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毅以前和媽媽一起坐大巴去上海送過貨,他想再去上海看看。以前去過很多次,都是送完了貨,媽媽就拉著他往回趕,從沒逛過。他想去看看外灘,看看黃浦江。他學著媽媽的樣子,來到長途汽車站外,招手攔了一輛牌照是滬A的大巴,沒想到上了車買票時才發現,那輛車是上海始發,去溫州的。朱毅沒下車,等車的那半個小時,幾乎耗盡了他所有勇氣,他怕自己下了車,就再也沒勇氣攔下一輛車,于是就付錢買了票。
朱毅買票的時候,生怕售票員發現他是偷偷離家出走的,不賣給他。沒想到一口上海話的矮胖女售票員收錢,給票,轉身就回去了,連看都沒多看他一眼。
朱毅不知道,琴川有很多外來打工的半大孩子,他們悶頭在各類小廠,小作坊里討生活。十五六的孩子心還不定,有的覺得干活太辛苦,想回家;有的有聽說其他地方工錢高一點,就跑過去了;還有的單純受不了工廠的單調壓抑,想跑去去透口氣。不管什么原因,每星期都有許多他這么大的孩子,乘上大巴,逃向遠方。
那女售票員早已見怪不怪了。
到了溫州,朱毅無頭蒼蠅般晃蕩了一個多禮拜。他白天在街上閑逛,晚上睡火車站,和保安斗智,和警察游擊,刺激雖刺激,倒也有驚無險。可第七晚,他剛睡著,就感覺有只手在他身上摸,一睜眼,見一穿灰色衛衣,頭發凌亂的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在他身上摸索著,見他醒了,并不逃走,一掀衣服,露出腰間插著的一把匕首。然后一手握著匕首,一手肆無忌憚的在他口袋里翻。朱毅嚇壞了,他直愣愣的盯著那少年,喊都喊不出來。那少年大喇喇地從朱毅口袋翻出零錢,塞進口袋,嘟囔了一聲:“窮鬼,以后不許再睡這里了,這是我們的的地盤!再敢來,見一次,打你一次。”說完,用手指在脖子上劃了一下,做了個割頸的動作,轉身揚長而去。
朱毅這時才沖震驚中恢復,用幾乎脫力的四肢,掙扎著坐了起來,大口地喘著氣。和朱昌榮一起泡麻將館的時候,朱毅從他三教九流的牌友里聽了不少江湖的事,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有個光頭佬在外面混過,他說火車站這種地方,龍蛇混雜,黑白難分,碰到事,只能自認倒霉,報警都沒用。
朱毅意識到,他被人盯上了,再不跑,可能真會出事,他趕緊拎起起書包,朝門外走去。除了候車廳,外面廣場倒是燈火通明,可廣場之外,漆黑一片。公交早就沒了,到是有黑車司機四處拉客,朱毅當然不敢招惹他們。那個光頭佬說過,這些黑車司機表面上開車,私底下什么都做,連他這個老江湖,都被他們搶過。沒辦法,朱毅又溜了回去,在保安值班室門口旁的椅子上,坐了一宿。
第二天,天一亮,朱毅就離開了火車站。那小偷雖然搶走了他身上的錢,但他沒搜出朱毅的儲蓄卡。陪媽媽進貨時,朱毅看到過媽媽都把她的卡放在貼身內衣里,所以他一到溫州,就跑到廁所里把卡藏在貼身的田徑短褲里。卡里有一千多塊錢。媽媽常不在家,他知道自己老公在外面混起來就顧不上孩子,所以每個月都會給朱毅一點吃飯錢,朱昌榮有時贏了錢,也會甩給朱毅幾十一百的,朱毅都攢起來,本來想攢夠了錢,買個Sony的隨身聽的。下個月就是荊風鈴的生日,他想送她一個隨身聽當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