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龍點點頭，徐寧沉吟不語，道：“這個黃老四你認識么？”

“當然認識。”

“他平時有病么？”

沈世龍道：“那倒是沒有，只不過這個家伙身體很差，整日里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病倒是沒有。”

徐寧急忙又追問，“他平時都是什么表現？是氣喘？還是體虛？”

沈世龍道：“他平時……說不上來。他也沒有氣喘，但總是大口大口喘氣。有時候跑得快了，身子也扛不住。”

徐寧沒有答復他，聽著描述，黃老四像是得了心臟病，但具體是哪一類心臟病，說不上來。這也就很容易解釋，為何沈世龍一拳就能打死他。這其中唯一的疑點，這事是無心插柳，還是有意為之。

從千戶所出來，徐寧決定擴大一下調查范圍。他招來江經歷，“去找幾個幫閑，得識字兒的，讓他們去黃老四家中走一趟。”

江經歷陰森一笑，道：“小的明白，保證辦得清清楚楚，干凈利索。”

“回來。”徐寧陰森著臉。道：“你明白什么？知道我讓你干嘛去嗎？你就明白。我的意思是，去黃老四的鄰居那兒打聽打聽，我懷疑黃老四平時就有暗疾。”

江經歷愕然地看著徐寧，覺得他是不是腦子有病，出了這種事不想著怎么擺平，還真要去調查？

徐寧道：“去吧。我出去一趟。”徐寧去了一趟謝春花的別院，結果謝春花人不在，徐寧也只好無奈地回去。次日，徐寧一大早就去了謝春花的別院，得到的消息是謝春花一大早就被人請走，估計沒個十天半個月回不來。

徐寧只好訕訕的回去。江經歷早就在明堂里等著，道：“徐百戶，我已經打探清楚，黃老四確實有暗疾，不過只是心痛的毛病，屬于小毛病，這似乎不足以證明他是死于暗疾啊。”

“哦？”徐寧更加斷定，這個黃老四確實有心臟病，只是這個病在古代的認識有限，所以也沒人認為這個病能致死，聽到這里徐寧便放心了。

“徐百戶，如今還有一事需向你稟報。”江經歷拱拱手，攔住正要走掉的徐寧。

“江經歷請說。究竟何事？”

“徐百戶，前幾日東廠番子將這事捅到御前，圣上便命總理量儲提督軍務兼浙江巡撫周武前來辦理此事。不日周巡撫即將到了。”

“巡撫？”徐寧皺眉道：“這怎么會是巡撫的事呢？”

“是不是不重要，單說周武這個人名聲不大好。曾經做過江浙布政使，后來圣上登基，便調回都察院。這次不知道他又使了什么門路，做了這個巡撫。”

徐寧道：“他怎么名聲不大好？”

“兩字，財、色。成化年間，鬧得***不聊生。這一次來，怕是又要雞飛狗跳。”

徐寧道：“財、色？”嘿嘿冷笑兩聲，“那敢情好啊，到時候投其所好便是了。不怕貪，就怕不貪。”

江經歷苦笑一聲，“徐百戶，別說我沒提醒你。就咱們這些人，送禮門子都不讓進。還有……”

“還有？”徐寧道，“你別跟我說這個人跟東廠還有什么瓜葛。”

“那倒不是，他走的是兵仗局王公公的路子。司禮監跟兵仗局，怎么可能會沒有瓜葛？”

徐寧：“……”嘆息一聲，道：“那就先看看再說。等他來了再想對策。咱們這兒，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

過了不足三日，周武便來到了寧波府的地界兒，楊行恭親自安排的保衛措施。這周武到了之后，所有調查都不能進行，換成巡撫自己的人調查，徐寧也沒了別的事兒。家里現在空了，只有他一個人，劉溪橋不知道去了哪兒，周綰綰也消失，就是想找謝春花喝酒，都找不到人。

周武到了寧波府，一連四天都沒露面，到了第四天晚上，千戶所的一個校尉敲響了徐寧的門，道：“徐百戶，明日周巡撫要開堂審理，請徐百戶也一起上堂。”

徐寧點點頭，道：“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寧早早起身，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句：“綰綰，給我……”這才反應過來，這里早就沒有周綰綰。一個丫鬟進來，低聲道：“老爺，奴這就服侍您更衣。”

徐寧興趣缺缺，擺手道：“不必，去幫我準備早飯。”

“是。”

洗漱完畢，徐寧換上飛魚服，挎了繡春刀走向知府衙門。到了不大一會兒，楊行恭便也到了。徐寧上前見過，楊行恭還是那副不愛搭理人的樣子，下了馬道：“事情有變，恐怕沈總旗是救不回來，你呆會說話注意點，別讓巡撫大人抓住什么把柄。”

徐寧連忙應是。

過了片刻，巡撫升堂問座，知府、江南兵備道、錦衣衛千戶、東廠掌班一眾人等全都來了，各自坐好。徐寧品階低微，自然是得不到這個待遇。

巡撫周武年紀不大，看著只有四十來歲，面上白白凈凈，一看就是養尊處優之人，胖乎乎的，一點都不武。那巡撫坐在堂上，驚堂木一拍，道：“帶人犯。”

沈世龍被帶上來，跪在堂下。奇怪的是并沒有宣原告。徐寧若有所思地看著巡撫。

“沈世龍，你可知罪？”

“冤枉啊，大人，小人實在是冤枉。那黃老四有暗疾，所以才被我打了一拳，就死了。小人實屬冤枉。”

“大膽，”那巡撫一拍驚堂木，大喝道：“事實俱在，證據清楚，本府來這里已經暗查了四五日，早將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還有什么可說的？來人呀，把犯人押下去，流放三千里，刺配瓊州！”

徐寧一聽，連忙道：“大人且慢。”

楊千戶急忙給徐寧使眼色，徐寧視若無睹，走出去拱手道：“卑下南塘百戶所百戶徐寧，見過巡撫及諸位大人。”

“這么說，沈世龍是你旗下的總旗！”巡撫朗聲道，“徐百戶，你對本府斷案不公？”

“卑下豈敢，只是有一些事情要與巡撫大人說清楚。卑下暗中調查過，那黃老四確實有暗疾。此事，黃老四的鄰居都能作證。黃老四所患的乃是罕見的心臟病，故而致死。請巡撫大人明察。”

周巡撫呲牙一笑，道：“這病的名稱倒是新鮮，本府聞所未聞。你說這病如何才能檢驗？”

“驗尸即可。”

“忤作早已檢驗完畢，全身整潔無其他傷口，只有胸口一瘀痕。這可證明正是因為沈世龍打了他一拳，所以才會造成死亡。”

徐寧拱手道：“卑下請剖尸檢驗！”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古代驗尸與今天的驗尸完全不同，古代并不解剖尸體，而是依據經驗，檢查尸體的致死病因，而且，他們認為人死為大，是斷斷不會解剖尸體的。

“荒唐！”周巡撫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