鬼都還要可怕,比吸血鬼更加的嗜血,比僵尸、惡鬼更加的兇殘、比惡魔更加的泯滅人性。像是……”

他思緒很久都沒有想到符合的詞語去形容,便只有放棄,繼續說著:“可他傲慢,比起《傲慢與偏見》里的階級傲慢更加的深層次,像是源自種族的優越,我也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錯覺,反正就是這樣。”

“他抬手間,宛若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他更像是一個王,執掌世界的王!”

手術室死寂,所有人緘默不語,被他們倆突如其來的對話驚嚇到。

恐懼,害怕的氣氛不由分說的凝聚著,王哥手中動作停下,場面一片死寂。

最終是助手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氣氛。

“王哥,哪有你說的這么可怕。那他現在呢?”

王哥又猛地吸煙,吐出煙圈,繼續說道,語氣不再那般沉重:“后來,警察來了,由于他未成年,賠了些錢,就只有了了。可是,那個年代信邪,他們家漸漸開始被排擠,都認為他是鬼子,是鬼王生下的兒子,是災星,會傷害他們。后面他父親查出了肝癌,而且一下子就是肝癌晚期。這讓小巷里的人都慌了神,更加的篤定就是他害了他們全家,差點就把他們兩個趕了出去。但是……”王哥繼續抽煙。

“王哥快說。”一旁偷聽的小護士有些耐不住性子。

王哥有些不忍,似乎是不想說,但想了想覺得說了也沒什么關系,因為他們家已經搬出了那里,當然是從他學業有成后,主動讓他們搬離的。

因為他覺得很可怕,怕那個隱藏在世界廢墟里的“王”。

“后來,他爸瞞著他,一家一戶的求他們讓他們留下來,那時候他們看他們兩個一個沒媽,有個爸也是肝硬化,就剩他怪孤苦伶仃的,也沒有收入來源。若是趕走了他們,日后的日子怕是比現在更難受,所以他們退了一步,沒有逼走他們,他們也就留在了那里。”

“后來,我聽來我家玩的街坊領居說,他倒是也爭氣,考上了牧原第一中學最好的實驗班。隨后,音訊就消失了,直到現在,我遇見了他。”

“遇見他來進行活體檢測。”王哥將煙頭磨滅,似乎故事已經講述到盡頭,斷了末路。

可小護士和助手都有些不死心,繼續追問:“后面就這么簡單,細節呢?”

王哥被問的一頭霧水,望著他們兩個,苦笑著:“你們兩個不好好工作,倒是對這些挺感興趣的哈。算了…既然你們想知道,我就說說。”

“雖然也只是聽街坊領居只言片語提起過。后面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變了性格,開始有些內向,像是懂了些俗事,后來他也知道他爸一家家求人的事情,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是自從那之后,就再也沒出現過那樣的事故,他平時也就受些街坊鄰居的眼神,一些流言蜚語…隨后,就沒了……”

王哥處理完剩下的垃圾和一些器械的消毒,也順帶將故事說到了結局。

助手和護士都自覺無趣,處理完事情,都先離開了。

剩下王哥繼續點著煙,蹙著眉,像是在思慮什么事,想了很久。

其實他很能懂得這種突然的轉變,因為他小時候和他有點像,受到過一些事情的沖擊,譬如類似與他爸求過別人家的事,也是他成績為什么突然變好的原因。

他忽然覺得有句話很對。

“做著一些事,不代表他喜歡這些事,只是這些事逼他而已。”

他突然又覺得,每個人都有些自己的事,雖然不跌宕起伏,卻能夠讓他刻骨銘心的記上一輩子。

又像是他現在做出的決定,也是能夠讓他記住一輩子的事兒——在記錄紙的“高度懷疑”后面填補上疏漏的字。

“骨肉瘤(osteosarcoma)”

王哥收拾完東西,闔上門,望向已經空無一人的候診室,突然又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反正是比起秋康要幸運很多……

相比之下,他可以說是——凄涼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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