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后,兩人都不在說話。氣氛一時間沉默下來。徐寧一口一口地喝酒,喝了一會兒,拍拍肚子站起來,道:“多謝姑娘的好酒。”站起來,抄起桌子上的繡春刀,往樓下走去。
謝春花看著徐寧瘦弱的身形緩慢下樓,心中思緒極為復雜。端起一杯酒,喃喃道:“真是可惜了。”過了片刻小二過來,道:“娘娘,他不同意么?”
謝春花道:“這個人,以后盯著就行。他不是朝廷的人,也不會站在我們這邊。”
“那這是哪邊的?難道是北邊?”
謝春花嗤笑一聲,道:“也不是,他是一個單獨的勢力。我看不清,但也不知道對我們有沒有影響。以后監視著就行。”說完謝春花也下了樓。
徐寧本來想去外面散心,結果喝了一肚子酒,多少有點不大舒服,先回到百戶所中,剛坐下屁股還沒暖熱,周賬房就帶著人從外面匆匆回來,臉色通紅。
“見過百戶。”
徐寧道:“周先生請坐。怎么樣?”
周賬房道:“唉,別提了,差點被他們打出來。那杜掌班的說了,驗尸只能在他們東廠進行,其他人誰也不能碰尸體。”
徐寧摸了摸下巴,道:“這是情理之中的事。”說到這里,徐寧忽然站起來,道:“要想弄清楚這件事,我得去見見沈世龍。”
徐寧把江經歷叫過來,交代了一下百戶所里的事,之后,便孤身一人前往千戶所。千戶所里的門子見了他,笑嘻嘻道:“原來是徐百戶。”
“正是,勞駕,我想見見千戶,不知道能否通融?”
“百戶這話折煞小的。徐百戶日前折辱那東廠狗番子一番,大漲了咱們錦衣衛士氣。咱們弟兄感謝徐百戶還來不及,怎么會為難百戶?只是千戶大人不在,不知百戶大人是否有什么要緊事,交代給小人,保證傳話給千戶。”
徐寧道:“那倒是沒有。我想見見沈總旗。”
“原來是這樣的事。您跟小人進來就是。”
徐寧跟著那門子進了千戶所,頭一次來的時候,人人都不搭理他,這次來大不一樣,一路上走過去,盡皆是喜氣洋洋地跟他打招呼,徐寧郁結的心情這才稍微舒展一點。快要走到地牢門口時,忽然前方來了一個人,看著徐寧,冷冷地哼了一聲,眼睛都快翻到頭頂了,從徐寧身邊擦肩而過,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徐寧納悶,這個人好像是個總旗,自己又沒得罪過他,怎么這副尊容?
“這人是誰?”
“這是內城的百戶,魏百戶。”
徐寧哦了一聲,跟著門子進了地牢。地牢里潮濕的很,進去一股霉味,光線十分昏暗。剛一打開門,里面就傳來嗡嗡的聲音,無數的人叫喊,手從縫隙里伸出來。
徐寧不由皺眉,真沒想到錦衣衛已經成了沒牙的老虎,還關著這么多人,囂張的時候,恐怕這里的位置都滿了吧。
門子帶著徐寧到了最里面的牢房,徐寧放眼看過去,果然是錦衣衛自己家里人,待遇就是不同,別的人都是一床破被子扔在稻草上,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沈世龍的舒服多了,有張床,有個桌子。
“沈總旗,徐百戶來看你了。”門子道。
徐寧道:“多謝。”摸出來五兩銀子,遞給門子。門子嘻笑道:“這怎么好意思。”嘴上雖然說著不好意思,但實際上收的很好意思,急忙攏進袖子,又道:“徐百戶請進,小的先在外面候著。”
徐寧點點頭。
沈世龍桌子上放著一盤花生米,見徐寧進去,也只是翻著眼皮看看,沒什么表示。徐寧走進去,環視一圈,道:“沈總旗好雅興。”
沈世龍道:“真沒想到,第一個來看我的竟然是你。”
“沈總旗,你就算是對我再不滿,也不會拿你的性命開玩笑吧。”徐寧坐在床邊,捏起花生豆吃了一顆,“現在東廠的番子一口咬定就是你殺死了黃老四,要是翻不了供,那可怎么辦?”
沈世龍斜篾徐寧一眼,“有什么話你就直說,你到這里是來看我的笑話?”
“當然不是。”徐寧道:“我是來審案的,楊千戶已經命我與東廠共同審理此案,所以,我必須得弄清楚當時的情形。”
沈世龍嗤之以鼻,“你能審?你審又能怎樣?我確實動手打了黃老四,他也死了。就是說到皇上那,我這條命也救不回來,勸你還是少花點心思。”
徐寧皺眉道:“就算是這樣,但是黃老四究竟是如何死的,現在也沒有定論。你死了倒是輕松,你的娘子,你的孩子呢?他們靠什么生活?”
沈世龍像是被刺痛,停頓下來,過了一會兒又道:“我死都死了,哪里還能管得了那么許多?”
“死不死不是你說了算。再說,你死了,你的孩子,還能不能跟你姓?沈總旗,這個世界上只有蠢蛋才想著去死,死多容易啊,我有幾百種方法弄死自己。連活著的勇氣都沒有,算什么男子漢?你要是認了,當我沒來過,我這就去找千戶大人復命。”
徐寧說完站起來,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沈世龍沉默幾秒,這才問道:“我真的還有希望么?”
“我不知道。”徐寧道:“但是但凡有一絲希望,也不應該放棄。這事鬧得這么大,大家都盯著,只要你肯說,未必不能找一條生路。”
“好,那我就聽你一回,這就跟你說說。”沈世龍拍拍手,把腳從床上放下,把那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究竟是如何如何撞到一個人,又如何如何與東廠發生矛盾,如何打架,全都說了清楚。
徐寧靜靜聽完,提了一個問題,“你是說你只打了一拳就把黃老四打死了?”
“是啊,就一拳,我還納悶,起初我還以為那孫子是裝的,誰知過了一會兒,他真死了!”
徐寧眼前不由一亮,正常人一拳肯定打不死人。東廠的番子雖然不是軍隊,但他們也都經過艱苦的訓練,體格強壯不少。沈世龍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
“你打的哪里?”徐寧又問。
沈世龍指著徐寧的胸口道:“就是這里。”
“是這?”徐寧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正好是心臟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