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測厄運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當你看到別人的厄運的時候，你自己也會被厄運捕捉……你應該早就察覺到了吧？當你最初能看見這一切的時候，你更多的是恐懼和內疚，但當被預測者死亡，受傷，他們的命運，他們心里的不甘與惶恐慢慢的反噬到了你自己的身上，你自己就會被慢慢吞噬，你阻止不了自己去看，即便你無比的害怕。你觀看別人的厄運，到最后，自己卻被裹挾，北流，住手吧。”

“你知道，只有死，一切才會結束？你是在勸我去死嗎？”

沈北流嘴角抿得死緊，眼底晃動著一片碎光。他看著自己對面的穿著道袍的青年，既是不敢置信他會這樣對自己。高大的道袍青年臉色灰暗，沒有一點血色，目光悲憫。

“是我，還是你自己？”

“沈北流！你這個可惡的中原奴！你竟敢戲耍我！”

布日固德怒氣沖頂，人未到聲先聞。刺耳的聲音一下就將沈北流面前的高大青年戳了個粉碎，還沒等沈北流反應過來，他就被布日固德拎著衣領子拽了起來。

“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詛咒了我！你這個骯臟下賤的中原奴！你是不祥…………”

“夠了！”沈北流厲聲打斷了布日固德的話，他用盡力氣揮開他的手，狼狽的踉蹌了幾步，“不是我想要來你們這個鬼地方！是你們抓我來的！也不是我想要測算啊！是你們逼我的！”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忽然笑了起來，他諷刺的看著震怒的布日固德罵道：“你有本事就弄死我??！看看疼愛你的父汗會不會放過你！”

布日固德憤怒的抽刀架到了沈北流的脖子上，但是即便他氣的渾身發抖，還是不能殺他，誠如沈北流所言，他不敢，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父汗為什么找這個人，又準備做什么?？梢姼负箤@個人的在乎。他只能拼命壓住自己的憤怒，冷笑道：“你不用得意，待到父汗用完了你，我自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活得到那天嗎？”沈北流和布日固德對視，慢慢的仿佛悟到了什么，綻開了一個惡意滿滿的笑：“我知道了，你是害怕了。你怕死，因為三天后你就會暴斃身亡?！?

“你撤回你的詛咒，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說過，我只是看到，那是你的命運，我不是神，我干預不了。”沈北流推開布日固德的刀刃，扭頭看著照射進帳篷的陽光，悠悠說道：“我只能告訴你，所有的道路，所有的選擇，都是通往地獄，最好的方向。”

布日固德手腳冰涼的離開了這個帳篷，心里一萬個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去找沈北流，如果不是自己好奇心作祟自己也不會遭此劫難?；亓俗约喝A麗的中軍帳篷，推開黏上來的美艷侍俾。布日固德找來了隨軍的番僧，那是供奉長生天的得道高僧。然而無論他怎么詢問，高僧怎么探察，最終的結論都是他根本沒有收到任何詛咒或者精神上的傷害。高僧最終也只留下了兩卷經文，權作安慰這個看起來瀕臨崩潰的小王子。布日固德的動靜自然引起了他的父汗，長生天王。當天晚上，沈北流就被召到了王帳，王帳十分的華麗，沈北流進去多看了一個年輕的仆從一眼，眼底劃過一絲不忍。

沈北流行完了叩拜大禮，垂手站在大殿中央，那是一種非常冷漠的審視，沈北流垂著頭但是能感覺到冰冷的視線像利劍一樣在自己的身上刺了好幾個來回，冷人窒息的沉默在王帳里流淌了片刻，沈北流聽到了長生天王渾厚的聲音。

“你抬起頭來，看著本汗?！?

沈北流抬頭，兩個人四目相對。冷酷而剛硬的面容上看不出他的喜怒，冰冷的目光讓沈北流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你看到了固德的厄運，是什么？”

“他會在三日后，在您的王帳里暴斃?！?

沈北流以為他會發怒，畢竟是自己最愛的小兒子?？墒沁@個年近知天命的汗王不怒反而笑了，他玩味的問道：“暴斃，有意思，你看不到他具體的死法？”

沈北流被他這涼薄的態度給驚到了，他不由得看了這個草原霸主一眼，那是怎樣的眼神，充滿著獵奇與殺意，沈北流咽了咽口水，說道：“他口吐鮮血，身上也沒有外傷痕跡，應該是中毒吧?！?

“你的預測從不會出錯？”

“沒準吧，畢竟誰知道了自己的厄運都會想辦法去規避，但是結局是不會變的，命運終究是會向著固定的方向前進?！?

“那你自己呢？你看過你自己的命運嗎？”

“中原有句古話，叫醫者不自醫，我看不到我自己的命運?！?

“是嗎？”話音未落，他忽然拔起自己插在案幾上的割肉的小刀，對著沈北流的腦袋就扔了出去，刀擦著沈北流的臉，撞在了營張里掛著的一個盾牌，小刀彈起變換了方向，猝不及防的插進了一個在旁伺候的仆從的喉嚨里。在周圍其他仆從壓抑的驚呼聲里，這個倒霉的家伙很快就咽了氣，巧合的是，這正是沈北流進帳時多看了一眼的那個仆從。

大汗看著自己的手，半晌忽然笑出了聲，聲如洪鐘一般。

“我擲刀從無虛發，百米也能取人性命。可是今日，你離我只有不到二十步的距離，我卻失了手。而你，一個文弱道士卻動也沒動?！贝蠛钩聊艘粫海徛逦恼f道：“你騙了我，你能看的見自己的命！”

“這對大汗來說重要嗎？我的生死和大汗的大業沒有任何關系，我會活到您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你不是一個中原人嗎，怎么看起來不是很像啊?！?

面對他的嘲諷，沈北流面不改色的回道：“當你能看到所有人的厄運的時候，你就不再是屬于某一個族類，我只屬于我自己?！?

“我很好奇，你的厄運是什么？”

“我也在尋找，那個命中注定殺了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