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歲數的水秀性情跟小貨郎的母親和奶奶有幾分相像。但是現在的兒媳婦哪能像她那時候那樣逆來順受。小兒子石柱的媳婦文花性格剛烈,一次水秀因院里的母雞下的蛋不見了蹤影,便說是文花嘴饞煮吃了,硬叫文花把雞蛋從肚子里吐出來。遭受冤枉的文花,一氣之下跑到火車道上等火車軋死,以證明自己的清白。鬧大了事態的文花,逼著石柱跟水秀分了家,生下的孩子也不讓管水秀叫奶奶。
水秀的晚年很是凄涼,沒有一個兒女肯接受她。話又說回來,她也不愿意跟任何一個孩子過。69歲那年,她看自己手腳還利索,從山關鎮又搬回到田水村,從此就一直在田水村的老房子里生活著。
夏天的夜晚,坐在老房子前的柳樹下,回想年輕時的情景,水秀有時忍不住嘿嘿樂起來,鄰家小孩子們看見十分好奇,以為水秀精神出了問題,再有這般情景都躲得遠遠的。偶爾水秀嘴里還嘟嘟囔囔,細細一聽,她說的是《詩經.衛風》《氓》里的詩句:“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這個冬天,80歲的黃老太凍死在冰冷的炕頭上。由于平日素不與人來往,到了春天,村里人不見黃老太出來到柳蔭樹下曬太陽,才感覺不對勁兒。幾個上了歲數老人推開黃老太的家門往里一望,黃老太蜷縮地躺在炕頭上,早已死去,尸體腐爛發出的熏人氣味兒順著敞開的門傳出很遠、很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