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班上的熱烈氣氛消退，教導主任心中的火氣還沒有消去。

他眼神掃過這些‘問題學生’，又仔細打量著莫知。

他這個人本就是很剛烈，不給人留情面。要不然也不會從事教育三十年，還在當教導主任。

不過像他這樣的人似乎很符合別人對于教導主任的期待，所以在這個位置上坐得穩穩當當。盡管曾經得罪教育局領導都晃不動他的位置。

教導主任面目嚴肅的說：“莫老師，請你注意一下師者姿態。上課遲到、課上喧嘩，你這樣能為人師表嗎？”

在莫知聽來，這句話有些道理，但也有些不講道理。

莫知反問道：“教導主任，學生的好壞是用遵守規則和乖巧聽話就可以評價的嗎？”

短短的兩句話，已經表露出兩人在教育理念上的對立。

校長也看出兩人的對話有些略微的火藥味，因此上前圓場。

“教導主任，咱們又不是專程來爭論的嘛。”

教導主任給了校長一個不接受和稀泥的眼神，輕輕抖著折扇。

“我就是專程來爭論。”

短短幾個字，像是引燃了火藥桶。示范班的學生們不少發出了古怪的聲音，并且用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笑眼向莫知猛拋眼神。

莫知拍著桌子，訓斥他們：“安靜安靜！真是的，上課呢。”

這訓斥不僅沒讓學生們安靜下來，還引發了哄堂大笑。

莫知頂著教導主任質疑的眼神，問道：“教導主任，我真不知道你針對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對你的教學方法有意見，一直都是！”

教導主任單手一揮。

“啪！”

手中折扇打開，露出四個潑墨大字——“為人師表！”

他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覺得莫知的行為不能給同學們做正面表率！

“你的糖衣炮彈，能打得了學生、打得了教代會。打動不了我！”教導主任上前一步，微瞇著眼睛中“殺”氣十足。

這話莫知當然不信，教學理念和教導主任相悖的人多了去了，他還能見一個懟不成？

莫知十分懷疑，教導主任是嫉妒他和陳不離關系好。

不過教導主任今天還要上門找麻煩，他是真的沒想到。莫知原本還以為教導主任翻不出什么大風浪了呢，沒想到到現在還打算杠到底。

他叉著腰用手指劃過示范班的學生們，對教導主任說道：“教導主任，你就是把我弄死了，這些學生你也管不好啊。這是你的問題，和我有什么關系。”

莫知的語氣透著那叫一個無辜，學生們再度取笑起來。

更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大喊起來：“莫老師別慫，正面懟！”

莫知斥責：“閉嘴！敬老愛幼尊師重道，我以身作則你們好好學。”

班上的氣氛很活躍，但教導主任就像是鐵石心腸一般不為所動。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巍峨高山。

又厲聲問道：“那你說我有什么問題？”

這話，莫知還真不好回答。

教導主任咄咄逼人，但莫知不能認真跟他斗。在莫知看來他們沒有爭鋒的必要，傷了誰都不好。

莫知不回答，學生就站起來替莫知回答。

他們前段時間可是飽受教導主任的“摧殘”，但看在他現管的份上，不和他做無謂爭斗。現在教導主任管不到他們頭上了，他們就肆無忌憚了。

慕蒼梧最先站起來，開口說道：“你最大的問題就是不懂得尊重別人。示范班的班主任說換就換，你有征詢過我們這些學生的意見嗎？”

令人驚訝的是，教導主任這次沒有開口訓斥，而是問：“還有嗎？”

老師學生們面面相覷，教導主任這反常的表現，讓他們一個個心里有點慌。

學生們再度列舉出很多問題“作業太多”“只會講課文，不會做教育”等等等等。

教導主任“啪”一聲，合上手中的折扇：“好，那我就給你們講講，到底為什么！”

他一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本筆記本，翻開之后向示范班全體學生展示。

那本筆記本翻開的一頁，寫滿了名字。每個名字后面都跟著日期、學校和備注。

他認真道：“我執教三十七年！見過無數喊著要搞教育改革、快樂教育，要讓學生們在快樂中學到東西的老師。”

“單單這幾天我能想起來的，就有五十六人，寫滿了這一頁。這樣的老師，真的不少，莫老師只是其中一個。”

“那么結果呢？他們教出來的班級，升學率不到我的十分之一！”

“升學率是什么？是最能評價一個老師……”

“夠了！！”

莫知忽然一聲高喊，打斷了教導主任的話。

他臉色也十分不開心，因為在教導主任說話的時候，下課鈴聲已經響起。教導主任已經浪費了他半節課的時間，而且看上去還打算繼續爭奪一個上午。

他的語氣難得的嚴厲了起來：“教導主任，我敬重你是一位前輩、長輩、領導。從開學到現在，我忍了你快一個月時間。就連和你爭論，我都盡量不戳你痛腳。”

“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教導主任臉色比他更加冷冽，眼神中光彩熠熠：“這么說我還該感謝你？”

“不用謝。”莫知后退兩步，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是千方百計、萬般準備，就是一定要和我爭到底為止。既然如此，校長……”

莫知轉頭看向校長，臉色極度認真。

校長是第一次看到他這般神情，直到他肯定會拋出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

莫知問：“是青川附高容不下我？還是僅僅是教導主任容不下我？”

校長聽了，倒吸一口涼氣，知道莫知要發狠了，他一時難以回答。

教導主任語氣嚴重地說道：“是這個社會容不下你！我們的現實殘酷到容不下理想主義者！”

莫知完全無視了他的話，只是緊緊地盯著校長。

校長嘆了一口氣，回答道：“這是你和教導主任之間的爭端，和學校有什么關系呢？”

這句話。

夠了！

“好！”莫知從桌上拿起油性筆，對教導主任說道：“既然這是我們兩人的爭端，這件事情就好解決多了。我們都是文人，解決的辦法很簡單。”

黑色的油性筆，在白板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蒼勁筆力，寫下兩個大字如同墨龍一般攀附在白板上——

“辯論！”

看到這兩個字，班上同學在齊霧的帶領下鼓起掌來，掌聲如同波濤拍岸此起彼伏。同學們心中感慨萬分——“莫老師終于硬起來了。”

看到這兩個字，聞聲從辦公室走出，正在窗外看熱鬧的老師們驚得瞪大了眼。

看到這兩個字，教導主任用扇子拍打著桌面：“我們當老師的，可不是會耍嘴皮子就行。”

話還沒說完，就被莫知強勢打斷：“教導主任，管不住學生，還要上門來說三道四耍嘴皮子的究竟是誰？”

“你！”教導主任指著莫知，險些罵出聲。

莫知指著學生們，語氣懇切道：“公道自在人心。”

“那我就看看，你有什么話要說，是不是花言巧語、巧言令色！”教導主任應戰了。

場面發展到這個局面，校長知道此事是沒法在和稀泥解決。

還好，辯論而已。只要讓在場的學生不說出去，誰也不會知道。對大家都好。

心里盤算著，校長忽然看到陳不離站了起來。

不妙！

這瘋丫頭！

要搞事！

那一刻，他的眼皮使勁跳著。正要開口阻攔，但為時已晚。

陳不離一臉狂野不羈的笑容，指著窗外道：“讓咱們班做裁判的話，肯定是偏向莫老師。那就不公平了。要不，讓全校師生來裁判你們的辯論？”

聽了這個提議，所有觀眾大驚。

莫知和教導主任，一老一少兩個老師，反倒一拍桌面，齊聲喊道——

“正合我意！”

校長見此，雙腿一顫，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大勢……

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