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其實也弄錯上學時間過。怎么說呢，和春游前睡不著覺、運動會起不來床一樣正常。”

莫知說笑著，挪開了兩人之間遮擋視線的書本。

坐在椅子上，輕輕敲打著桌子。

艾艾沒有回答，于是莫知繼續問道：

“我們班叫做特型教育示范班，所以很不尋常，你知道嗎？”

艾艾聽了，不加思索的打字回復。

【艾艾：知道，但不清楚。】

就如同其他學生一樣，艾艾也是知道班級有所不同，但不知道具體不同在哪里。

因此莫知再度向他解釋了原委，收到雙一流大學的特別錄取的一批錄取學生中，出現了一些‘問題學生’。

因各種原因荒廢學業，中考失利。

因此被推到了這個特型教育示范班，簡稱特型班。

“……所以說，我想了解一下，你為什么出現中考失利的問題。

我注意到你的數學、英語都是滿分，但是語文、歷史等等，全部都不及格，也就是說有嚴重的偏科。

原因是……

你從初二開始，就在研究各種世界級數學難題？”

莫知說了很多話，艾艾一直在傾聽著，表情不變，但眼眸中的光彩時而明亮時而黯淡。

他沒有打字，而是在草稿紙上手寫——

“對。”

莫知追問道：“那么研究出結果了嗎？”

對于這個問題，他十分期待。

第一次聽說艾艾在研究哥德巴赫猜想的時候，他不屑一顧——

15歲能研究出什么？

但是后來他知道，這可是未來的大科學家艾教授！

天賦可能還在高斯之上！

那么一切就都有可能！

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研究出來了？

莫知很期待。

看到莫知期待的眼神，艾艾猶豫了一下。

【艾艾：你相信我能研究出結果？】

“當然相信了！”

艾艾抬了抬眼鏡，心里有些酸澀滋味。

對于他研究這些數學難題，以往只有一個人支持他，那就是他臥病在床的母親。但那是一種母愛的寬慰，并非是真正的理解。

而莫知……

他的笑容告訴艾艾，他是真的相信艾艾能夠解出答案。

艾艾打開書包，掏出了一疊雜亂的紙張。

第一次受到如此期待……

可是只能給出令人失望的結果……

他將紙張遞給莫知，神色不再樂觀。

“這是……”

【艾艾：哥德巴赫猜想，解了四個月，沒有答案】

失敗了。

但這也在莫知的意料當中。

他捏過厚厚一疊紙張，看著上面書寫各種公式的筆跡，不由得驚嘆夸贊。

“哇，寫這么多。”

翻動著紙張，一個個公式、一串串數字從莫知的眼前轉過，莫知不懂數學，所以只能看得頭暈眼花，也看不出結果。

莫知問道：“給懂數學的人看過了嗎？”

問這話莫知心里還是有些忐忑的。

要是給別的懂數學的教授看了，教授發現艾艾是個天才，就把他拐走了怎么辦？

艾艾的回復讓莫知有些意想不到。

【艾艾：沒必要，我現在也覺得是一堆廢紙】

“是嗎？”

【艾艾：不夠嚴謹】

“哦。既然如此，就送給我吧。”

莫知突然壞笑一聲，把這堆稿紙理得整整齊齊，藏在了身后。

他打算等過個五年八年的，等艾艾成了知名數學家，拿了菲爾茨獎、諾貝爾獎之后再把這個手稿拿出來。

別說賣了，就算是展覽，都能收錢收到手軟。

艾艾沒有回絕，只是看著莫知。鏡片后的眼睛里充滿不解。

莫知既然知道艾艾已經失敗，為了讓他不至于失望，便向他灌起了雞湯。

“你知道什么是成功嗎？”

艾艾點頭。

“那你知道什么是失敗嗎？”

艾艾伸手，指向莫知藏在背后的稿紙。

莫知搖了搖頭，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硬幣。

“我把硬幣往上丟，正面就是成功，反面就是失敗。那么成功和失敗的幾率是一半一半對吧。”

他拋起硬幣，硬幣落在了桌上，是正面。再度拋起，又是反面朝上。

艾艾繼續看著莫知，他在紙張上寫到——

“還有豎起的可能。”

“好的，還有細微的豎起可能。但是！”莫知加重了聲音，開口說道：“但是成功和失敗都是很常見的現象。

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很常見。”

莫知把硬幣遞給艾艾，他沒有拋投，而是左右看著硬幣的兩面。還有些沒理解莫知說的話。

莫知告訴他：“所以說，用平常心來看待，失敗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在我們的人生中，失敗只是一種很平常的事情。”

艾艾點著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此時李云依已經怒氣沖沖的站在了窗前，緊盯著莫知，一副想要殺人的模樣。

莫知笑出聲來：“你看，門口那個漂亮女老師很受人歡迎。經常被人告白，雖然全部拒絕了，但是告白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那些人是聰明的，他們向往成功，但也敢于面對失敗。

老師我也一樣，我知道待會兒我有可能會被打，但是要是沒被打，我就賺大了。

有時候失敗只是失敗，但成功不只是成功。”

艾艾輕輕點著頭，把話記在了腦海里。

失敗只是失敗，但成功不只是成功……

莫老師很有哲理……

很成熟很聰明。

他手指飛快地在手機上點著。

【艾艾：謝謝老師的教導】

這也是一個很聽話，很尊師重道的孩子。莫知心中十分欣慰。

灌完雞湯之后，他告訴艾艾：“所以，把這茬拋在腦后。你現在做不出來，不代表以后做不出來。老師我沒法教你數學，但我可以教你怎樣成為一個優秀的科學家。對于這點，全世界都知道我超自信！”

艾艾聽了，臉色突然變了一變。

【艾艾：真的嗎？】

莫知豎起大拇指，燦爛一笑。

【艾艾：那……】

“那？”

【艾艾：求預支部分獎金d(′ω｀*)】

“呃……”

【艾艾：等我證明了哥德巴赫猜想還你(*?ω<)】

莫知沒想到突然會來這么一出。

仔細看著艾艾，他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樣朝莫知伸出了手，臉色開始泛紅。

莫知想到了朗豪，那是一個自尊心特別強的‘男子漢’，不愿意接受一點施舍和同情。

而艾艾……

不論是體型還是性格都和他正相反。

也許是生活所迫吧，畢竟艾艾以往都是依靠各種資助，養活了自己和臥病在床的母親。像這樣的孩子，臉皮是要厚一點。

于是，另一個莫知很疑惑的問題迎刃而解……

“你之所以會想要解開哥德巴赫猜想，是為了獲得獎金，治療你媽媽的病癥是嗎？”

艾艾臉上的紅潤退去，他重重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淡笑。

這笑容里有自不量力的羞愧，也有勇于奮斗的自豪。

莫知也笑了，讓他給二維碼，直接給他轉賬。

艾艾看到這一幕，心里頭又激動又感動。

莫老師，真的是個好老師。

第一次見面，就愿意借錢。

能給多少錢呢？

會不會上千……

“支付寶到賬，十萬元。”

艾艾愣住了。

十萬……

他揉了揉眼睛，拿起眼鏡后湊到手機屏幕前仔細看了一眼。

五個零！

真的是……

十萬！

他驚訝的合不攏嘴，抬頭看向莫知。

莫知伸出手幫他戴好眼鏡，指尖在鏡腿的裂縫敲了敲。

“去換個眼鏡吧，我給你報銷。”

艾艾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忍不住脫口而出：“謝謝老師。真的……謝謝你。”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含糊、缺乏力量。

“不能說話就不要說話。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老師向你保證。”

“嗯。”

莫知起身，把凳子放回原位，對艾艾說道：“我還有事，先去忙了。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聯系我，任何事情！”

“嗯！”

看著莫知帶著稿紙轉身離去，艾艾感覺自己眼眶有點熱。

可能已經紅了。

但終究是沒有流淚。

前些年他哭得太多，眼淚已經不大夠用了。

看著莫知離開教室，被女老師一本書砸在頭上，然后轉身逃開。兩人打鬧著消失在窗前。

他目送著莫知的身影消失不見。

在步入高中之前，他和母親得知了他被編入一個特殊班級的消息。當時他們都有些擔憂，害怕這是個不好的班級，害怕同學、老師會影響他，甚至欺負他。

那種擔憂一直如同月夜窗邊的樹影，時不時的出現，在床頭搖晃著，揮之不去。

但如今，他覺得自己的高中將會是一片明媚晴空。

感覺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