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戀愛與婚姻的不同
- 親愛的你真有才
- 夢飛西北
- 2541字
- 2020-04-05 22:47:49
第二天黃昏,安德烈公爵要動身了。老公爵遵守生活秩序,午膳后走回自己房里去了。矮小的公爵夫人呆在小姑房里。安德烈公爵穿上旅行常禮服,沒有佩戴帶穗肩章,在撥給他住的房間里和他的侍仆一同收拾行裝。他親自察看了馬車,把手提箱裝進車廂,嗣后吩咐套馬車。房里只剩下一些安德烈平日隨身帶著的物品:一只小匣子、一只銀質旅行食品箱、兩支土耳其手槍和一柄軍刀——從奧恰科夫運來的父親贈送的物品。安德烈公爵的全部旅行用品擺放得齊齊整整,完整無缺,全是嶄新的,十分干凈的,罩上了呢絨套,并用小帶子仔細地捆住。
在即將動身和改變生活規(guī)律的時刻,凡善于反思自己行為的人常常會產生一種憂悶的心緒。在這種時刻,他們通常是檢查往事,制訂長遠規(guī)劃。安德烈公爵臉部流露出沉思和感傷的表情。他把手放在背后。從房間的一角向另一角邁著疾速的腳步,張開眼睛向身前望去,沉思默想地晃著腦袋。他莫非是害怕上戰(zhàn)場,抑或是離開妻子而憂心忡忡,——也許二者兼而有之,顯然,他只是不想讓人家望見他有這種心境;他聽見門斗里的步履聲,就連忙放開倒背著的手,在桌旁停步了,好像正在捆扎匣子上的布套,臉上帶有平常那種寧靜和神秘莫測的表情。這時分,可以聽見公爵小姐瑪麗亞的沉重的步履聲。
“有人告訴我,你已經吩咐套馬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顯然她是跑步來的),“我心里很想和你單獨地再談一會。天知道我們又要別離多久啊。我走來,你不發(fā)脾氣吧?安德留沙,你變得厲害啊。”她補充一句話,好像要解釋這句問話似的。
她喊“安德留沙”這個名字時,臉部微露笑容。看來,她想到這個嚴肅的俊美的男人,正是那個消瘦的調皮的安德留沙,她幼年時代的朋友,心里覺得十分奇怪。
“麗莎在哪兒?”他問道,只以微微一笑來回答她的問話。
“她覺得非常疲倦,在我房里的長沙發(fā)上睡著了。啊,andrè!quéltresondefemmevousavez,”1她說道,一面在長兄對面的長沙發(fā)上坐下。“她完全是個小女孩,一個可愛的愉快的小女孩。我很喜愛她。”
安德烈公爵默不作聲,可是公爵小姐發(fā)現他臉上流露出嘲諷的鄙夷的表情。
“應當寬宏大量地對待一些小缺點,安德烈,誰會沒有缺點啊!你不要忘記,她是在上流社會中教育、長大成人的。而且她目前的境遇并不幸福。應當同情每個人的處境。toutcomprendre,c’esttoutpardonner,2你想想,她過慣了這種生活之后,怎么能夠和丈夫離別,孤零零地呆在農村,而且懷了孕,她這個可憐的女人心里有什么感受?這是非常痛苦的。”——
1法語:安德烈,你的妻子太可貴了。
2法語:誰能理解一切,誰就會寬恕一切。
安德烈公爵望著妹妹,臉上露出笑意,就像我們聽到我們似乎看透了的那些人說話時面露笑容一樣。
“你在農村生活,可是你并不認為這種生活可怕。”他說道。
“我就不一樣了。干嘛要談論我啊!我不企求別的生活,而且不能抱有這種心愿,因為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別的生活。安德烈,你要想想,一個年輕輕的上流社會的女人,在大好年華,孑然一人匿身于農村,因為爸爸總是忙得不可開交,而我……你是知道我的情況的……對一個習慣于上流社會生活的女人來說,我是多么可憐,多么enresources1,唯獨布里安小姐……”
“我極不喜歡您那個布里安。”安德烈公爵說道。
“啊,不對,她很可愛,又和善,主要是,她是一個不幸的姑娘。她沒有任何親人。老實說,我不僅不需要她,而且她使我感到不方便。你知道我一向是個野蠻人,現在變本加厲了。我喜歡獨處……monpeve2很喜歡她。爸爸親熱而慈善地對待這兩個人——她和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因為他們二人都獲得他的恩澤,斯特恩說,我們與其愛那些向我們布善的人,毋寧愛那些領受我們布善的人。monpeve收留了她這個surlepavé3的孤兒。她十分和善,喜歡她朗讀的風度。她每逢夜晚給他朗讀。她讀得非常動聽。”——
1法語:不快活。
2法語:爸爸。
3法語:被遺棄于街頭。
“嘿,瑪麗,說真的,我認為父親的性情有時會使你覺得難受,對不對?”安德烈公爵忽然問道。
公爵小姐瑪麗亞先是大為驚訝,然后就害怕他這句問話。
“我覺得?……我覺得?我覺得難受?”她說道。
“我認為,他一向都很專橫,現在變得難以共處了。”安德烈公爵說道,看來他故意使妹妹難堪,或者想試探一下,才這樣輕率地評論父親的。
“你各個方面都表現得很好,安德烈,可是你有點自傲,”公爵小姐說道,她不太注意談話的進程,過多地注意自己的思路,“這真是一大罪孽。豈可評論父親?即令是可以,而像monpeve這樣的人,只能令人vénération,”1,哪能引起另一種感情?與他相處,我很滿意,很幸福!我只希望你們都像我這樣幸福。
長兄疑惑地搖搖頭。
“安德烈,有一件事使我覺得難受,我如實地告訴你,那就是父親在宗教方面的觀點。我不明了,一個非常聰明的人,怎能看不清顯而易見的事,怎能誤入迷途?這就是我的一大不幸。但是我近來看見了他有改善的跡象。近來他的嘲諷不那么惡毒了。有個僧侶來拜門,他接見了僧侶,并且一同談了很久的話。”
“啊,我的親人,我怕您和僧侶都白費勁。”安德烈公爵嘲諷地,但卻親熱地說道。
“ah!monami,2我只是禱告上帝,希望他能聽見我的禱告,安德烈,”沉默片刻之后她羞怯地說道:“我有一件要緊的事求你。”——
1法語:崇拜。
2法語:啊,我的朋友。
“我的親人,求我做什么事?”
“請你答應我,你不會拒絕我的請求。在你心目中,這件事不用費吹灰之力,也不會使你有損于身分。你只是安慰我而已。安德留沙,請你答應吧,”她說了這句話便把手伸進女式手提包里,拿著一樣東西,但是不讓別人望見,好像她手上拿的東西正是她所請求的目標,在她的請求尚未獲得允諾之前,她是不能從女式手提包里取出這樣東西的。
她用央求的目光羞羞答答地望著長兄。
“即使我要花費很大的力氣……”安德烈公爵答道,仿佛要猜中是怎么回事。
“你隨意想什么都行!我知道你和monpeve都是同樣的人。你隨意想什么都行,可是你要替我辦這件事。請你辦妥這件事!我父親的父親,即是我們的祖父在南征北戰(zhàn)中都隨身帶著這樣東西……”她依舊沒有從女式手提包里取出她手里拿著的東西。“你會答應我嗎?”
“當然,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安德烈,我用神像為你祝福,你要答應我你永遠不會把它取下來……答應嗎?”
“既然它的重量不到兩普特,就不會壓疼脖子……要讓你愉快……”安德烈公爵說道,但是,一當他發(fā)現妹妹聽了這句戲言,臉上就流露出憂傷的神情,他頓時后悔起來,“我非常高興,我的確十分高興,我的親人。”他補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