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說完了自己的出身，再說另外兩個丫頭的情況。

“每批進來的小丫頭們，進府后，先交給嬤嬤們教授規矩，后被分到各房。奴婢們這一批中，鈴蘭是最拔尖的。她的相貌最好，脾氣也好，規矩什么的一學就會。最重要的是，她還識字！奴婢們進府沒多久，她就被徐嬤嬤看中，是最早被選走的，直接就進了太太您的內院當差。”

茉莉想一想，又說：“這些年來，林府所有的丫頭比起來，都沒有她出色。前次，太太放出話，要為奴婢們挑選人家。鈴蘭是被提親最多的。當時太太還問鈴蘭，要不要嫁到外面，好好做個正妻娘子。”

“鈴蘭怎么說？”

“鈴蘭當時就拒絕了。她和太太說，她就喜歡呆在林家，哪里都不去。”

“為什么這么堅決？”可以不伺候人，應該是很好的選擇吧。

“奴婢們從小長在一起，早就聽她說過這樣的話。她是不肯離開林家，不肯離開太太的。所以，她那時就對太太您說，太太讓她嫁給誰，她就嫁給誰。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嫁了人，還能讓她在太太身邊伺候’。”

“那……老管家的孫子是我挑的？”

“奴婢就不知道了。”茉莉知道這個人選的時候，并不清楚是太太還是老爺做主，問鈴蘭，她死活不說。

賈敏這時卻想著，鈴蘭這個丫頭的相貌太好，如果嫁到林府之外，不一定是好事。

“喝口水吧。”

“謝太太。”

賈敏看她放下了茶碗，繼續問：“夜曇怎么入了嬤嬤的眼？”

“鈴蘭被選走之后，剩下的小丫頭們，就被派到各房，奴婢被挑去了廚房，丁香去了茶房，夜曇手巧被選去了女紅房。”

“后來，太太房里少個做刺繡的三等丫頭，徐嬤嬤親自去女紅房選人，夜曇就被選中了。”

賈敏笑問：“那后來怎么又選她做了孫媳婦？”

想起這個，茉莉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道：“太太，丁香和奴婢開玩笑的時候說，奴婢四個大丫頭中，鈴蘭漂亮得不像個丫頭，丁香吵鬧得不像個伺候人的，奴婢的脾氣太沖，徐嬤嬤最看好的就是夜曇。大概她是想把夜曇培養成嬤嬤她一樣的人。”

“勉強算是理由。”

“這個緣故，太太還是問徐嬤嬤吧，她老人家的心思，奴婢們可猜不著。”茉莉笑臉盈盈地說。

賈敏再次問這個丫頭：“那你呢，說了這么多，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么想的？”

“嗯……上次太太問奴婢的時候，太太可生氣了。”茉莉看看賈敏的臉色。

賈敏：“……去把我的桃干拿來。”

很快，茉莉把小罐子取了來，但是卻不遞給賈敏，而是建議：“太太，您還是聽奴婢說完了，再吃吧？”

賈敏用手指，點點她面前的桌面，茉莉只好將桃干罐子，放在她眼前。

把小罐子的蓋子打開，賈敏深深吸了一口桃干的香氣，才開口：“你說吧。”

“太太，”這個理由，是茉莉第二次對太太說，順口多了，“奴婢不想嫁人。”

賈敏：“……”

茉莉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繃緊了神經。上次她這么告訴太太，太太用茶碗砸她呢。

等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賈敏才有了動作。

她從小瓷罐子里，挑出一枚桃干，放進嘴里，含含糊糊地問：“你的養母，同意？”

見太太沒有“過激”反應，茉莉悄悄又前進，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站好。

【太太失憶后，心情真的是好太多了。】

“奴婢的養母說，隨奴婢的意思。”

“哦。你具體是什么意思？”

“奴婢，奴婢不是這次不想嫁人，而是這輩子都不想嫁人。”

聞言，賈敏突然覺得手癢癢，她為什么想要抓住眼前這個小瓷罐子，往外拋呢？

唉……算了。里面還有很多沒吃完的桃干啊，她不舍得。

這么想著，賈敏把蓋子蓋好，把罐子往外推遠。

誰知，茉莉一伸手，把它收在懷里。

賈敏瞟她一眼，【她知道，我差點扔了？】

其實，茉莉只是覺得，讓太太遠離堅硬的物體，對大家都好。

“話，不要說得太早。你這次是沒看中人。將來有瞧中的，我再為你做主。”這丫頭年紀小小，太悲觀了。

沒想，茉莉卻直接跪在她面前，磕了一個頭，再說：“太太，奴婢想了很久，才做了這樣的決定。”

“奴婢的養母的爹，是一個廚子，帶著養母到江南求生，后來死了。養母因為燒得一手好菜，就到了張老大夫家做了廚娘。”

“給我看病的張老大夫？”

“是的，太太。”

【怪不得，每次都是這丫頭給老大夫當助手，原來早就認識。】

“養母被張老大夫的夫人看中，教了些看病的本事，后來跟著張老夫人做了醫婆，專門學著為內宅的女子們看病。”

“太太您嫁到林家后，從北邊剛到江南，身子不適應。內院總有些不適合張老大夫出現的場合，就請張老夫人來看診。幾年后，張老夫人年紀大了，走動不便，就是養母替她，給太太您調理身體。”

“再后來，是老爺覺得，這么請人上門，不如在府里放幾個懂藥理的丫頭。老管家和徐嬤嬤就帶了幾個丫頭，去請養母挑選。……大概是奴婢會做菜的緣故，奴婢萬幸，有了這個緣分，拜養母做了‘干娘’。”

“哦，那你的這身本事，是你養母教的？”

“是的太太。”茉莉笑容甜蜜地說。

“我那點從廚房學的廚藝，被養母罵說‘GP不如’。她不僅教我藥理，還教我廚藝，我會的每一道藥膳，都是她親手教的。”

賈敏又問：“那你的養母，成親了嗎？”

“成親了。”茉莉點頭，“養母嫁給了張老大夫醫館的一個掌柜。嫁人之后，她還在做醫婆。養父也支持她。”

茉莉收了笑臉，正色說：“太太，奴婢的娘，在奴婢的記憶力里，不是在照顧爹，就在照顧孩子。”

“奴婢更希望自己像養母一樣，眼里除了她的家人，還有她自己。”茉莉眼中盡是崇拜的神色。

“養母告訴奴婢，女人只有一技之長，才能活得‘自我’。奴婢不懂‘自我’是什么意思，但是，奴婢知道，奴婢的‘一技之長’就是‘一根銀針’和‘一把菜刀’。”

“奴婢每天都要練習廚藝，讀醫書，覺得時間很不夠用。奴婢沒有力氣花費在‘沒必要’的事情上面。”

“你說的，‘沒必要’的事情，難不成是指……成親？”賈敏詫異地問。

“嘿嘿。”茉莉假笑。

賈敏無奈地搖頭說：“這種笑容和你的臉不搭配，快收了吧。”

【看來，茉莉現在是打定主意了。】

“算了，你起來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勸你。強扭的瓜不甜。但是！”她叫著丫頭的名字，“茉莉，你得答應我，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某人，有了‘成親’的念頭，必須告訴我！我為你操辦！……如果我還活著。”

茉莉跪著，重重磕了一頭，心想：【太太，您和養母，鈴蘭、丁香和夜曇，你們是我最最重要的家人。我要看著你們，守著你們，當你們一輩子的廚子和大夫，讓你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