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共謀
- 雪月閣
- 幸福的大慧
- 2124字
- 2025-06-26 00:02:00
姬榆被他逼得呼吸微窒。
否認?那無異于自毀長城。承認?又像是被他牽著鼻子走,落了下乘。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底的羞惱迅速褪去,重新凝結成屬于燕昭公主的銳利與果決,如同淬火的寒星。
“婚約是婚約,”她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但你我皆知,這樁婚約因何而起,又為何存在。
它是一把鑰匙,一道屏障,唯獨不是……”
她頓住,后面的話沒有出口,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唯獨不是兒女情長?”
君無雙替她說完,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
他直起身,那迫人的氣息稍稍收斂,但目光依舊鎖在她身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阿榆,”他忽然喚她的名字,不再是客套的“殿下”,這親昵的稱謂在此刻聽來卻有種別樣的沉重,“身處亂局,步步深淵。情之一字,是軟肋,亦是穿腸毒藥。但契約,是力量,是盔甲?!?
他修長的手指在輿圖上靖淵城的位置輕輕一點,動作精準而有力,“如同這衛承鈞,他的暴戾是他的軟肋,也是我們斬斷安平侯臂膀的利刃。而你我之間的契約,便是此刻我們能并肩站在這輿圖前,謀劃生死的根基。”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溪流,沖刷著姬榆心頭那點因“婚約”二字泛起的漣漪。
理智告訴她,他說得對。在這刀鋒舔血、瞬息萬變的危局里,任何多余的情緒都可能成為致命的破綻。
婚約是權柄的延伸,是利益的結合,是冰冷的規則。
兒女情長?那太奢侈,也太危險。
姬榆眼中的最后一絲波動徹底平息下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堅定。
她微微頷首,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我明白。契約便是契約,力量便是力量。”
她目光重新落回輿圖上,手指點在龍朔城的位置,“衛承鈞之后,便是慕容朔。此人狡詐多疑,遠非衛承鈞可比。你的‘引蛇出洞’,對他未必奏效?!?
君無雙看著她迅速收斂心神、投入棋局的模樣,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復雜情緒,快得如同燭火的一次跳躍。
隨即,那情緒便被更深的謀算所取代。他也看向龍朔城,薄唇緊抿,勾勒出冷硬的線條。
“慕容朔,的確是個麻煩?!?
他緩緩道,聲音里已不帶任何溫度,只有純粹的、如同打磨寒鐵般的算計,“對付他,需要另一張牌?!?
燭火噼啪輕響,將兩人的身影拉長,投映在冰冷的地磚和掛滿兵器的墻壁上。
窗外,是更深沉的夜,塞外凜冽的風似乎正穿透重門,帶來北狄戰場上的血腥與王都暗流下的殺機。
在這間被陰謀與契約填滿的斗室里,所謂的“婚約”,此刻也僅是他們手中一枚冰冷的棋子,被無聲地擺在了名為“龍朔”的險關之前。
北狄大軍的直接后應。此人勇則勇矣,卻無甚主見,唯安平侯之命是從。
待靖淵、龍朔接連易手,安平侯后方被斷,消息傳至北疆,他必心神大亂。
屆時,只需一紙蓋有安平侯‘親筆’印信的‘撤軍令’或‘調防令’,他便會乖乖離開瀚海,鉆入我們為他備好的口袋。
其麾下兵馬,群龍無首,不足為懼。”
他的計劃環環相扣,精準地敲在每一個對手的致命弱點上。
姬榆看著他沉靜的側臉,燭光在他長睫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這人,心思之深,手段之利,當真是……令人心悸,卻也無比安心。
“婚約……”君無雙忽然再次開口,聲音很輕,卻像投入靜湖的石子。
姬榆心頭一跳,猛地看向他。又來了!
這人總在謀劃生死之后,猝不及防地提起這樁事。
君無雙并未看她,目光依舊停留在瀚海城的方向,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與戰略部署同樣重要的事實。
“此役過后,安平侯三臂盡斷。消息傳回王都,陛下龍心大慰。
屆時,你我‘婚約’之事,便不再是權宜之計,而是兩國盟好、共御強敵的象征。其分量,將重逾千鈞?!?
他的話語平靜無波,卻像無形的絲線,再次纏繞上姬榆的心。
他是在提醒她,也是在告訴她:無論她是否愿意,這“婚約”早已與國運、與他們共同踏過的尸山血海緊密相連,無法分割。
它不再僅僅是一把鑰匙或一道屏障,更將成為他們身份的一部分,烙印在史冊之上。
姬榆沉默片刻,寒星般的眸子里情緒翻涌,最終沉淀為一片深邃的平靜。
她微微揚起下頜,露出屬于燕昭公主的驕傲與決斷:“待踏平這三關,掃清塞北陰霾,再議不遲。眼下……”
她目光灼灼,再次投向靖淵,“先請衛將軍,入甕!”
靖淵城。
一切皆如君無雙所料。
姬榆公主的鑾駕入城,排場盛大卻透著刻意的疏離。
對守將衛承鈞的例行參拜,她只是隔著珠簾淡淡應了一聲,便徑直入住驛館。
隨后的“巡視”更是敷衍,對靖淵城防、軍備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失望與輕蔑,甚至在一次“偶遇”衛承鈞時,當著幾位副將的面,輕飄飄地評價了一句:“靖淵重地,守將如此……嘖?!?
未盡之言,是比刀鋒更利的羞辱。
與此同時,關于衛承鈞“不過安平侯看門犬”、“私下勾結北狄商隊牟利”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城中酒肆、軍營迅速蔓延。
更有“神秘人”將幾份“鐵證”——偽造的密信、商隊賬冊的“副本”,“不慎”遺落在他親兵巡邏的必經之路上。
衛承鈞暴跳如雷,如困籠之獸。
他一面瘋狂派人追查流言源頭,一面收到“公主已掌握證據,密報王庭”的“噩耗”。
巨大的恐懼和屈辱瞬間吞噬了他本就貧瘠的理智。
“欺人太甚!賤婢安敢辱我至此!”
將軍府內,衛承鈞赤紅著雙眼,一拳砸碎了案幾,“想弄死我?老子先送你上路!”
他徹底摒棄了向安平侯請示的念頭,只覺遠水救不了近火。
一個瘋狂而直接的計劃在他腦中成型:趁公主離城前夜,以“宴請賠罪”為名,于驛館設下鴻門宴,席間摔杯為號,伏兵盡出,將公主及其隨從盡數誅殺!再偽造成流寇襲擾!
他召集心腹,調動親兵,殺意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