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也是第一次來到這種老舊樓房。外面強烈的砸門聲，叫囂聲越來越大。惹得鄰居跑出來，又被一頓臟話罵回去。

“林蔚，一直住在這種地方嗎？”洋洋好奇的看著屋內的陳設。

白清明又在門口加了一把椅子，“是啊。她賺的錢付了房租水電，剩下的只夠吃飯。身上的衣服穿了很久也舍不得買新的。”

小海很難過，上下摸兜，面色暗淡低下頭，“如果我有錢就好了。”

“說什么呢？你別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你要是敢在偷車被抓，我可不叫張偉救你……”還沒等洋洋說完，小海伸手把他的嘴捂得嚴嚴實實。

聽著外面隱約的警笛聲，幾個人從窗戶向外望。

周南掛了洋洋電話，恰好張偉打進來，來不及解釋清楚就掛了。

張偉站在林蔚家小區入口的路燈下，看著警車開進去關上燈。接著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周南下車往里面跑。有些時候張偉也不太懂周南這個人。看似對什么都不在意，卻會在關鍵時刻沖到身邊。屋里的人，今夜應該平安了……

不一會救護車開進來。鬼六和他的朋友們被帶上警車。林蔚的姥姥被推上救護車。警察離開前囑咐周南自行去派出所協助調查。白清明攔住林蔚，“你身上有錢嗎？”

“就…有一萬。在姥姥枕頭下面。”林蔚哭的滿臉淚痕。

小海拍著胸脯保證，“你去吧！放心。錢的事不用你操心。照顧好姥姥。”洋洋也跟著點頭。

看著林蔚上了車。小區又回歸平靜。周南又一次看向路燈那邊。他心想路燈下的那個身影真的很像張偉……

可轉念又一想，張偉怎么可能來這里？

折騰一宿。

從派出所走出來，已經天亮……

周南揉揉眼睛，看著身邊三個小孩，招呼他們去吃早餐。又在超市買了漱口水和濕巾。簡單洗漱一番，四個人看起來干凈整潔。站在十字路口，小海犯了難。

“你們有錢嗎？咱們總不能空著手去看病人？”小海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周南。

周南發覺后連忙擺手，“你們別看我。我也是待業青年吃老本。”

洋洋臉一沉，從包里掏出一張卡，拍在小海的手里。“這錢是我借你的。你必須還我！”

白清明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林蔚來消息了。姥姥現在比較平穩。我們去病房找她吧！”

小海對林蔚的事很上心。跟在白清明身后一起去水果店挑水果。洋洋攔在周南面前，“你問我爸要的十萬，為什么不借給林蔚？她是真遇見急事了。你也太摳了吧？”

周南抱著肩膀，做好和他打嘴仗的架勢，“首先你得明確一點，十萬，是你爸給我的酬金。所以我才會被你隨時呼來喝去。其次，我有義務分辨事情的輕重緩急，我也有自己要花錢的地方。最后，和我吵架之前最好拿出氣勢，你們三個男孩子加上一個林蔚，已經屬于無賺錢范圍內。借給你，是我的道義。不借給你，我也沒什么可受你譴責的。”

洋洋氣的翻了白眼，有些磕巴道，“你就知道欺負我……借給小海的錢，是我爸給的零花。花沒了，就真得喝西北風了。就是有一點挺奇怪的。我給張偉也打了求救電話，這一晚上都沒搭理我？看我回去怎么兇他。”

周南想起路燈下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張偉。他們一起向醫院走，“別想了。人沒事就行。你和小海別把人家林蔚嚇著。就算人家當你們是朋友，也要說話有分寸舉止有禮貌。”

“我知道了…你怎么比我爸還啰嗦啊！他一向教我，只要錢花到位什么都不是問題。”

周南并沒有進去和老人家打招呼。白清明和林蔚單獨談了一會。接著她親自過來向小海和周南道謝。臨走前，她掏出一張借條交給洋洋。上面寫了借款金額和理由，并且簽名摁了手印。這么一折騰，四個人的關系更近了。

回去的路上，白清明要求和周南走一走。小海和洋洋看了眼時間，他們約好組隊的游戲要趕不上，急忙打車回去。

“有話說？”周南坐到花壇邊。

白清明挨著他坐下，看著廣場上匆匆過去的人，嘆口氣道：“林蔚想把她姥姥送回老家。等她徹底安定，在重新接過來。我知道不應該麻煩你。但是你有沒有認識服裝設計方面的朋友？”

“你當我是號碼百事通？問一句就能冒出電話聯系方式？”周南心里不情愿，還是拿出手機認真翻電話號。

“我就是隨便一問。”小白解釋道，“長大真煩…林蔚…曾經自殺過。她手腕上纏著絲巾是為了掩蓋傷口……”

周南攤開手要他的手機，一邊輸入號碼一邊回答他，“我猜你和小丫頭都干過這事。只是你活的更理智一點。”周南把手機還給他，“現在的難不是最難的，眼下的坎兒不是最高的坎兒。心里的堅持，才是最持久的動力。你們還沒有滿20歲。可以嘗試的興趣，生活還有很多。迷茫，不適合你們。倒挺適合我的。”他拍拍褲子站起來，背著雙手往回走。

白清明似乎明白了他的話，站起來焦急追問：“那，那你最難的時候，是什么時候？”

周南停下來，回頭瞥了他一眼，“痛恨的人死了。滿肚子的怨恨不知道該送給誰。見到熟悉的人抬不起頭。還有什么呢？嗨，我說這些你也不懂。回去找林蔚吧，那位師傅對各個時期的服裝都很有研究。抽時間陪小丫頭去拜見一下。有目標在前面，才有生活下去的信念。”

這話。周南曾經聽老代說過。那個時候，父親鋃鐺入獄。他心中所有的煩悶無處發泄，母親又急于脫離周圍人的指指點點。他整夜坐在樓頂哭的很傷心，第二天紅腫雙眼，有時候還得用毛巾包著冰塊敷在眼睛上。一個人從黑夜中挺過來，確實挺難的。可也就這么過來了…

或許是老天的眷顧，事情如林蔚期盼的那樣。

她見到了周南口中稱贊的師傅。隨身的帆布包里放著她設計的漢服樣稿。兩個人像久未謀面的師徒相談甚歡。小白和她一起送了姥姥回鄉下住段時間。這期間小白仍然四處兼職，林蔚每天都在紙上畫草稿。

偶爾小海會在吃飯的時候念叨他們。洋洋就踹他一腳。最近一段時間，附近的小吃街有夜市很熱鬧，小白征求周南的意見，想去街上賣冰棍兒。洋洋聽的新鮮，小海無動于衷。周南沒說什么，贊助了300元錢。讓他們賣完了趕緊回來。十天必須把300元還回來，每天必須30元。

‘生存訓練’布置完畢。三兄弟不知道從哪找了個三輪車，小海蹬車，洋洋搬運收錢，小白負責叫賣推銷。周南第一天晚上去看了一眼，沒過5分鐘打哈欠就準備回家。正好張偉打電話招呼他去吃燒烤，地方沒走多遠也就到了……

周南站在門口環顧一圈，看到坐在角落的張偉。桌上已經擺了串和小菜，一提啤酒放他腳邊。奇怪的是張偉目光有些疲倦，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么了？”周南坐下，拿起一個串吹了吹熱氣。

張偉收回目光，給他倒了一杯啤酒，“三小孩沒吵沒鬧，在一起生活還挺開心的。小丫頭不是也被你推薦師傅，忙著學藝么。你呢？有什么打算？”

“你這么一提，才感覺時間可的真快，我已經失業半個月了？我不有你么。有地吃，有地住，還有人陪我聊天。”周南看著鄰桌食客的小孩，一時有些看呆。

“你能幫我一忙嗎？”張偉遞給他一張名片，“你去應聘老板司機。無論如何都要讓他雇你。”

周南傻笑推諉道，“別介，我給人當司機當怕了。知道老板最多秘密的就是司機。聽你這口氣，不是讓我羊入虎口嗎？堅決不去。”他還擺手表明自己的立場。

張偉一改往日玩笑的語氣，似乎是受了嚴重打擊，“我說實話。你才肯去？”

“不去，不去，天塌下來也不去。好不容易歇著。我可不想沒事找事。當個出租車司機也比當老板跟班省心。”周南是鐵了心不想攬這個差事。

“我是想讓你當我大哥的司機。我大哥張儉，也是鬼六的大哥。我們三個不經常在一起。老三年紀尚輕，交了一幫狐朋狗友。他的日常歸我大哥管，我們見面的次數也不多。張儉的名字……估計你有聽過傳聞。”張偉余光看周南的臉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得讓他答應。

“傳說談不上。我是不想把小命搭進去。你真是張家人？傳聞中的老二？隱藏夠神秘的。”周南仰脖灌了一口酒。

“你把我想成什么樣都無所謂。出來單過，我只能隱瞞身份。老王起初不知道我是誰。后來派人調查，他沒有對我拒之千里反而照顧信任。我這大哥，一向很討厭見縫插針的人。老王沒少幫老三的忙。所以我們兄弟三人的關系，短時間相安無事。說實話，老王的公司是被我大哥找人給搞垮的。”

“老王那德行，普通人看了都不順眼，更別說你那位大哥了。什么時候去面試啊？給老板當司機可不是小事。一般都找熟悉的人。其他人也信不過。”

“他有心疑的毛病。什么事都得親自過目。很早頭發白了一半。為了樣貌端莊，會在出席重要場合前染發。你…答應去面試？”

周南一邊嚼著肉一邊點頭。

張偉把手里的串都遞給他，“明天，行嗎？”

“你還真是急性子。臨到跟前才開口。答應你的事，我肯定照辦！反正你記著，我要是有什么事，那四個孩子和我家樓下的老代，都得你照顧。”周南說的很輕松。居然還能咧嘴笑的出來。和張偉碰杯后一飲而盡。從兜里掏出錢包拍在桌上，里面干癟只有五元紙幣。

張偉明白他的意思，舉手又要了十個串。

張儉。具體資產有多少，誰也沒算準過。每家公司多少都有他的股份。每年分到手的紅利就像過年紅包一樣接到手軟。

周南的錢包里揣著張偉給的五百元。看著眼前比老王家更大的別墅，驚慌的咽了口水。門口的監控裝了六個，幾乎覆蓋門前每個角落。一個秘書模樣的青年走出來，看眼手機確認面前的人就是周南。對他做了請進的手勢。

拐了彎，草坪直鋪到樓前，石板鋪就一條筆直的路。

院子里單獨圈出一個花壇。五顏六色打理的很好。一個穿著圍裙干活的阿姨，正在清掃院落。每處都在默默陳述著主人的挑剔。秘書帶著他進屋，地面的材質是不用換鞋的那種……

張儉走出來，從眼鏡上面看他，“你叫周南？”

“我是周南。”

“張偉推薦你過來。為什么還想當司機？不僅是付出體力，還得有點腦子。”

“我是突然被辭退的。失去生活來源。而且我還欠債呢。”

“欠債？”張儉難以置信的上下打量他。從穿著打扮看就很難相信他的話。

“是啊。以前照顧我生活的大叔有了難處。我就借錢給他了。”

張儉搖頭，說不上是煩他的啰嗦，還是討厭聽到欠債這個詞，“你回去吧。”

“等消息？還是明天過來上班？”周南雙手背后心里坐著最后的推演。

“我這養不起你。”

話音剛落。張留扯著大嗓門進來，“大哥。我來還錢啦！”經過周南的身邊，兩人吃驚的對視，他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周南行啊！怎么來的這？我大哥可不是輕易泄露住處的人。是在我大哥這犯什么事了？哦，不對不對，想起來了。我大哥要招司機。”

周南答應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點頭意思一下。

張儉聽到這來了興致，“你們認識？”

“認識啊！周南，玩車是好手。特技駕駛在咱們市他是第二，沒人敢第一。我這外號鬼六，都是為了他起的。就怕氣勢上輸他一截。”張留把手里的布袋放到石桌上，看樣子里里面得有二十捆的樣子。

張儉皺了皺眉頭，“放卡里多方便。”言外之意很不喜歡他這樣暴露財富。

“這不是剛領回來，還沒來得及存卡里。就聽說我二哥給您找了個司機。緊著時間趕過來，看看是誰這么有膽量。碰巧還是我認識的人。嘿嘿……”張留不懷好意的瞥了一眼周南。

周南勉為其難的笑了一下。向秘書投去求救的目光。

“老板，您看，是讓他走還是？”秘書問。

“既然老二和老三都認識他。就留下吧。你帶他熟悉一下每天上下班的路線。晚飯，你和周南一起做。去吧！”張儉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張留笑呵呵的跑去燒水，一點沒有在外面那種霸道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