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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投石

  • 高手
  • 申子辰
  • 2798字
  • 2020-02-04 16:57:31

孫一水給金四九打電話,問他這邊有無進展。得到否定的答復之后,孫一水問他有沒有興趣去直周城,去見見宋修德。教導員胡建已經問過一遍了,連宋家的傭人都接觸過,沒一絲收獲。目前的偵查進展很不正常,宋家的反應也不正常,按說應該是恨不得堵著公安局大門要求快點追兇才對,可他們不但耐得住氣兒,對警察的問話也愛搭不稀理的。就連宋修德的司機,也擺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

金四九本來想去村里看看,聽從了陳鶴群的意見,下午的空就騰出來了。他先去刑偵大隊,跟孫一水匯合后再去直周城。孫一水開了隊里的車,是一輛手動擋比亞迪。

“這邊的條件不比城里,你得將就點。國家級貧困縣,現在從省往下一直到村,都在搞扶貧脫困,政府別說沒錢,就是有錢,也都用來打機井和建學校了。”

“年輕人都不去打工?”

“怎么不打?錢都用來蓋房子娶媳婦了,彩禮漲得比城里的房價都快,要錢要房要車,誰家娶媳婦也得套一腚窟窿[26]禿嚕一層皮。娶完媳婦,得連著好幾年還錢補窟窿吧,生孩子得養吧,孩子一大,家里老人也該養病了,又是個大錢頭。”孫一水像是在說自己一樣,一臉愁容,他才三十冒頭的樣子,跟金四九差不多,看起來卻能比他老茬一輪兒。

“還有借高利貸娶媳婦的。”孫一水偏了偏頭看了金四九一眼,話題一轉,“都說窮文富武,這地方就不是,哪個村都有練家子。你要是頭三年來,那個玩獅袍的何老頭還沒死,老硬哩,那可是真硬。”

穿過直周城南門古城墻的暗黑的門洞,就是永年街,很遠就能見到那片別墅區,只有十三套,什么配套也沒有。在周圍的居民看來,無非就是大點的宅基地上多蓋了幾間房而已。

三號院前停著一輛奔馳,司機在里面。孫一水敲敲玻璃,問誰的車。司機指著大門,“他叔伯弟弟。”

金四九打量著宅院,朱紅的大門緊閉,石獅子門墩也落了一層土,圍墻是青磚,墻頂蓋著一溜綠瓦。兩人走上臺階,孫一水拍了拍門上的銅質虎頭鐵環,發出咣咣的聲響。

傭人聽到動靜,小跑著出來。她是附近莊上的一個孤寡老婆子,都叫他李嬸,在這里做飯掃地。李嬸開了門,孫一水表明來意。李嬸說,“在里院堂屋說事哩。”

兩人沿著回廊下的石板小路,經過假山和水池,里院的月亮門旁邊的一片竹子已經枯死,呼呼的風刮得竹葉嘩嘩響。一把板橛子[27]仍在旁邊,看來是主人曾打算?掉,沒來得及。

堂屋門口,一個穿軍綠色上下兜的人斜靠在門西側的墻上,他抱著肩膀,左肩膀抵著墻壁,右腳尖朝下放在左腿外側,微微仰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已卷到門頭上方的綠色紗簾,上面落著一只螳螂,正左搖右擺地緩緩舒展著兩個大鉗子,像是曬著太陽抻[28]懶腰。發覺有人來,他馬上站好,后退了一步,微微垂著頭。他是宋修德的司機,兩人在案發現場見過他。

孫一水和金四九一前一后經過他身旁,看了他一眼,直接推開了虛掩的門。宋修德正和一個穿著花襯衫的光頭在交談。光頭有五十歲左右,脖子挺粗,圈著挺粗的一條金鏈子,鼻子下一抹黑白摻雜的小胡子。

“在家?”孫一水說著,跨步進來。

宋修德從圈椅上站起來,點了點頭,指了指右側圈椅里的光頭,“不是外人,我叔伯弟……”對光頭說,“這是警察。”

光頭剛站起來想寒暄幾句,孫一水說,“認識你,不用介紹了,宋修仁吧?五年前逮過你,不記得了?”

宋修仁想坐下,又猶豫了一下,對宋修德說,“該說的我都說了,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打電話。”

“你別走!”孫一水看著光頭,指了指外面,“你先到外面跟江有沱聊聊……”轉頭看著宋修德,“是叫江有沱吧?”見宋修德點頭,轉向宋修仁接著說,“找你三趟了沒碰上你,今天就湊一事算了,你省事,我們也省事。”

宋修德客氣地說,“也不是外人……”他的意思是宋修仁不用到外面回避。

“我們有規矩。”隨手指了一下宋修仁卻沒轉頭,“他有經驗,最清楚不過了。”

宋修仁沒說什么,撇著嘴,搓著脖子走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用力哈了一下嗓子,似是要清理一口痰。孫一水沖他后背哼地笑了一聲,看著金四九說,“這是個三眼架子。”金四九沒聽明白,知道不是什么好話。

李嬸進來端了兩杯茶。宋修德塌著眼皮,看著地上窗欞的影子,像撒了一片潔白的花瓣。孫一水介紹說,“這位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金四九隊長。”

宋修德“哦”了一聲,攤開右手搓了一下眼,好讓自己更精神一些。他并不想說什么,也許真的什么都不需要說,只是看著地面。警方已經來過好幾趟了,反反復復地問,“3號那天晚上你們吃完飯,宋炎有沒有說過要去見什么人?”“你們有沒有得罪過什么人?”“你們跟誰有沒有糾紛?包括公司的糾紛。”

宋修德把所有跟自己有過來往的人逐一過了一遍,可跟誰有糾紛呢?得罪過誰呢?

好半天,宋修德嘟囔了一句,“殺人放火活千年,修橋鋪路絕后代……”還沒說完就開始哭。背后的條幾上,豎放著一塊鑲金邊的牌匾,很精致,那是直周慈善會給他發放的慈善家榮譽證書。

“我們排查了你們家所有的社會關系,始終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孫一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所有的可能性我們都在調查,財、仇、情,甚至考慮了變態殺手機動殺人。”

“從五年前開始,我就開始熱衷做慈善,誰都不得罪,這大點的一個直周城,我能跟誰結仇?”宋修德雙手捂住臉,胖嘟嘟的手指泛著細膩的白光,右手大拇指和小指留著很長的指甲,這不是一雙莊稼人的手。一聲深長的嘆息從他的指縫里鉆出來,他吐出的仿佛不是氣,而是流動的水泥。移開雙手,露出松垮下墜眼袋,連續兩晝夜沒合眼,他感覺快被失眠擊垮了。

孫一水隨手指了一下門外,“你跟這個胖禿兒常年不和,是不是真的?”

宋修德搖頭,“勺子磕到鍋臺,牙咬到舌頭,我跟他是一個家哩,不信他能干出這種事。”

金四九正要喝茶,聽他這么說,只喝了少半口。他看了一眼宋修德,這個已踏進老年人行列的人表情木然,眼神直勾勾的沒有一點生氣。他向外看了一眼,與孫一水交換了一下眼神,孫一水點頭會意。金四九站起身,要出去跟戴金鏈子的男人談一談。

宋修仁背著手站在院子里,扭著脖子不知道看什么。宋修德的司機在他身旁,微微躬著身子,看姿態很是恭敬。他身高只有一米七,低著頭垂立在那里的樣子,像個服務生。

金四九向二人走去。宋修仁始終扭著脖子,可能在看蹲在墻頭上跟他對視的一只白貓,一邊說,“我對你可夠意思了,你好好想一想再做決定……”那只貓看到金四九,十分警惕地高聲叫了一聲,白影一晃就竄下去不見了。

宋修仁背著手轉過身,嘿嘿笑了笑,一顆大金牙閃閃發光。他知道警察要問自己,便指了一下回廊,“那邊有坐物[29]。”說著,便自顧去了。

金四九打量了一眼宋修德的司機,他還是那樣十分卑微地微躬著身子,看著地面,雙手交疊在身前。

金四九停住腳,看著他交疊的雙手。這雙手異常粗糙,像是永不愈合的凍傷,腫大的手背布滿了羅網一樣細微的裂紋,四塊發白的肉疙瘩像是被砂輪打磨過的石頭,中指根部關節處的肉疙瘩尤其大。

“叫什么名字?”

“江、江、有沱。”他聲音很小,也沒有抬頭,反而微微往后退了退。說話的時候輕輕點著頭,好盡量緩解一下口吃的毛病。

“你是宋修德什么人?”

“司……機。”

他嚅嚅地說,始終沒有抬頭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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